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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皮蒂帕特姑妈在第二天早晨吃鸡蛋饼时,一直泣不成声,媚兰默默无语,思嘉则表现的倔强不屈。

“无论他们怎么说,我不放在心上,我敢打赌,我给医院挣的钱比任何人都多——比我们卖出那些东西还多些。”“唔,钱算得了什么呢?亲爱的?”皮蒂帕特一边哭泣,一边搓着手。“我真是诧异极了,可怜的查理死了还不到一年——这该死的巴特勒船长就使你抛头露面,他这人是可怕得很呢!思嘉。惠廷太太堂姐科尔曼太太,她丈夫刚从查尔斯顿来,她跟我说起了这个人,他是个好人家的败类——啊,也不知他们怎么会养出像他这样的不肖子孙呀!他在查尔斯顿没人接待他,还牵涉到一个女孩子——连科尔曼太太都知道详情呢……”“唔,我就不信他是个坏人,”媚兰温和地说,“他像个真正的上等人,而且,你只要想想他曾那么勇敢地跑过封锁线——”“他这不是勇敢,”思嘉执拗地说,一边把半缸糖浆倒在鸡蛋饼上。“他不过是为钱,他自己对我说过,他并不是对南部联盟出力,他还说我们会被打垮呢。但是,他跳舞是一等的。”她的听众吓得谁也说不出话来。

“我在家里坐厌了,再也不想这样了。要是他们议论我昨晚的事,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坏了,他们再多说些也没什么了。”她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巴特勒的意思,跟她现在的想法一模一样。

“啊!如果你母亲听见了,她会怎么说呀?她又把我当作什么人呢?”一想到母亲听见自己做这不名誉的事必然会出现的那种惊慌失措,思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亚特兰大和塔拉相距有25英里呢,想到这,她又放心了。皮蒂姑妈当然不会告诉爱伦,因为那样她这个监护人的面子有些下不去,况且只要皮蒂不说,她就安全了。

“我看——”皮蒂说:“是的,我看我该写封信给亨利——这虽是我极不愿意的——可我们的亲人只有他一个男人,让他去责备巴特勒船长——啊,亲爱的,要是查理在世多好——思嘉,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再跟那个人说话了!”媚兰静静地坐在那儿,两只手搁在膝上,让鸡蛋饼在盘子里冷着。她站起来,走到思嘉身后,用两只臂膀围住她的脖子。

“别难过,”她说,“亲爱的,我知道你昨晚非常有勇气,给医院帮了不少忙。如果有人敢说你,我会对付他们的……皮蒂姑妈,你不要哭了。思嘉也实在闷得很,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她还是个孩子呢!”她用手指捋思嘉的黑发:“如果我们偶尔去参加参加集会,那或许要好一些。或许我们只顾自己了,一直躲在家里伤心。战争时期到底不能像平时的。每当我想到城里那些士兵,他们远离家乡,晚上也找不到朋友去他们家里去坐坐——还有医院那些伤兵,能起床了,但是还不能回到前线里去——那么我们的确是有点太自私了。我们应当邀请三个伤员到家里来,像其他人家那样,礼拜天也得请几个伤兵来吃饭。总之,思嘉,你不要发愁,人们一旦了解就不会讲你什么了。我们知道你很爱查理。”本来思嘉一点也不发愁,倒是对于媚兰在她头发里摆弄的那两只手有点着恼。她几乎把头甩开,说一声:“胡说八道!”因为她还清楚地记得,昨晚那些乡团队员、民兵和住院的伤兵是怎样拼命要跟她跳舞的。在这世界上她就是不想媚兰来替自己辩护。如果那不怀好意的老婆子爱叫——好吧,没有她们她一样过日子,世界上有的是漂亮的军官,她才不要理会这些老婆子说什么呢!

在媚兰的安慰下,皮蒂帕特正擦眼睛,这时百里茜拿着一封厚厚的信进来。

“给你的,媚兰小姐,一个黑小子刚刚拿来的。”“我的?”媚兰诧异地问,一面把信封拆开。

思嘉正在吃她的鸡蛋饼,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及至听见媚兰呜地一声哭起来,才抬起头来,看见皮蒂帕特姑妈正把一只手揿上胸口。

“艾希礼死了?”皮蒂帕特尖叫一声,头向后仰去,两条臂膀便瘫软下去了。

“啊,我的天!”思嘉也大嚷一声,顿时全身的血变得冰冷。

“不是的!不是的!”媚兰喊道:“赶快!拿她的嗅盐来。闻吧,闻吧,亲爱的,感觉怎么样?做个深呼吸吧。不,不是艾希礼。我把你吓坏了,对不起,我哭了,是由于快乐极了。”她忽然把那只紧握的手松开,把手里的一件东西放到嘴唇上亲了亲。“我快乐极了!”说着重新又哭起来。

思嘉瞥了一眼,看到那是一个阔阔的金戒指。

“你看吧,”媚兰指着地板上的信说:“啊,多么有趣,他多么好心啊!”思嘉莫名其妙地把那张信笺捡起来,只见上面用黑墨水粗笔写道:“南部联盟或许需要男士们的鲜血,但是还不要求女士们的心血。现在送还这个对你的勇气表示敬意的标志,并请你不要以为你的牺牲落了空,因为这枚戒指是我出了十倍的钱赎回来的,瑞德·巴特勒船长。”媚兰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翻来覆去不住地看着。

“我说过他是个上等人,是不是?”她朝皮蒂帕特说,说时从泪水里漾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只有精细而有思想的上等人才会想到这使我多么心碎——我愿意拿出我的金链子来抵补。皮蒂帕特姑妈,你一定得写个条子给他,请他星期天来吃午饭,好让我当面谢谢他。”在这激动的当儿,别的人好像谁也不曾想起巴特勒船长不曾把思嘉的戒指送回这桩事。但思嘉想到了,而且很恼火。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巴特勒船长精细才有这样一番举动。而是因为他借此卖一个人情罢了。

“我听说了你最近的行为,心中大为焦灼,”爱伦的来信中这样写道,思嘉坐在桌前拆开信读起来。传说恶消息传得快。思嘉在查尔斯顿和萨凡纳时,常听人说亚特兰大的人比南方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更喜欢谈论别人和管闲事,现在她确信无疑了。义卖会是星期一晚上举行,今天不过星期四。是哪个缺德的老太婆给爱伦写了信呢?起先她怀疑皮蒂帕特,可是她立即放弃了这种念头。可怜的皮蒂帕特,一直日夜发抖,她是不大可能把自己作为监护人的不尽责告诉爱伦的。那么大概是梅里韦瑟太太吧?

“我实在难以相信你竟会如此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教养。对于你穿着丧服去参加集会,考虑到你是帮助医院,我还可以原谅。谁知你竟然去跳舞了,还跟巴特勒船长这样一个人!我早有所闻(谁没有听到?),波琳上星期还写了信来,说这人名誉坏得很,在查尔斯顿,连他自己家都不能回,除了他那位可怜的母亲。他这样一个品性坏到极点的人利用你的年幼无知当众破坏你和你家庭的名誉,为何皮蒂帕特小姐会这样不负责任?”思嘉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妈,老太太认出了是爱伦的手笔,她那张肥厚的小嘴被吓地嘟囔着,像个害怕挨打想用眼泪来完事的小孩子一样。

“一想起你这么快便忘记了自己的教养,我心都碎了。我本来打算立即叫你回家,但这要由你父亲去作主。他星期五到亚特兰大去跟巴特勒船长谈话,顺便接你回家。我怕他会不顾劝告对你发火。我希望此番行为完全由于年轻和欠考虑。我最希望为我们的主义服务了,也愿意我的女儿都像我这样,可不要辱没——”思嘉没有读完,信中还有类似的话,她第一次这么彻底的害怕了。她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毫不在乎和倔强了。她觉得自己就像10岁时向爱伦扔了一块涂满黄油的饼干那样。她沉思着,她那温和的母亲如今也在严厉地责备她,而她父亲马上要到城里来跟巴特勒船长交涉了。

她越来越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父亲会很严厉的,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同时也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个孩子,不能再爬到他膝头上去撒娇了。

“不是——不是坏消息吧?”皮蒂帕特抖着说。

“明天爸爸要来了。”思嘉阴郁地回答。

“把我的嗅盐找来,百里茜”皮蒂帕特急忙地说,接着把椅子往后一挪,丢下刚吃一半的饭。“我——我觉得要晕了。”“在你的裙兜里呢,”百里茜说,她在思嘉背后蹦着,欣赏着这动人的一幕。她知道,杰拉尔德先生发起脾气来好看极了,只要不发在她的头上。皮蒂从裙腰上把药品摸了出来,凑到鼻子跟前。

“你们都得帮我,一刻也不要丢下我。”思嘉喊道:“他很喜欢你们两个,你们在场他就不敢跟我闹了。”“我可不行,”皮蒂帕特虚弱地说,边起身来:我——我觉得我病了,我得躺下。明天我要躺一整天,你们代我道歉吧。”“废物!”思嘉心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媚兰一想起那火烈性的奥哈拉先生,也吓得面孔发白,可是她愿意保护思嘉。“我会——我会向他说明你完全是为了医院,他一定会谅解的。”“不可能!”思嘉说:“并且,唔,若是叫我耻辱地回塔拉去,我就要像母亲说的,死给他看!”“啊,你不能回去,”皮蒂帕特哭起来道。

“要是你回去,我又得——又得请亨利来住了,可是你知道,我无法跟他一起住的,我跟媚兰晚上就害怕,因为有那么多陌生人在城里呀!但是你这么勇敢,有你在,家里没有男人我也不怕了!”“唔,他不能把你带走!”媚兰说,看样子她也要哭了:“现在这就是你的家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呢?”“要是你知道我对你的厌恶,就会让我走了,”思嘉心里酸酸的想,但愿还有其他人能帮她劝父亲。由一个你讨厌的人来保护你,那才难受呢!

“不如取消对巴特勒船长的邀请——”皮蒂首先说。

“唔,那太得罪人!那不行!”媚兰着急地喊。

“把我扶上床去吧,我要犯病了。”皮蒂帕特呻吟着。

“啊,思嘉,害人不浅呢!”

次日下午杰拉尔德到达时,皮蒂帕特正卧病在床。她经常从紧闭的卧室里传出道歉的口信,并让那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子主持晚餐。杰拉尔德虽然吻了思嘉,也拧过她的脸颊,叫了声“媚兰姑娘”,可他的沉默令人害怕。思嘉心里很难过,宁可让他大声咒骂。媚兰并不失约,如影随形地紧挨着思嘉,而杰拉尔德不好在她面前咒骂自己的女儿。思嘉必须承认媚兰把事情做得很好一开始吃晚饭就巧妙地让他只顾说话。

“我很想听听县里的事情,”她满面春风地对他说:“英迪亚和霍妮老是不肯写信,可我知道你是清楚那边一切动静的,给我讲下乔·方丹的婚礼吧。”杰拉尔德被捧得热烘烘,他说那次婚礼冷清,“不像你们当初,”由于乔只有几天的休假,芒罗家的小女儿萨莉相貌很好,可惜他忘了她穿的什么,但是他听说她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呢!

“真的吗?”她们俩像受了侮辱似地说。

“真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过像样的衣服,”杰拉尔德说道,接着便大笑起来,也忘了这种话不应该对女人说。听到他的笑声思嘉便提起精神了,并且佩服媚兰有这样的本领。

“次日乔便回弗吉尼亚去了。”杰拉尔德接着说。

“以后也没有拜访和舞会。塔尔顿那对双胞胎现在也还在家里。”“我们听说了。他们康复了吗?”“本来没什么大伤。斯图尔特腿伤了,布伦特被一颗米尼式子弹打穿了肩胛。你们也听说过他们已经记了功了吗?”“没有呀!给我们说说吧!”“两个都很狂,我想他们身上一定有爱尔兰人血统,”杰拉尔德平静地说:“我忘记是什么功,不过布伦特升了中尉了。”听了他们领功思嘉感到很高兴,这是一种自私的高兴。凡追求过她的男人,她就永远认为他是属于她的,他所做的一切好事都认为是她的荣誉了。

“还有个消息是你们会感兴趣的,”杰拉尔德说:“听说斯图又去‘十二橡树’村追求了。”“是霍妮还是英迪亚?”媚兰兴奋地问,而思嘉几乎是愤愤地瞪视着。

“唔,自然是英迪亚小姐,她不是一直紧紧地抓住他,直到我们家这个小娼妇去勾搭他为止吗?”“唔,”媚兰对此感到不好意思。

“还有呢,现在小布伦特常到塔拉农场走动了!”思嘉沉默了。在她看来她的这位情人的变节行为对她是一种讽刺。她还记得,当她告诉他哥儿俩说她快要和查理结婚时,他们都发狂了。斯图尔特甚至恫吓要杀死查理或思嘉,或者他自己,或者所有这三个人,那时候才够味!

“是苏伦吗?”媚兰问,脸上放开高兴的微笑:可是,肯尼迪先生——”“唔,他呀?”杰拉尔德说:“弗兰克·肯尼迪还是那样连见了自己的影子都害怕。他要是再不开口,我就要问问他什么意思。不,布伦特是为那小女儿。”“卡琳?”“她还是个孩子呢!”思嘉尖棱棱地说,终于又开口了。

“她比你结婚的时候只小一岁多一点呢,姑娘。”杰拉尔德反驳道:“你怪你过去的情人看上了你的妹妹喽?”媚兰害羞了,于是叫彼得去把甘薯馅饼拿进来。她在努力寻找别的话题,最好既不牵涉到个人而又能使奥哈拉先生忘记此行的目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不过奥哈拉自从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他谈到物资供销部的需求每月都在增加,谈到杰斐逊·戴维斯多么奸猾,以及为几个钱就替北佬儿打仗的爱尔兰人卑鄙等等。

酒来了,两位姑娘起来打算走开,这时他耸起了眉头瞪了他女儿一眼,叫她单独留下来多留一会儿。

思嘉绝望地瞧着媚兰,媚兰无计可施,绞着手绢,悄悄走出去,随手将门轻轻拉上。

“好啊,姑娘!”杰拉尔德乐着,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你做得好事!忘了是寡妇?你倒又想找丈夫啦。”“爸爸,别这么大声,佣人们——”“他们自然早知道了,脸都丢尽了,你那可怜的母亲给气得病倒了,我也抬不起头来。真是羞煞人呀!不,孩子,这一回你哭也没用,”他一串地说下去,声音可怕得很,吓得思嘉哭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在丈夫灵床前跟别人调情的人。不要哭嘛。我今天晚上沉默,因为我要去找巴特勒船长,这位轻视我女儿名誉的船长,但是次日早晨——现在你不要哭了。这没用的。我已经决定,你明天早晨就跟我回去,免得大家丢人现眼。别哭了,好孩子,看看这是什么!这不是很有趣的礼物吗?瞧呀!你给我添这么多麻烦呢,叫我在这么忙的时候老远跑到这里来?别哭了!”

媚兰和皮蒂帕特她们睡着好几个小时了,可思嘉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的心沉甸甸的。要在生活刚刚萌芽时就离开亚特兰大,这多可怕呀!她宁死也不愿意去见母亲,她恨不得这一刻就死去,那时大家都会懊悔自己不该这样狠心呢!正这么想着,忽听见寂静的大街上有个声音远远传来。那声音虽然模糊,却很熟悉。她从床上溜下来,走到窗口,只见天空中星点模糊,街上被树木荫盖成一片昏黑。声音愈来愈近,其中有车轮声、马蹄声和人声,她忽然咧嘴一笑,因为她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唱《矮背马车上的佩格》,她明白了。

思嘉隐约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面,几个模糊的人影下了车,他是有人同来的。那两个影子在门前站住,随即门闩一响,明明白白听到了杰拉尔德的声音:“现在我再来给你唱《罗伯特·埃米特挽歌》,这是你们年轻人都得学的。我来教你吧。”“我很愿意学,”他的那位同伴答道,他那拖长的声调中明明要笑而强忍着,“不过,奥哈拉先生,一会再学吧。”“啊,我的上帝,这不是那个姓巴特勒的家伙呀!”思嘉心里想,起先觉得懊恼,但随即高兴起来。至少他们没有搞决斗,而且他们一定和解了,才在这般情景下一道回家来的。

“我要唱,你就得听,不然我当你是奥兰治分子干掉你。”“是查尔斯顿人,不是奥兰治分子。”“那也不见得好些,而且更坏呢。我有两个姨妹就在查尔斯顿,你是知道的。”“难道他想让所有的邻居都听见吗?”思嘉吓得不得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半夜三更下楼去把父亲从大街上拖进来呀!

谁知她父亲不由分说,便昂着头用低音吼着唱起《挽歌》来,思嘉把两只胳膊搁在窗棂上静静听着。这本来是曲很美妙的歌,只可惜她父亲唱得不入调。只听他开着唱到:她距离年轻英雄长眠的国土很远,她的情人们正围着她在叹息唏嘘……

思嘉也不由唱起来,她听见皮蒂帕特和媚兰的房间里响动起来,可怜的人,她们都给吵醒了。她们家里没有杰拉尔德这样充满血性的男人。直至歌唱完了,两个人影鱼贯走过石柱,登上台阶。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我看我得下去,”思嘉想:“到底他是我父亲,而皮蒂是死也不会去的。”而且,她不愿让仆人们看见杰拉尔德那副模样,要是彼得去服侍他休息,他准会发脾气。这种事只有波克才对付得了他。

她围好围巾,点起床头的蜡烛,急忙下了楼梯,走到前面穿堂里。她把蜡烛插在烛台上,开了门,在摇曳的烛光下看见瑞德·巴特勒神志清醒地搀扶着她那位矮矮胖胖的父亲。那首《挽歌》分明已成了杰拉尔德的天鹅之歌,因为他已经不客气地躺在这位同伴的臂膀上了。他那帽子不见了,长发乱成了一堆白马鬃似的,领结扭到了耳朵下面,衬衫胸口上满是酒渍。

“这位是令尊吧?”巴特勒船长说,黑黝黝的面孔上闪烁着一双暗笑的眼睛,他一眼就看见了她那宽松的睡衣,好像把那条围巾都看穿了。

“扶他进来吧,”她简短地说,对自己的装束感到很羞愧,同时恼恨父亲使她陷入了这种境地。

巴特勒把杰拉尔德推上前来:

“需要我帮你送他上楼吗?怕你弄不动他。他沉得很。”

听到这一大胆的提议,她便吓得合不拢嘴了。试想倘若巴特勒船长上楼去了,皮蒂帕特和媚兰要吓得怎样呢!

“哦,不!就放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好了。”“你是说寡妇自焚?”“你如果嘴巴客气一点,我就谢谢你了。这里,把他放下吧。”“我替他脱掉靴子?”“不要,他是穿着靴子睡的。”她马虎地说漏了嘴,因为他把杰拉尔德的两条腿放上沙发时嗤嗤地笑了。

“现在,请走吧。”

他走过黑暗的穿堂,从门台上拿起了他的帽子。

“星期天中饭再见吧。”说完他就出去了,随后轻轻把门带上。

思嘉五点半爬起床,这时仆人们还没有做早餐。杰拉尔德已经醒过来,坐在沙发上,双手搓着他的橄榄头,好像要把它捏碎似的。思嘉进去时他鬼头鬼脑朝她看了一眼。他这样动动眼睛也痛得像扯开似的,不由大声哼起来。

“我的天!哎哟!”

“爸爸,你干的好事呀!”她怒气冲冲低声说:“半夜三更回来,还把所有的邻居都唱醒了。”“我唱歌了?”“唱了!把《挽歌》唱得震天响呢!”“可我一点儿记不得了。”“邻居们不会忘的,皮蒂帕特小姐和媚兰也会记得。”“真倒霉,”杰拉尔德伸着一条舌苔厚厚的舌头,在焦干的嘴唇上舔了一匝。“一旦玩儿起来,我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玩儿?”“巴特勒那小子吹牛说他玩扑克谁都打不过他——”“你输了多少?”“什么,我赢了,只消喝一两杯就一定好。”“拿出你的荷包来我看看。”好像一举一动都很痛苦似的,杰拉尔德好不容易才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荷包。他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这才睁大眼睛。

“500美元,”他说:“替你母亲向跑封锁线的商人买东西的,现在回塔拉的盘缠也没了。”思嘉愤怒地瞧着那个空荷包,心中萌发一个念头,而且迅速地膨胀。

“我在这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她说:“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孩子,不要闹了,你没看见我的头都快炸了吗?”“灌得人事不知,还跟巴特勒船长这样一个男人一道回来,扯开喉咙唱歌给大家听,还赌输了钱。”“这个人太会玩牌了,简直不像个上等人。他……”“妈知道后会怎么说呢?”他忽然现出满脸的惶恐。

“你总不至于告诉你妈而让她难受吧?”思嘉不说什么,只得鼓起腮帮子。

“试想她会多伤心,她那么柔弱。”“爸,那么你也得想想你昨晚还说我给家人丢脸呢!我,只不过跳了一会儿舞,给医院挣了点钱嘛。啊,我真想哭。”“好,别哭,”杰拉尔德请求道。“我这可怜的脑袋真受不了,它真的就要炸了!”“你还说我——”“孩子,得了,得了,不要把你这可怜的老父亲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是根本无心的,他什么也不懂!当然,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我很清楚。”“还要带我回家去丢脸吗?”“噢,我不会这样做,亲爱的,那是逗你玩儿的。不要让母亲知道这钱的事,她已经在为家里的费用着急”“好的,”思嘉爽快地说:“只要你让我还留在这里,并且说我的事是些刁老婆子造的谣。”杰拉尔德伤心地看着女儿。

“这等于是威逼嘛!”

“昨晚的事也不光彩得很呢。”

“好吧,”杰拉尔德只得低声下气:“咱们把这些都忘记了吧。现在我问你,皮蒂帕特家里会藏有白兰地吗?我想喝一杯解解昨晚的酣醉。”思嘉到饭厅里去拿白兰地酒,这是皮蒂帕特平时昏晕或者要昏晕时总得啜一口的酒,因此思嘉和媚兰私下称之为“治晕药水”。思嘉脸上露出获胜的神色,觉得刚才威逼父亲的话是正确的。如今,无论哪个多事的家伙再给爱伦写信,她也可以用假话安慰下去了。现在她可以继续住在亚特兰大了。如今,她可以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因为皮蒂帕特本来就很容易对付。她想象着美妙的乐境,她好像看见在桃树溪畔举行小野宴和在石山举行大野宴的情景,还有招待会、舞会,逛马车,以及星期日晚上在小店吃晚餐等等。诸如此类,她都要参加,成为一群群男人围聚着的核心。男人是很容易勾引的,只要你给他们稍微做点事情就行。

现在她对医院不太反感了,男人生病时总是很容易动情的。

他们非常容易就会落到一位手段灵敏的姑娘的手里,就像树上熟透的苹果一摇就会落地似的。

她拿着那瓶还魂水回到父亲那里,心里感激的是著名的奥哈拉家族的头脑没有抵挡住昨晚的那场搏斗。她因而疑心:也许瑞德·巴特勒尽过一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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