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李益居处住了二十来天。
如饥似渴学习他教我的东西,在这个男人生命的最后旅程中,谈不上爱也谈不上不爱的相处着,默默守侯他一次比一次衰弱的昏厥,无可奈何瞧着他胸上的刻度计,液体节节攀高。
到他静静闭上眼那刻,没过三十天。
店家不允许自己客栈有死人,所以,我只有请人来将李益当日安葬。挑了处不用付钱山水好的荒郊野外,立了墓碑。又将我到这的路画了张地形图,与他黑包贴身收藏,免得有朝一日,会寻不回来。
收拾李益遗物,尽是些看不懂闹不明白的天线零件,全打成包,随李益入土。
直到最后,我都没告诉李益我其实认识史凌霄。
我不想李益临死,还担忧他同伴的吉凶未卜。所有的不安、猜测、悲伤,我一个人心里清楚就够了。
站在李益墓前,始终没有眼泪。
多奇怪,明明很想哭——也许知道,就算哭,也不会有个人在身边,安慰我,拥抱我吧?
数天后,我辗转来到一座稍大点的城,问人叫邵县,介于周谨与东边刘云坤之间,跟舒县一样,属于几不管,不过比舒县军事价值差远了。
我盘缠告尽,开始考虑在这地方落脚,休生养息。然而一连找好几份工作,都被拒之门外。理由:一不能挑,二不能抬,三字都不大会认(那是古篆--!)。最打击人的,是我,居然连给那种老式柴灶发火也不懂……
最后一家,找洗碗的,正高兴自己勉强能干,谁成料那家女老板两个眼直勾勾盯我没耳的地方,一脸狐疑,不等她开口,我先恶狠狠摔门而出。
立在街心,望着周围来来往往人群,挫败无比。
突然,肩头给人一拍,回头,一个矮矬子男人笑眯眯打量我:“小兄弟,是不是找工作啊?”
难道他有好工作介绍?我猛点头。
“跟我来。”我拎着包,紧跟此人三转两跑来到一处所在,抬头一瞧,懵了!——县衙?!我我没干啥坏事啊?干啥带我来这?
矮矬子不急不慢指指门前的告示牌,贴过去一看,又是古文,勉强看个大概,原来是募兵启事,一飘冷水兜头扑灭心中希望之火。
“怎么?”矮矬子道:“这工作有饭吃有地头睡还有饷银拿,你还不愿意?”
这年头——拉壮丁也不看看对象!
我话都懒怠说,转身就走。矮矬子跟在我屁股后,巧舌如簧竭力鼓吹入伍的好处,若他晓得我本女儿身,怕要一头去撞墙。渐渐的,我转念一想,乱世里,只怕混迹军队,才可保证有口稳定饭吃,李益留给我的东西,应该自保有余。
停停脚,矮矬子立刻会意我改变注意,手舞足蹈,匆匆带我进入衙门。在见到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前再三向我保证,我不会后悔。
那大汉约三十几岁年纪,光着膀子,皱着眉,对矮矬子说:“阿六,你不要再随便拉人来了——不是吓得簌簌发抖一摸刀就腿软的孬种,就是傻乎乎连句话都答不圆满的笨蛋!再缺人,宋大人也不缺这种人!”
矮矬子阿六呵呵赔笑:“熊哥,这次小弟推荐来的,绝对没错,不信你看他——”他附着大汉耳朵说轻了最后几个字,两人眼光一齐瞄向我的耳朵,顿即,我脸色很不好看!
难道因为我残疾的地方,他们将我当成好勇斗狠的地皮混混了?
握紧手中的离子梭,大汉丢下阿六走过来,饶我一圈,从头细审到脚,再度嫌弃我似皱了下眉:“小子,你真心要投军?军中,可不比外面,由不得个人性情啊!”
我冷冷道:“我知道!”
只差一句“混饭吃”忍住没冒出口。
大汉陡地一巴掌拍在我后背,拍得我踉踉跄跄向前一栽,没趴下去,跟着屁股又捱了火辣辣一脚,踹得我整个人飞起来,与廊前一根大柱子做亲密接触后,又倒弹坠地。
剧痛伴随被侮辱的怒火熊熊升起,我挣扎爬起,只见大汉一脸轻蔑,摇摇头:“小子,就你这身细皮嫩肉,投军也是自寻死路,算了吧,回去!”
阿六比我还沮丧的嘴脸。
我这才明白,他是试我。——但试归试,你不该下这么重手啊,我很是气闷,也不答话,掀开离子梭开关。梭外套了黑布套,档次又调到最低,除了我,谁也没见它在发光,我一手高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