在翁心存夫人的英明决策下,在"才女"的悉心辅导下,翁曾源的教育按照翁心存夫人理想中的进程有条不紊地向既定的伟大目标前进着,日新月异,成效卓著。翁曾源的天资就是高,悟性就是好,他九岁之前,一直只奉母亲为师。九岁生日那天,他为了报答母亲的掬育教导之恩,写了一篇八股文章作为献给母亲的礼赞。那篇八股文章由他爷爷翁心存请了几位名儒看过了,都说这样的文章简直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写出来的,分明是一位举业已成的举子才能有的手笔。看来,这孩子将来像他的四叔--翁心存的四儿子翁同龢一样,都是中状元的材料。于是,翁家就又给翁曾源请了一位科场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名儒当老师,让翁曾源正式准备从童生试开始的一场又一场考试。从此,母亲这位老师就正式退居到了幕后。
但是,翁家的人的心里也有他们的隐痛。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下,翁心存夫人本来是绝不愿意想起的,可是她的目光一触到潘士望太太的身影时,就不能不想起这个隐痛和潘士望太太那刻薄的评论。
翁曾源在他四岁那年的一天在"才女"的严格监督下在书房里埋头攻读《四书--论语--为政》这篇文章时,忽然抽起了羊角风。翁曾源是翁心存夫人最疼爱的孙子,所以这个消息对于翁心存夫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一时间头昏心暗,不知所措。还是"才女"比较镇静,她命令立刻将北京城最好的郎中请来,给翁曾源治病。这些年来,为了能将翁曾源的羊角风根除,翁家给他请了各种人氏推荐的儒医和神医对他"望、闻、问、切"、让他吃了用成筐成筐的根据各种祖传秘方熬出的一碗又一碗浓烈的苦口良药汤,可是翁曾源的羊角风不但没有见好,反而更重了。他的羊角风有时候隔二十多天发作一次,有时候一天就发作三、四次,毫无规律可循,让多少"良医"束手无策。翁曾源的羊角风让一向以敦厚的家风而颇为自负的常熟翁家在亲友中引来了不少的议论和讥笑。尤其是潘士望太太,对翁家的批评特别不客气。她说,翁家的人从来就是"官儿迷",可是当官儿的路子多着呢,到考场上挣什么命啊?有了银子不就什么都有了吗?不拘从哪儿多弄几两银子,留给儿孙也就是了。在家里,当长辈的就该多为小辈着想。可怜曾源那么个圆滑乖通、长得像个小不倒翁似的孩子,本来能成个当官理财的好手,将来的仕途恐怕就被耽误在这"死读书"读出来的羊角风上了。潘士望太太和翁心存夫人是亲戚,这话焉有不传到翁心存夫人耳中的道理?而且,这些话所造成的诽谤的效果和威力并不会由于经过许多人的耳朵和唇舌而衰减分毫,只能在每一次的添枝加叶和修改润色中变得更加膨胀、更加嚣张。翁心存夫人轻易不愿意想起潘士望太太的这些刻薄话,因为她们年轻时也是要好的闺中姐妹,可是自从潘士望太太嫁到潘家之后,怎么就渐渐地沾上了潘家那几百年来都洗不净、遮不住的铜臭气?她难道忘了她也是旧家巨族的小姐出身?怎么连官宦人家的清高面子都不顾了?这个疙瘩结在了翁心存夫人的心中,始终没有解开。所以,尽管刚才在前面正厅的喜宴上,潘士望太太一直和气而热络地和翁心存夫人寒暄,翁心存夫人对待她的态度却是淡淡的。潘士望太太一心想和翁心存夫人多说几句话,但是她每说十句话,翁心存夫人能轻描淡写地应付一句,就算很给她面子了。潘士望最近在替一个大盐商的儿子求一个管收税的肥缺,再三再四地对翁心存穷追不舍。翁心存不太愿意管这些招惹是非和麻烦的事,所以对潘士望完全只采取虚与委蛇的态度。但是潘士望和潘士望太太对这件能得到盐商大笔的酬谢银两的事是那么上心,所以潘士望嘱咐他太太一定要在翁心存夫人这儿多下工夫,让翁心存夫人帮他们在翁心存面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