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福晋的声音越来越紧,在她的眼底隐隐地透出了似乎不愿意让人察觉的泪光,她已经感到自己很难再平静地说下去了,于是不得不将话停住。
舒穆禄氏也觉得眼眶发酸,但是她仍旧不敢十分劝解太福晋什么,只是低着头,轻轻地说道:"清平这孩子的为人是无人不爱的。太福晋疼她的心,也是没有人敢比的。我们虽不敢在太福晋面前显摆自己待清平有多好,但是能疼她十分,绝不会只疼她九分。虽然太福晋为清平将来的婚事有许多忧虑,但是媳妇还是斗胆请太福晋稍微放宽心些,就是指婚,清平的命也未必特别不好。衡亲王府的格格,嫁到谁家,谁家也不敢小瞧了她去,何况太福晋又这么惦念着她,谁敢给她一丁点儿的脸色看,传出来惹太福晋生气?就是以后日子长了,好歹衡亲王府总是有人的,就算清平真有什么事,也不怕没人照看。"
听了舒穆禄氏的话,太福晋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用有些激动的声音说道:"清平的命?我何尝不愿意想清平的命未必特别不好?但是她如果真的被嫁到蒙古去,就跟当人质差不多,再加上隔着那么远的路,十年都难回京归宁省亲一次。纵然咱们派人去看她,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回来的人又敢跟咱们说几句真话?就是多知道了一些真话,咱们又能怎么样?不过替她白担心、跟着白生气而已!"
舒穆禄氏也觉得惨然,可是她不敢将这种情绪过多地表示出来,只能仍旧找些宽慰的话向太福晋劝道:"满蒙世代联姻,一层层地绕来绕去,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亲戚了,何况彼此都依靠着,联联络络地也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咱们满洲格格,嫁到蒙古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上,说蒙古的亲王贝勒差不多都是咱们满洲的外甥也不过分。就是清平将来真的被太后指婚,嫁到了蒙古去,只要太福晋吩咐一句话,不愁在那边没有人照顾她。远的不说,只说咱们衡亲王府这几代的近支中,清平的祖姑太太、堂姑奶奶辈的格格们,现在在蒙古各部各旗当福晋、夫人的就有好几位,太福晋待人向来最是厚道的,那些格格们也都是想着娘家的人,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路,这些年的礼尚往来也从来没大意一点儿,她们若是知道清平嫁过去了,因为离得近,自然会和清平常来常往的,自然会替太福晋多多地照顾清平的。有她们在,清平在那边过的究竟怎么样,谁也不能将真话都瞒过太福晋去的;太福晋若真有什么替清平担心、生气的事,她们自然也会出头替太福晋料理的。"
太福晋的眼光显得有些虚迷,仿佛正在看着远方,她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然后叹息道:"正是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亲戚,正是因为那一个个被指婚后奉旨联姻的格格的先例在前头,我才怕清平后半辈子落到那种命中去受罪。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我活着,有我想着疼她;我若死了,还有你能看在她从小的情分上留心多照看她几年;再往后的事,我也不想了,横竖都是各人的命,再挣扎,又能怎么样呢?清平赶上了这个年头,有些事,到底也难躲过去;可是你记着,再过些年,这世道不知道会什么样子呢,你若是个有心人,就该早些替子孙后辈们顾虑到、打算到才是。咱们这个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是当家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真难为你勉力支撑到现在,没让那些不成器的东西们将屋顶上的瓦都掀了去。别看这个王府,眼前还显得如何如何,今后的事情谁都难说。可是像陈家这样的人家,以后会怎么样,也不是很多人能看明白的,说不定,真到了哪一天,这府里的人遇到了大事的时候,再去找人家,才会知道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