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坐了一个小时,无论廖铮好说歹说,那位老人面对来客仍然是一语不发。他们只好告退了。
“他不会讲的。”施蒂纳退出来,惋惜地对两个人说:“在他心目中,那种原始雕刻技术是天神的传授,记录了天神的秘密。他要把它带到天国里,不然会受到诅咒。恐怕,我们谁都不能打开他的嘴巴。”
事到如今,三人只好先走一步了。临行前,酋长答应施蒂纳,如果有需要,他会为博阿伊造假来作证。在他的眼里,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不同类型的“外部落人”,只有自己部落的利益才最值得捍卫。
三个人离开阿莫金,按照GPS的指引,向普拉格矿区走去。离开雨林,阳光照射下来,身上不再潮湿,大家感觉好了许多。
走着走着,施蒂纳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学习中文已经有五年了,但‘败—家—子’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到。请问,这个词怎么使用?”
施蒂纳这么认真,倒让廖铮不好意思了。当时,她处在论辨中,情绪激动,就冒出这个词来。“败家子儿嘛,是中国北方的俗语,专指不务正业,挥霍家产的子孙。中国文化重视光宗耀祖,后代要尽自己的努力,给祖先增添光彩。如果反过来,仅仅是吃祖先的老本,那就是败家子了。”
“唔,很好呀。这个概念说明你们是个有进取心的民族。”施蒂纳欣喜有加,庆幸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又有了更深的了解。“请问廖女士,你们中国人是否从小开始,父母就教育你们不作败家子呢?”
廖铮把视线投向它方,脸上一阵阵发热。她不想再欺骗这个异国青年,但又不能自己打自己耳光。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最好的回答方法。
“其实,在最初,我对这个概念理解得也很不深刻。我曾经以为,中华五千年文明史里,桩桩件件都可以搬出来,往自己的脸上贴金。那五千年历史仿佛就是属于我的。读大学的时候,每逢假期,我都要到一个旅游场所勤工俭学。那是一处古迹,是一座全部用铁铸造的高塔。那是一千年前的高科技!我为了掌握好英语口语,就报名在这个旅游场所专门接待国外游人。慢慢地我就发现,外国朋友望着那座塔,眼睛里充满崇敬之情。而当他们转过身问我什么问题时,那种崇拜的眼神丝毫不会分一点到我身上。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靠着这所古籍吃饭的旅游从业人员。”
廖铮平静下来,转过身,她已经敢于面对施蒂纳的目光了。“于是,我终于明白了,每一个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巴布亚人,无论他那个民族的历史是长是短,他都只能凭自己的成就在世界上立足。他的任何一代祖先,都不能给他带来真正的荣耀。”
“呵呵。原来您当初也是利用这种机会,来提高自己的英文水平呀?”施蒂纳听了这个故事,忽然笑了。
“是呀?”廖铮不解。
“你知道,塞克瓦蒂为什么总是坚持和您讲中文嘛?”
廖铮摇摇头。不仅是塞克瓦蒂,她来了没几天,遇到的不少当地青年都热情地和她讲中文。
“因为在我们这里,学会中文是求职晋升的保证。别看塞克瓦蒂嘴上怎么狂热,如果他能到一家中资公司任职,他会求之不得!所以,这里的学生遇到中国人,总要凑上去多练几句。”
“塞克瓦蒂!”旁边的波尔蒂略突然大喊道,声音发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塞克瓦蒂带着一群人,已经追到了离他们一公里左右的下面。除了他的部下,还有那两个守护遗址的人,都拿着猎枪。一行人正朝他们指指划划。看来也发现了他们。
廖铮等人二话没说,加快速度向山上跑去。那群人紧追不舍。你追我赶,往山坡上跑去。这里没有路。逃亡者本来体力还可以,但走了一个岔路,在悬崖边又不得不往回返。结果双方已经缩短到只有两百米距离了。
施蒂纳看着走不脱,干脆停下来,远远地向他们喝道:“我是政府人员,命令你们退回去!”
塞克瓦蒂丝毫不为所动。他已经红了眼。如果廖铮把伪造遗址的消息带到外部世界,他的党,他的信仰就全盘崩溃了。这是他无法接受的。至于说即使这几个人不揭露出去,早晚也会有人把秘密证明。这个他并没有去想。此时,他的头脑已经发烧到了极限,意识也十分狭窄。
看到劝阻无效,廖铮他们只好转身再逃。卫星电话和GPS都丢在中途,他们现在只好凭运气了。
“还有多远?波尔蒂略问道。“离你说的避难所?”
“十公里!”廖铮本想不告诉他,但知道无法隐瞒。这十公里在山区来说,可能入夜都赶不到。
忽然,山麓上出现了一排板房,板房上书写着清晰的汉字,怎么?难道计算有误,已经到了矿区边缘?
板房大门打开,几个中国人钻出来,好奇地望着她。显然,他们远远地看到了这群奇怪的人。等看到廖铮是一个东方女人后,其中几人更是主动向她打着招呼。
“中国人!”
“是的,你们是?”廖铮大声问道。
“北京大吉通讯公司技术队。我们在这里架设通讯中转站!”
天啊。廖铮大喜过望!这个突然出现的技术队里有十多个人。单说打架,就足以应付塞克瓦蒂的部下。更何况,他们有崇山峻岭中最有价值的一样东西——通讯设备。可以连接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看到这个情况,塞克瓦蒂他们犹豫了,远远地停下来。廖铮跑到板房门口,一把拉住同胞的手。
“那些人是……”一个通讯技术人员问道。
“暴徒!”廖铮简单地回答道。时间紧迫,她无法细说来龙去脉。施蒂纳也点了点头。“我是政府人员。我想利用你们的设备通话。”
技术队员们紧张起来。他们不了解塞克瓦蒂的底细,但这附近经常有部落械斗,所以平时也保持着警惕。板房里并没有武器,大家只好把板钳等物拿到手边。同时向巴新警方报警。
远远地,塞克瓦蒂见此情形,知道讨不得好,只好悻悻离去。
廖铮三人就留在中转站工地上。很快,技术队长告诉他,巴新政府方面说,马上要有重要人物来接他们回首都,要他们等在这里。
“什么重要人物?”
“他们没说。”
三个人在板房里换了衣服,简单地洗了澡。几天的疲倦积累起来,又回到了安全的环境里,令他们举止沉重,昏昏欲睡。
天色将晚,两架直升机绕过山麓降落在空地上。前面那架直升机上,竟然走下一个巴新独立国的高级将领。
“你是廖铮女士吗?维尼恩总理亲自来接你们回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