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成太太和苏慕橘又聊了些别的话，这时，只听帘栊一响，苏有成太太、苏慕橘、陈漱雪都不由得抬头一看，只见云鬟轻轻地卷着水蜜底织五彩小折枝花的缎子软帘，笑吟吟地站在窄窄的门槛外，而苏尔宽则正带着陈镇淮连跑带跳地往屋里走。
苏尔宽和陈镇淮走到屋子里之后，云鬟也走到了屋门槛之内，将手中的帘子放下，然后垂着手侍立在门边。苏有成太太一面伸出手来将陈镇淮拉到自己的身边，一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尔宽略带责备之意地说道："让人去叫你过来，你就该早些过来，怎么到现在才蹦蹦跳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你就不能早走一会儿，平平稳稳地走过来吗？弟弟的年纪还这么小，你就不怕他跟在你后面跑摔着吗？那得让姑姑多担心啊！"
苏尔宽看了看苏慕橘，然后仍旧转过头来，对苏有成太太笑着说道："娘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不过我听姑姑说过，她倒是希望弟弟能常常跑跑跳跳的，那样以后在行军打仗的路上才不怕颠簸。"
苏慕橘听了苏尔宽这几句辩解的话之后，也笑着对苏有成太太说道："我是这么说过。他们都过来了，你也别责备他们什么了。"
当他们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陈漱雪悄悄地朝在门边侍立着的云鬟瞅了瞅，心中不由得思量道："以前还真没注意到她出挑得这样好看。"--云鬟看上去比她实岁十五岁的年龄显得要成熟得多，一头黑鬒鬒的头发、头顶整整齐齐地挽成了一个虽然不高却很有波曲和韵致的发鬟、额前疏疏地飘着几缕刘海、脑后垂下了一条松松的长辫子--辫子梢上还衬着她自己用嫩紫色的丝线络成的穗子，一张鹅蛋形的、骨肉匀停、颜色娇艳的脸，又细又弯的、俏丽的双眉，眼珠漆黑、眼白中略略透出浅浅的水蓝晕色的两只清亮亮的妙目，鼻梁又窄又高的玉柱鼻，像新鲜的红玫瑰花瓣一般润泽的嘴唇；穿一身深青色厚绸子面的宽大的袄袖，领子、袖口、衣边、裤管子边和周身接缝处都镶绲着织着碎碎的银缕花的本色绦边，这身丝绵制成的冬装虽然又宽又厚，可是仍然能显示出冬装之下的那副细巧身材的几痕妩媚的曲线和一重楚楚的风姿。可是一想到云鬟的将来，陈漱雪却只能替她觉得茫然。
掌灯之后，苏有成太太和苏慕橘带着孩子们来到饭厅之内。当他们在餐桌旁坐好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却仍然不见苏有成的身影在餐桌旁出现。冷盘已经端上来两道，苏尔宽和陈镇淮看着盘中的菜，觉得肚子相当饿，但是依旧按照规矩，绝不自己先动筷子尝一下。看着他们两个的脸上流露出来的生动的表情，苏有成太太对侍立在饭厅内的云鬟和女仆谭嫂吩咐道："将热菜也端上来吧，让少爷们和陈大姑娘先吃饭。"谭嫂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谭嫂和一个女厨子用大托盘将热菜一道一道地端来了，云鬟站在桌旁，利落而轻巧地将菜接过，放在桌面之上。当菜摆好之后，苏有成太太亲自用筷子给陈镇淮、陈漱雪、苏尔宽拣了些菜，放在他们各自面前的小碟子里。正在这时，只见苏有成走进了饭厅。"爹回来了。"苏尔宽叫道，然后他站了起来，跑到苏有成面前行了一个请安礼。坐在桌子旁边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陈漱雪和陈镇淮刚想像苏尔宽一样、走到苏有成面前行请安礼，苏有成连忙朝他们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不必了，是五舅回来晚了，耽误了大家吃饭。还是先吃饭吧，我在琉璃厂的几家旧书铺逛了一下午，也早就饿了。"苏有成一边说，一边走到餐桌前，在苏有成太太和苏尔宽的座位之间的那个空座位上坐下。其他人知道苏有成的脾气，也就不再客套，仍旧各自坐下。苏有成举起筷子，对大家说道："请，请。"于是大家也都纷纷举箸，各自吃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