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关民讲的,与郑南北之事却又不相同,但都与刘震有牵连,然而却又无凭无据,不好与他刘震明火执仗地干。
自从王关民开起余香阁,刘震就总隔三差五带几个人来吃喝一通,有时票子一甩,大大方方付帐,且推却零头儿不要;有时钱不够或没带钱,就写个白条子,一走了事。王关民以为有证据在,除非他刘震死了,烂帐,只要活着,就欠着自己。余香阁别的来客是极少欠帐的。因为一无可嫖之妓,二无可赌之具,达官显贵们从不光临,普通百姓都是诚信的君子,自然不会招惹白条先生。
刘震等人直吃了一年多的饭,累计欠余香阁达六万多些。关民与郝燕商议,想扩几间住宿的房间,搞一些中档客房。算下来,除了手头儿的钱,还差5万5千元左右。于是又趁刘震来用餐喝酒,说了情由,刘震满口答应过几天清帐,让王老板准备好条子和清单。
王关民满心欢喜,刘震虽前科不佳,但毕竟也38、9的人了。又有价值数百万的甲鱼场,这点儿钱应该不成问题。下午没客了,关民在后院竹荫下还走了拳路,哼了小曲儿。
第二天,关民上午10点出门儿,要去一个老同事家帮忙,人家娶儿媳妇,估计要半夜才回余香阁。临出门,交待了郝燕,说县里、市里正搞“三优杯”大检查,小心点儿卫生。这六月天,尤其要注意饭菜招蝇!郝燕与他乃情投意合的夫妻,此番分付自然是情理之中,王关民安心地去帮忙了。
中午的客人散了,听说大元帅地区来检查“三优杯”的人也走了全县顺利过关。余香阁也算是过关了,在傍晚又迎来了许多喝酒的客人。
内中有一桌雅间的五六个人,看样子不是本镇人。风度、气质、派头儿,一个个象是颇有来头。但点菜点饭时却并不阔绰,精打细算,大抵喝完吃罢正好60元钱足够,象是AA制,兑锅儿。
生意好不热闹,许多单位的干事们一拨一拨儿地来,整个里里外外坐满了十四五桌酒客。厨上的师傅忙得大汗不止,郝燕一直从冰柜里取冰块给他们。
直忙到夜里10点多,大厅里的客总算散去。里外8个小雅间加楼上的4个豪间的客却越喝兴致越高,没一桌儿走的。郝燕听出了点门道,这来自本县各单位的干事们直忙了半个多月,没敢喝过一次酒,全都为应付地区的检查憋着。今天检查过了,大家纷纷兑锅儿来饮。
刘震的手下也来了四个,看点菜的样子,也是兑锅儿的。只是都在别处喝了六、七成醉,不过瘾,这是第二场。跑堂的郝奎是郝燕在城里娘家的堂侄子,人挺机灵,20岁上下,一眼便看出这是刘震手下的四个名角儿,千里眼、顺风耳、长下腿、油滑嘴。
千里眼,双目贼亮,一扫之下,270度的眼前范围内,里许远的人潮,他可尽数辩明谁在干什么,是干什么的,身上有什么,本事有多少。细麻杆,长个子,西关省少见的大个子,足有180多厘米。
顺风耳任你再吵闹噪杂的场面,他都可以听见远处自己监视的目标在说什么。
长下腿,指的是男人的第三条腿——胯中之物。此人善嫖,哪怕是被强奸的妇人也大多会重又找他快活,主动陪睡的回头客之多,令人乍舌。
油滑嘴,这小子,口才之巧,辩理之妙,称绝两义镇。任你多高的学问,多大的富豪显贵,无论他有理无理,只要上场,叫你心服口服。等他走了之后,你一觉睡醒来,悟出自己窝囊,悔之晚矣!
这四个聚来,并不似搅场子的。把80元钱一拍,油滑嘴叫道:“嫂子!郝嫂!今儿挑个雅间,酒菜凭这80元范围内去安排,要两荤两素,两热两冷,两辣两淡,由掌勺儿的配四个菜。酒,全要白酒,散酒最好!”连珠炮一般,却字正腔圆,让你听了,看着他的一张笑脸,很是舒坦,很是羡慕那张好嘴。
“好嘞!先坐,各位大哥!”郝奎练就的一套招呼客人的词句,一面应承一面擦着大厅堂一角的那张圆桌儿。
“没有雅间儿吗?”长下腿似乎腿软些,一屁股先坐在了那里,嘴里吐出不满。
“各位先坐!”郝燕从柜台后出来,“先坐!奎儿,你问问3号的,都3、4个钟头了,差不多了。”
奎儿去问了出来:“各位先喝点茶水,3号只消几分钟就走人。”
“来!来!各位抽烟!”郝奎从柜里拿出拆零的烟来招呼四位。
四位坐在大堂角,抽烟、吹牛、喝水,过了好大一会儿,油滑嘴站起来:“老板娘,你们也太不像话了!菜点了,不上!酒也不上!要的雅间,说等几分钟,好!就等几分钟,这都等了十五分钟了!”
“走,上3号看看!”千里眼站了起来,冲3号推门而入。“妈的,老子等不及了,这几个却在里头打嗑睡,站着茅坑不拉屎!”
千里眼的恼火,同样惹起了3号房间里那五六个非同凡响者们的恼火,两方大吵大骂。且撕拽到余香阁外,经了一场打斗,阔绰们输了,有两个嘴角流血的,相拥而去。郝燕该收的钱也没收到。又不好追究哪个,郝奎只好擦净了3号雅间,请四位入座。上了一个凉拌黄瓜,不辣,不咸而甜。上了一个鸡蛋炒西红柿,不辣而稍咸,热菜。又上一个凉拌的牛肉盘,有蒜汁,凉而辣。再上一个腊肉,热烧的,不上盐,稍淡。于是应了四菜而两热两冷,两辣两淡、两荤两素!这才平息了四位大大的人物的怒气,四个大喝大叫于3号雅间。
别的食客全付帐去了,只这3号直到凌晨1点半,王关民回来虽晚了些,也等了一个小时,四个才对帐台上有了交待。只听3号屋大叫:“来!老板呢?来!”
王关民和老婆郝燕忙跑过去:“还要点儿啥?”
“要点儿啥?”顺风耳霍地站起,“要郝燕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手中的筷子上,夹着一只胖大的苍蝇,又泡入刚上的汤中(玉兰片汤——竹笋汤),再挑出来,晃了两晃。
自然解释不清,两口子从未碰见过这档子事。郝燕觉得苍蝇恶心,退了出去。长下腿和油滑嘴相继出去,王关民与千里眼、顺风耳纠缠了大约有20多分钟,对方总算认了这80元的酒菜钱。最后一个人又要了一盒石林烟作为赔偿似的,才算解决了最后一场喝酒客。
夫妇正要相拥入蚊帐,店门被擂得山响!
王关民急忙穿了裤子,****上身去开大门。卷闸门一掀,关民当时就眼晕了,门外齐刷刷的三个公安,手铐锃亮,站在那里,“对不起,王经理,请问郝燕在吗?”一个官儿样的,关民隐约记得是刑警队的,姓陈,来余香阁饭店喝过酒,是别人请他。
“在!在!”关民边应承边叫,“郝燕,快出来!”关民见这三个公安的脸一直紧绷着,“啥事啊,进屋说吧!”
“有人在你们这儿喝酒,挨打了!”陈警官一边进大堂一边气哼哼的。这半夜子时的,干公安的也真叫麻烦,觉也睡不成。
郝燕忽听是因为挨打的那帮人,心里暗觉不好,可自己总不该被牵扯进去吧。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长裙一套,边系扣边跑出来。一见有三个公安,喝着茶水,挺不耐烦的样子。
“我是陈红旗。”一个当兵儿的给两口子介绍,“这位是刑警队长陈建军,这位是杨立功。今天晚上,市“三优杯”检查组组长暗访咱县的情况,在你们店喝酒,被四个人打了,请问是怎么回事?!”
“哎呀!”郝燕大吃一惊,王关民也是目瞪口呆。
“立功,你记。”队长陈建军吩咐,“郝燕,别紧张,详细地、慢慢地说。”
“这……这……这不会有我们的事儿吧。”郝燕的嘴哆嗦了半天。
“没你们啥事儿!”陈队长挺急,“说吧,把整个情况一点儿不漏说清楚!”
郝燕总算松了口气。“快,关民,拿烟,拿啤酒!陈队长,是这么回事!”郝燕还真详细,从王关民上午出门,一直到晚上关门说了个一清二楚。郝奎和三个女服务员、两个厨师全出来了,也七嘴八舌作了证。
“好吧,你!”陈队长指一指郝奎,“也签个字,认可一下。郝燕,这几天,你们店的人要随时等着传讯,知道吗?”
“好!行!行啊!”
第二天,陈队长三个人上午9点多又来了一趟,更详细地问了3号雅间负责的女服务员小苏。四个闹事的阎王全抓进去了。郝燕高兴起来,可王关民心里却打起了一种不祥的鼓点!
等陈队长们走了,“郝燕,看看刘震的欠帐本!”王关民心急火撩,快点儿吧!”
“刘震的欠帐本?干啥?”
“哎呀,看看去。”郝燕被提醒,惊叫着去了。
郝燕去卧房拿出一个木匣子。两口子和郝奎往前凑,抽开木匣子一看,莫名其妙,空的!郝燕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