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秋操当然得停办了!军咨大臣载涛奉谕之后,立刻会同陆军部急令,从正在永平参加秋操的演习部队中抽调部队,将由吴凤岭所辖的陆军第四镇、由王占元所辖的陆军第二镇第三混成协、由李纯所辖的陆军第六镇第十一协临时编为第一军,派给陆军大臣荫昌指挥,由他督率赴鄂。这些被抽调的部队,清一色都来自那个被摄政王载沣、军咨大臣载涛等满洲亲贵痛恨已极、却又不能真怎么着的北洋军阀集团首领袁世凯当年练成的北洋老六镇!此时,载沣、载涛手中实无其他部队可调去打仗,在被逼得没法多想的形势下,他们也只能如此对付了。
那个对于中、西厨艺远比中、西军事明白千万倍的陆军大臣荫昌从奉到这道远征上谕之伊始,就甩着京剧中的京白、韵白,忽然稍知厉害、忽而蠢气大冒地怪话连连……辛亥年八月二十一日(1911年10月12日),荫昌去摄政王载沣设在北京城中西苑南海内的办公处应召时,还按着他平时的习惯,身穿一套清朝武官袍褂,脚蹬一双从外洋订购的、新近最时髦的长筒军用靴,土不土、洋不洋、军不军、政不政的打扮得甚为怪异。荫昌十足地摆着一副他作为京剧票友已熟练多年的三花脸(丑角)姿态走进候旨室之后,在座的一些官员故意忍住笑,向他"恭喜"说:"有旨意命您督师到湖北去。"他也不显得着恼,反倒端足了架势、有声有色、手舞足蹈地用京白叫道:"我一个人马也没有,让我到湖北督师,我倒是去用拳打呀,还是用脚踢呀?"转过天--八月二十二日(1911年10月13日),荫昌就将自己与幕僚们塞上了南下的火车专列,行动倒也不算慢,邮传部大臣"盛大卖"盛宣怀那老杂种死命地赶到北京西车站,颠颠儿地登上车,将一纸汉阳地图交给他,再三再四地求他说:"请下令前线军官,于进攻汉阳时,保护铁厂,少受损失,即赏银十万两,由本人负责照交。"由于火车立刻就要开了,那老杂种只得先下了车,然后,又隔着车窗继续向他喋喋不休,他却甩着一脸夸张的大笑,用韵白高声叫道:"你就预备钱吧!"就在这一天,奉载涛之命,就近先去湖北跟革命军支应一阵的湖南巡防队与河南新军已纷纷扯起白旗投降了……
荫昌乘专车路过河南彰德府时,特意顺道去洹上村看望了正在那里治疗"足疾"的袁世凯。此时,袁世凯这矮肥子刚刚过了五十二岁生日。他们二人相互打了打哈哈,浅谈了几句。荫昌拿腔拿调地打着一口京片子,懒洋洋地说:"武昌的事好办,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又没什么人物,成不了气候!"袁世凯则撇着满嘴的河南话,哼哼道:"也不能说没有人哪,黎元洪不就是一个吗?他可是'当今名将'。" 荫昌不以为然,笑道:"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协统,能掀起什么大浪?"
荫昌虽然早就知道那支强派给他指挥的、将袁世凯的那些凶恶部属临时编成的第一军绝对不是他能驾驭自如的,可是,直待他离开彰德府、乘专车继续南下之后,他才真正知道他所处的境地有多么尴尬、多么恐怖!他那辆装饰得很气派的专车到达河南信阳之后,就没法再接着走了。只见铁道线上一片混乱,调度失灵,兵车堵塞。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从各地仓促抽调来的部队乱糟糟地堆在这一带,有的是指挥官到了,部队未到;有的是部队到了,指挥官未到。从滦洲开过来的先头部队闹嚷说,他们这些本来准备参加秋操的部队按规定不配子弹,没法子,他们只能先停在这里等候弹药。可是,按照当时京汉铁路那非常有限的运输能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将那许多粮饷、弹药、物资筹集、调拨到位的,如此一来,真不知那些部分将在这里堵到什么时候!至于那些已到荫昌跟前照了面的各级军官的态度,就更让荫昌难堪了,他们谁都没精打采,谁都阳奉阴违……
辛亥年八月二十三日(1911年10月14日),摄政王载沣召集"皇族内阁"的内阁总理大臣--那个一直被袁世凯包占住的"老贼"庆亲王奕劻,协理大臣--那个被北京八大胡同的妓女们称为"小那"的那桐,协理大臣--北洋新军的"老长官"、袁世凯的把兄兼幕僚长徐世昌,还有"驼背太后"叶赫那拉静芬的亲二妹夫、镇国公载泽等近支王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商量应付时局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