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一群畜生们正在聊天。
一条鸡腿说,据说很久以前,我们不叫鸡腿。我们的名字叫做鸡,我们长着一个脑袋,一根脖子,长着翅膀,长着羽毛,母鸡会下蛋,公鸡会打鸣。可是后来,由于人类太过挑剔的味蕾,我们就被他们改造了。他们经过长时间的种种努力,终把我们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生下来就没有脑袋,没有脖子,没有翅膀,没有羽毛,一条腿就是我们的全部。当然我们也有性别——右腿为公,左腿为母。人类之所以留下我们的性别,只是怕我们太过郁闷。不过千万不要以为人类还有什么仁慈之心,他们这样做,是害怕我们的郁闷影响到口感,影响到味道,影响到色泽,甚至影响到营养——这也是他们的研究成果。
鱼头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很久以前我们也不叫鱼头,我们的名字叫做胖头鱼。鱼头说,我们长着漂亮的鳞片和鳍,我们生活在水里,自由自在。变成这副怪模样,也是因为人类的“吃文化”。据说,不知从哪一天起,人类突然对我们的肉失去了兴趣。他们将我们捕捞上岸,剁开,头成了宝贝,进到高中低档酒店,做成各种各样的菜肴,身子却被扔进垃圾箱。然后,他们经过长时间努力,终将我们变成只剩下头的生活在陆地上的怪物。人类对我们这种怪物情有独钟,他们说我们大补。
鸡腿老姐总还有一条能够蹦跳的腿,鱼头老哥总还有完整的腮和眼睛,可是我呢?鸭脖缩在一角,有气无力地说,我只剩下一个脖子啦!其实古时就有“鸭子赛人参”之说,可是人类又怎么能够管得住自己的舌头?他们说鸭肉性寒,又太腻,不好吃,于是只吃鸭脖。据说他们为此花掉了成百上千年的时间,花掉的钱,足以另造一个地球。终有一天,孤零零的鸭脖诞生啦!鸭脖好饲养,吃得少,占地少,不会呱呱呱乱叫,又没有排泄物,人类说这是他们继原子弹以后最重大的发明。
说到这里,鸭脖已经很累。它歪在那里,用它可怜的毛孔进食。
你们总还有点祖先的形状,可是我呢?猪大肠爬过来,无比悲伤地说,我已经完全没有一点猪的样子啦!据说我们祖先的肉含有极其丰富的营养,然而人类硬是用他们的手段强迫我们的祖先们丢弃了这些东西。与你们一样,人类也是经过漫长的研究和复杂的试验,才将我们变成了这副样子。可是现在,我们只是猪大肠,我们再也不是一头猪啦!
我也不是一头牛啦!牛舌头说。
我也不是一只羊啦!羊尾巴说。
我也不是一只鹅啦!鹅肝说。
……
多年以后的一个农场,一群畜生们叹着气,诉说着它们的悲惨境遇,回忆着祖先们的幸福生活。那里生活着鸡腿、鱼头、鸭脖、猪大肠、牛舌头、羊尾巴、鱼籽、鹅肝、鹌鹑蛋……那里就像现在的屠宰场。
然后,人类粉墨登场。
人类对畜生们说,不要怕,我不是来取你们性命的。今天是全球吃素日,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们饿了没有?
说完,人类丢下一些红绿相间的细小颗粒,然后滚动着离开。
人类只能滚动着离开。人类没有办法。人类为了自己日益发达日益挑剔的味蕾,已经将自己进化得面目全非。
那时的所谓人类,不过是一张孤零零的嘴。(刊于2009年《喜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