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不知道何时才能跳出这女鬼的圈子,心里懊恼透顶。但是从荀男的表情里,时时露出的沮丧和悔恨,使老九产生了一种救她的想法。不然,老九完全可以帮原姜脱身,一走了之。人嘛,总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生存的,否则,生命毫无意义。
老九庆幸于尤敬德、肖竹和小兰的文不名,武不事。更庆幸点点的离自己而去。
大雨倾盆,在湖心岛上的凉亭里,各自身上袭来寒意。穿得都较单薄的他们靠得近了,此时的老九,除了内心的复杂思虑,还有一丝对女人的渴望涌动着,三人于是挤得更紧。老九脱下短袖衬衣,盖在六条叠在一起的腿上,她两个无言,老九更是无话可说。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湖上现出一道彩虹,他们高兴地欣赏这水天奇景,忘记了所有心事。大自然的造化真可以让人心如紫虚的。
三个来在湖心岛上唯一的饭馆里,酒菜味道平平,而要价奇高,亏得是店中无杂客惊扰他们的心境,否则真的毫无兴致。
天又是浓云密布,雷声轰耳,闪电狂舞。不一会儿,比先前更大的雨下了起来。老板嘟哝:“山洪又要发,这湖心岛怕是今年要毁掉。”他们都听到了,心下惊恐万分。
老九用手机往原姜住处打了电话。王静说,叶展和她正在吃饭,没有什么事发生,只是没电,点着蜡吃饭。电话里,雨声轰然。老九告诉她,他们困在湖心,等雨停了,找条船回去。
放心了家中,三人酒兴又起,趁着菜,老九与荀男干了几杯。原姜本不喝酒,这次也禁不住喝了两杯。
小饭馆三围是石墙护妥的斜坡,一面向下是石阶,通往客路。林密树巨,老板说此岛是58年、59年、60年发大水后挖湖堆起来的,说是将几处用石墙打起来,围了再挖,原本不露的一个水下高地,就成了这个岛。如今真难想象,当时的人民为啥会有那么大的干劲儿。
由此,老九又想到了老家中市的大干河,生是人力挖了一条河,而且至今不断水。也不知当时的领袖们有多么巨大的号召力,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成就了常人常理断难明白的诸多伟业巨工。
“于今的青年——”老板抽叶子烟,花白胡子衬着一张干净的脸,很是令人尊敬,他拖着长音,“真是掉进了蜜罐儿,老一代的大干苦干挣来的福份,不知道爱惜,整天的瞎闹腾,祸害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下一代是啥样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九见荀男明显地不自在。他有意抬高老板的后一句话:“下一代是啥样子!怕是中国的监狱要增加一百倍也关不完的败家子!混帐东西!10来岁的东西就敢跟大人对着干!”
说到这里,荀男的眼睛有些发潮,她想到了女儿肖月儿。老九打住话,点起一支烟,自饮酒自夹菜,“好菜,辣得正宗!”没话找话呗,消磨时光。
等了约有三四个钟头,倾盆大雨依旧不停。真让人有些怕了,如此下个不停,盆泼啊!不遭灾才怪呢!
终于,有了让老九转移心绪的机会。他的手机响了,印章打来的。他又惊又喜,惊的是与自己联系时用的他的手机号,喜的是他如此快来了电话。他说平平和三哥都同他马上动身。二哥也挺着急,说是安顿好建筑队的事,随后到。妈也挺担心的,要他们多带钱。老九说钱多的是,来人就行了。老九仍没说具体事情,只让他们到了君镇的大杨树下,再联系。
老九关了机,又担心起印章在中市的店面。老印授鬼迷心窍,国家已禁了传销,他还在给一个打着连锁旗号干传销的公司干着。店面由伊汪水和梁卓峰照管,行吗?“死老头子,不懂政治经济学,瞎干!”老九自言自语,又引得她两个来盘问,闲话着等雨停。
不觉等到了午夜12点多了,大雨依旧,真是下得让心里发怵。老板开着的收音机里,传递着东关省府的紧急******,让全民尤其是党团员、民兵时刻准备抗洪抢险。时间已是公历1998年的7月7号,因为已过凌晨,老九心里紧张不已。四哥奔跑在路上,山洪爆发,滑坡现象必然随时出现,他的安危令人提心吊胆。
荀男的手机终于响了,肯定是四哥!他已安全抵达君镇,自己驾车来的,只是不知去哪一家。大家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总算掉了下来。
荀男告诉他,三人被大雨困在湖心岛,又告诉了真原姜的住址,很好找,并说了电话号码,让他到门外打电话即可。
随后,又让原姜用手机给王静打了电话,安排妥帖了,老九才松了口气,她俩也轻松了许多。
四哥于路,自己排除了三四处轻微的山体滑坡,才到了君镇。这情形,让生活在北国中原的人难以想象,多走了足有一倍时间!
这场雨一连下了四天四夜,老九他们是坐等第五天天亮后,乘船回家的。
回到家一看,墙体已有宽约两三寸的裂缝,院中下陷多处。
临湖的省道边住户,有十几户连同公路陷于水中。
如果雨不停,君镇房屋怕是难保,每一家都难保。靠山的人户,有好多户遭到山体滑坡的砸压,垮得不能住了。
天啊!让人吃惊的是,镇头儿的那棵巨树已轰然倒下,整个公路压垮二十多米。
湖水不断上涨。
公路!靠这条公路发展起来的君镇陷于交通中断。
电路、电话、电视一切全部报废,手机也因无处充电而报废,只有荀男和四哥的BP机响着,然而干急无处回话。
老九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无助和恐惧,感到了信息中断的恐慌。
第五天中午,电话总算通了。这肯定是电信职工冒死接通的。老九感到了无比的兴奋,感到了社会主义的伟大!真的,这是他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晚上,还从6点至10点通了4个小时的电。他们急忙给手机充电,急忙收看电视。
******副总理站在洪水中指挥,朱总理、******的身影也在冒雨喊话,一屋子人无不热泪盈眶。
此情此景此时的老九,深为自己的玩世不恭、恃才傲物而愧疚。他也看到了荀男和原姜默默的泪水。他能感受到,这种身处无助和恐惧中盼到救星和希望的感觉,足以使荀男自责,足以使原姜的依势赚钱羞愧。老九暗暗祈祷,但愿二刘也能有此感悟,打消这作恶纷争的念头。让他们这些冤家一齐走出去,为抗洪抢险出把力吧。五个钟头的水路就是长江!老九一直没忘!
四哥明白了假原姜的一切,开始时又羞又恨,此时也无言地为抗洪抢险的电视节目涌着泪花。
停电了,四哥说了一句:“除了共产党和解放军,自古以来,谁她娘的有这种为民请命的精神!”屋里几个和他一样感动。此时,个人在商场的恩怨情仇全化灰烟,大家各拭泪痕,垂首自忖。
雨仍未驻脚,都七天了!
大家盼着第七个晚上停下来,心里——老九的心里真的有些承受不了。
原姜的房子虽无大险,而院子下面的那户人家已经支撑不住了,大家都去帮他们家围土墙,用木材顶住崩裂的墙。帮了几次了,仍在危险之中。
原姜的院墙靠院门的一匹,全塌了。院子西部下陷半米多深,豪华的石桌石凳横七竖八倒在那里。
什么叫唇亡齿寒,下面那些人户保不住,这里也会不行!再下面的人户已经泡垮。
湖面上,一直穿梭着政府组织的救援船只,受泡的人户除了投亲靠友,就是被他们救走!
原姜家三间两层的瓦房住满了躲来的邻里。
王关民,荀天义,印章和三哥、二哥三路人马不知堵在哪里!老九这里,大家的手机虽在大前天充了电,没有联系上。
荀男与刘大川、刘峥嵘也没联系上。今天手机又没电了,屋里这几天一直没电。急死人了,早知有如此洪灾,不让他们来好了!路上再让他们出点儿啥事,可咋办啊!他们几个和老九一样,为各路人马的无消息犯难。
原姜家的房子整个墙体早已全部湿透,屋顶到处漏雨。加上住的人已多达30多个,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眼看就没法住了,院中的水已满了,用土袋子屯起来的屋门时时受着水的冲击。
从门口下望,下面那户人家的房子已经垮掉,不见屋顶了。
面前一片“汪洋大海”,只有一些高大的树木露出枝叶,在大洪水里摇首叹息。
危险,是每一个住在这里的人都能感觉到的。这里处于整个君镇地势的高处,君镇大抵没几座房能坚持下去了。
军队来了,原姜这里的人们被救生艇一拨儿一拨儿拉走。老九他们被输送到君臣湖上水头的东关省天县大堤上。大堤背靠一座绵延约有七八十里的山,算是安全多了。
经过了八九天的方便面、蚊虫叮咬的帐篷生活,老九他们被批准由大船送上大国道,直奔海市而去。
到了海市,却并无洪水的凶险,仿佛一下子来在了天堂。
此时的几位,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什么叫“生在福中不知福”,什么叫“没有党领导,哪有穷人得解放”。这次围困在君镇洪水中的经历,使他们一下子明白了无数老一辈人常唠叨的一些口头禅。
洗澡、换衣服、睡觉,过了整整30多小时,这伙儿从洪水中出来的人,才算焕发了一些朝气和生机。
老九一直担心刘峥嵘和刘大川会在武汉和南京趁机发国难财。经四哥与之分别联系,他们说是各级党组织和政府严令工商业者维护原有的正常的物价和经营云云。这使老九深感欣慰,孬种分子没机会露出头来了,是遭灾大众的万幸啊!
更令人欣慰和感动的是,刘震参加了九江段长江大堤的抢险。大淫贼长下腿常老二(常守义)等人还因抢险受了伤,受到了当地政府的表彰。这是荀男通过武汉和南京两个点儿上的营业员了解到的。
常守义是刘震介绍给刘大川的打工仔,迫于荀男的富势,对刘震和荀男都不敢得罪。这个消息让他们放心不少,也很动人。更是荀男难以置信的,大家当然与荀男有同感。想得多了时,甚而觉得自己还不如刘震、常守义等人。
就这样,一场如箭在弦的君镇敲诈勒索大案,就被长江两岸全民全军全党救灾的壮丽乐章给解散了!从刘震抢险推测,他没受大伤。
印章和平平、二哥、三哥因无法到达君镇,惴度四哥和原姜的仇家也到不了,就早已回了仁县老家了。
王关民也是这样回了他的老家情意县。
只有天义和强萝,还在东关省离君镇约二百多公里的一个县城里住着,等候老九的消息。听说他们在海市,他二人带着甘泉公司的保卫科长阿三,飞奔而来,他急欲见唯一的姐姐,此情可见一斑。
老九动员四哥大批组织水产商品,调运南京、武汉,并向海市政府捐款捐物,以公司今年不亏本为度。
四哥当机立断,倾其一切资财,拿出了价值约100万的物品和先后两批共计130多万元的现金捐给灾区。
荀男则除了留下自用的50万元,全部以借款的形式将所有资财钱款给了四哥的流逛锤公司,总值约在420多万。另外以原姜的名义和杨域平的名义分别向灾区捐了共计30万元现金。
老九也听从四哥的建议,回仁县组建皮衣厂,招集旧部,从此立业。而让他难以决断的是,原姜、王静、叶展、荀男一应要随他回仁县办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