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放开袁世凯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向袁世凯问道:"荣禄待足下素厚,足下到诛杀荣禄之刻,不会突生恻隐之心吗?"
袁世凯听到此问之后,只是显得非常感慨地冷笑一下,并不言语……
这时,一直在静坐一旁,听谭嗣同与袁世凯谈话的徐世昌忽然开言,向谭嗣同说道:"荣禄那老贼,并非推心待慰帅之人,他待慰帅,向来不过就是笼络而已!曾有某巨公欲增慰帅之兵,荣禄知道了,立刻反对,说什么'汉人未可假大兵权!'复生,前年有一个叫胡景桂的御史参劾慰帅,你一定还记得这件事?那时,荣禄正任着兵部尚书。胡景桂,其实就是荣禄之私人,就是荣禄让胡景桂上疏参劾慰帅的。可是,荣禄在他自己奉命去小站查办慰帅的时候,却告诉当时充当他的随员的兵部司官陈夔龙说'此人必须保全,以策后效'。他们回京之后,荣禄令陈夔龙拟复奏稿,陈夔龙那厮,提出应将慰帅的案子下部议处。荣禄则说'一经部议,至轻亦应撤差,新建陆军刚刚成立,难易生手,不如向上面求个情,就说还是暂且将袁某人从宽议处,与此同时,仍旧严饬他认真练兵,以励将来。'陈夔龙看荣禄态度如此,只得意意思思地拟了个查无实据、请求'勿庸置议'的复奏稿。算是慰帅命大,这个案子最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这个时候,荣禄就又来向慰帅显示他对慰帅有什么'查办昭雪'的大恩了,又是夸慰帅'血性耐劳,勇于任事',又是赞慰帅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这个案子虽然平息了,慰帅却被这个案子折腾个苦,而奉荣禄之命参劾慰帅的胡景桂那厮却在这个案子平息之后不久,就因荣禄之力而外放为宁夏知府,很快就又升为了宁夏道。荣禄那老贼,心计险极巧极,可是,他拨的那些鬼算盘,难道能瞒得过慰帅吗?"
--陈夔龙是贵州人,他与徐世昌都是光绪十二年(1886年)丙戌科的进士,二人是"同年"。陈夔龙此时兼充总理衙门章京,他不仅是荣禄的亲信,也是庆亲王奕劻的亲信(他此时的那个续弦老婆许氏是已故军机大臣许庚身的堂妹,拜奕劻为干爹)。此时,陈夔龙在总理衙门专管与北洋往来的密电,荣禄有什么给他的"奶姐姐"慈禧太后的秘密电奏,慈禧太后有什么给她的"奶弟弟"荣禄的秘密电谕,都由奕劻从中转承,而所有这些密电都由陈夔龙经手译递。陈夔龙与袁世凯关系很坏,这在当时的官场上是尽人皆知的……
谭嗣同听了徐世昌的这番话之后,沉吟片刻,然后说道:"荣禄虽然因为是太后的'奶弟弟'而特得眷顾重用,其实他倒也是个颇有操、莽之才的家伙,想顺利地诛杀他,恐怕很不容易。"
袁世凯总以今世曹操自诩,此刻,他一听谭嗣同这个一向都看不起荣禄的人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荣禄"颇有操、莽之才",一时也顾不得多想,就瞪大了两只怒眼,气忿忿地看着谭嗣同,冲口而出地说道:"哼,别处我不敢说,若荣禄在我小站营中,我杀荣禄,如杀一狗!"话一说完,他又觉得后悔,于是立刻又找补了一些话,解释道:"我这话,不是逞一时之勇而信口混说的,我的意思是,经过周密部署之后,皇上趁九月与太后到天津阅兵的时候,御驾亲临我小站营中,传下诛杀荣禄的上谕,我就可以立刻奉谕,率部将荣禄诛杀。那时候,不仅杀荣禄较为容易,而且普天之下都将知道杀荣禄是为了向太后进'兵谏',咱们就不至于轻易地被扣上个'谋反'的罪名。荣禄一死,太后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谭嗣同叹道:"到了九月,太后可能早就将皇上给处置了!……所以,皇上万不得已,只得同意用康长素(康有为)等人所进的'围园杀后'之策,希望足下能及时起兵,在天津杀荣禄之后,立刻进京,围颐和园,同时由在京接应的人配合足下,冲入颐和园,将太后或者杀掉、或者囚禁,然后将太后所任用的那些愚顽守旧大臣尽量清除,以确保皇上的安全、维护新政的施行。足下这回离京之前,入宫请训的时候,皇上将有朱谕当面交给足下,望足下不负皇上与我辈众人之重托!皇上已经明确说过,足下将荣禄杀掉之后,可以立刻就将荣禄遗缺接任,成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