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伞,为你遮风挡雨;父爱如雨,为你濯洗心灵;父爱如路,伴你走完人生。
恐惧时,父爱是一块踏脚的石;黑暗时,父爱是一盏照明的灯;枯竭时,父爱是一湾生命之水;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成功时,父爱又是鼓励与警钟。
父爱,如大海般深沉而宽广。
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
——高尔基
除了写作、书法、绘画、摄影、摄像和设计制作,我最喜欢的就是唱歌了。
平凡的日子里,年轻气盛的我时常为一首好歌欣喜若狂,激动万分。
但我不是fans和追星族,这些年我用坏了几个MP3和MP4,我并不是沉醉于某个偶像的光环里,迷失自我。
我痴迷音乐和歌曲,所要做的是,在一首好歌或好曲里感悟人生,感悟生活带给我们的和谐与美好,感悟我那襟怀坦荡,不卑不亢,脚踏实地,笑傲人生的父亲。
父亲,是我最熟悉的一首歌,一首在我的记忆里珍藏的,永不消逝的歌。
那天返家,父亲外出了,只有母亲在家。
夜幕四合,明月初升,如银的月华透过窗棂,洒进了我的书房——“书香斋”里,我坐在母亲身边,和她轻松惬意地聊着家常,言谈之中便不时提及父亲。
忽然,母亲凝望着夜空一言不发,待她回转神来,我却听到母亲的轻轻地诉说:“冰冰,你是在歌声中来到这个世界的啊!”
那是十多年前,父亲与母亲两地分居,母亲在一个叫“黄莲桥”的古镇工商所上班。
那里流传着千百年百姓的民谣:有女不嫁干坝王,红苕砣砣胀断肠,要想吃顿白米饭,除非上天见玉皇。“黄莲桥”这里无河缺水,祟山峻岭,沟壑纵横,盘山的土公路让车辆行人望而却步,农村经济作物单一,产业结构调整迟缓。
面对条件艰苦,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母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落和退缩。当时,母亲正怀着我。命运的变幻莫测是人们难以预料的,不经意间,人们才真正认识到那个叫“孤寂”的字眼,为了让怀孕的母亲开心快乐,也为了未出世的我,父亲花钱买了一台收录机和一大堆磁带,送到母亲的手里,让她空余时听听歌曲和音乐,父亲说这是让未出世的我接受“胎教”。
“在一两天之前 我想出外去游荡
那位美丽小姑娘 她坐在我身旁
那马儿瘦又老 它命运不吉祥
把雪橇撞进泥塘里害的我们遭了殃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白雪闪银光 趁这年轻好时光
带上亲爱的朋友 把滑雪歌儿唱
有一匹栗色马 它一日行千里
我们把它套在雪橇上 就飞奔向前方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
母亲告诉我,父亲给我唱的第一首歌,就是美国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创作的经典歌曲——《铃儿响叮当》。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这第一首歌镌刻在内心深处,再也难以忘怀。于是母亲告诉我了很多关于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和《铃儿响叮当》的故事,也由此谈到了人生——
1857年,美国波士顿假日学校的学生在教堂有一场感恩节演出,学生们请邻居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帮忙写了一首新歌,那轻快的旋律让孩子们马上就学会了,这首名为“One Horse Open Sleigh”的歌一经演唱就引起了轰动,并很快成为了一首快炙人口的经典圣诞歌曲。
两年后,这首歌再度公开发表,正式命名为Jingle Bells(The One Horse Open Sleigh)。
《Jingle Bells》的词曲作者詹姆斯·罗德·皮尔彭特并不平凡,他毕业于美国著名学府——耶鲁大学,后来他遵照祖父的意愿,做了一名教师。
但是,由于他对学生总是慈祥宽容而缺乏严厉,保守的教育界很快就把他排挤走了。
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随后又当了一名律师,他渴望用自己的努力来维护法律的公正,他不屑于当时美国律师界流行的“谁有钱就为谁服务”的原则,看到好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总是不计报酬地为之奔忙,而如果当事人是恶棍,即使酬金丰厚,他也不予理睬。
如此这般,其他律师对于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这样的做法,自然是无法容忍的,很快,他只好又离开了律师的职位,做了一名推销纺织品的商人。
可是,在竞争残酷的生意场上,他总是因为心地仁慈而使对手获利,让自己吃亏。最后,他只好又当了牧师,想引导人们的心灵走向善良。
直到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去世,在他81年的生命时光中,可以说,他几乎光阴虚度,一事无成。
然而,每当圣诞节里《铃儿响叮当》那轻松欢快的旋律在空中飘荡时,人们总能想起他。
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或许没有想到,他一生中偶尔为之的一部作品居然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这与他个人的人生遭遇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其实,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人生中的许多失意而放弃过自己的追求,他始终坚信生活是美好的。
再后来,父亲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在我未降临人世给我唱这首歌,是因为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在几十年人生里,他没有消极颓废,更没有放任自流,尽管他在许多领域都被那些品行低劣的人排挤得无法容身,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的人生理想就失去了价值和光彩。
父亲说:生活也许会让心怀美好理想的人遭受磨难,但生活绝对不会抛弃美好的心灵,生活也总是喜欢美好的事物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詹姆斯·罗德·皮尔庞特这个心灵美好的人才能谱写出如此优美动听的歌曲,穿越漫漫时空,洗涤着我们的灵魂,震撼着我们的心房。
话扯远了,还是就此打住吧。
无论什么歌曲、音乐浸润和潜移默化,却无法改变十九年前我将要莅临人间的残酷命运。母亲在即将生我的时候再次难产,家人都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就在两年前,母亲也是在古镇的这家医院妇产科里,我那尚未降临人间的姐姐死于母亲腹中,缺医少药、技术低下的乡镇医院,人们通常认命,父亲执意闯进病房,一遍遍抚摸着身体渐渐冰冷的姐姐遗体,流着泪唱着歌——
“电闪雷鸣,
天公不道,
我逆天行。
破了天,
毁了地,
只为与你相见,
只是你也被遗弃在天地之间。
回头去,
你已消失在无形之中。
难以相寻,
只得以死,
黄泉相伴……”
十九年前,我和母亲的生命,似乎又一次都在阎王爷手心里攥着。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我愣是不挪窝,母亲更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父亲无奈,只得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用他那低沉浑厚的男中音,一遍遍为母亲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树叶在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
令人心神往
多么幽静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
河面泛起银色月光
依稀听得到
有人轻声唱
在这宁静的晚上
……”
接生的大夫忍不住指责父亲:“都啥时候了,孕妇与孩子性命难保,你还有这份闲心唱歌,嘁!”
父亲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别的,就想让我的孩子和他(她)妈妈都平安。”
听到这话,母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她渐渐停止了呻吟,只是长长的指甲却深深地嵌进了父亲的肉里。
黎明时分,父亲终于盼来了我的哭声,那一声哭啼,清脆悦耳,仿佛是父亲坚强不屈的心音!
母亲不无自豪地对我说:“冰冰,是你父亲的歌声救了咱娘俩啊!”
于是,我也终于知道,是父亲的歌声唤醒了在母亲腹中昏昏沉睡的我。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去。
高兴的是,我快乐的童年是在悦耳、快慰的歌声中度过的。
虽然,我拥有台式录音机、随身听,家里还有一套高级音响设备,加上一大堆各式各样内容丰富的录音磁带,使我在成长的路上一直享受着歌声和轻音乐,特别是父亲的歌声,至今令我难以忘怀。
因为,我的父亲本身就是一盒盒令人心醉录音的磁带或是一张张激情永驻的光碟,每每下班,只要父亲一跨进我们栖身的那座小院,歌声就随之飘扬,余音袅袅,心人心脾——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多少次迎著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
父亲唱歌时嗓音低沉,充满磁性,许多大陆、港台和外国歌曲,好多在当时我并不大懂,但优美的旋律却让我久久难忘,以至于我后来差点成为一名校园歌手。
孩提闲暇之时,父亲也会在书房里教我唱歌,但多是一些正统的歌曲,比如《学习雷锋好榜样》《歌声与微笑》《让我们荡起双桨》《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等等。
这期间,尽管我们一家的日子过得极其普通平常,但由于父亲在教我唱歌的过程中,还教会了我如何在艰难的日子、在平淡的日子、在忧伤的日子里寻找快乐,创造快乐,让自己时时刻刻充满自信与活力。
记得上小学那阵子,有一次学校搞一次大合唱比赛,班主任指名道姓要我担任领唱。
虽然我从幼儿园小班开始登台表演,也不会怯场,但从未作为大合唱领唱的角色登台亮相,还是让我感到胆怯,思来想去地拿不定主意,只得回家向父亲请教。
父亲告诉我,领唱就是安排在齐唱或合唱的开始部分或中间部分的独唱,因该独唱具有引领众人歌唱的作用,故称“领唱”。
父亲还说:当然,演唱圈内也把独唱者亦称“领唱者”,由一人至数人担任。领唱形式在我国民间的集体劳动歌曲中经常采用,如劳动号子等,自然在大合唱与齐唱歌曲中也常有领唱的形式。
最后,父亲不紧不慢地对我说:“冰冰,你会唱的,只要你会唱,不妨昂起头闭上眼大声地地唱!”
这一招果然很灵念,我旁若无人昂首挺胸地往学校大舞台上一站,似乎是面对空空荡荡的大操场,微闭着眼睛将演唱水平发挥到了极致——
跨世纪的金鼓敲起来,
跨世纪的银号吹起来
跨世纪的星星升起来,
跨世纪的火炬举起来
跟着太阳,跨世纪,
拥抱明天,新世界,
手挽手,朝前迈,
我们是跨世纪的新一代……
后来我才知道,我第一次登台领唱的歌曲《跨世纪的新一代》,父亲非常重视,他其实那会儿就坐在台下,而且差点把两只巴掌都拍红了。
这以后,我几乎完全秉承了父亲爱唱歌的天性,渐渐也是曲不离心,词不离口,在歌声中幸福地怀念过去的好日子。比如我小学毕业以语文成绩第一、作文满分而以全免费的资格考入“四川省第一初中”——绵阳东辰国际学校。在这个“贵族学校”里,我天天听着《感恩的心》,不由得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时常独自唱了起来——
我来自偶然
像一颗尘土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
我情归何处
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天地虽宽
这条路却难走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
我还有多少爱
我还有多少泪
要苍天知道
我不认输
感恩的心
感谢有你
伴我一生
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
就这样,我在这首歌里寻觅到了一块美丽的芳草地,再塑起了一种愉悦、豁达、淡定的人生观,开创了一片未来的辉煌。2008年“5.12”大地震后,我顺利考入国家级重点高中、诗人贺敬之的母校——绵阳南山中学。2011年,我又顺利考入四川大学。
我知道,父亲的歌声和我自己的歌声,几乎成了我生命中的重要一部分。
年岁大了,身体差了,父亲不再像他年轻时那样用歌声贯穿他的生活,但他还是会在忙碌之余少不了亮上几嗓子——
梦回莺转,
乱煞年光遍,
人一立小庭深院。
注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那天,我正在书房里看书,忽然听到父亲这几段唱词,居然是昆曲《游园惊梦》!他怎么也和我一样爱上了昆曲?!
原来,我高中忙碌之中,酷爱古典的我总是偷闲唱昆曲来放松身心,久而久之,竟然像模像样,颇受老师和同学的青睐和鼓励。我喜欢昆曲的原因也很简单——
据说这昆曲,发源于14、15世纪苏州昆山的曲唱艺术体系,揉合了唱念做表、舞蹈及武术的表演艺术。而今眼目下的昆曲,一般亦指代其舞台形式——昆剧。
昆曲以鼓、板控制演唱节奏,以曲笛、三弦等为主要伴奏乐器,主要以中州官话为唱、说语言。
昆曲作为民族的瑰宝,在200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还据说,明朝汉族音乐以戏曲音乐为主,明代人称南戏为《传奇》。明代以后,杂剧形渐衰落,《传奇》音乐独主剧坛,兼收杂剧音乐,改名昆曲……
每当我放月假回家,总少不了唱几段昆曲,父亲见我如此钟情,便也偷偷学习演唱,日复一日,那演唱功夫也有几分味道。
有一次,我们父子俩居然在练歌房一起演唱了昆曲《玉簪记》——
秋江一望泪潸潸,
怕向那孤篷看,
这别离中生出一种苦难言。
恨拆散在霎时间,
都只为心儿里眼儿边,
血儿流把我的香肌减,
恨煞那野水平川,
生隔断银河水,
断送我春老啼鹃……
我记得返家途中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唱歌,儿子跟老子学;唱戏,老子跟儿子学。唱歌也好,唱戏也罢,都是好东西呢,比茶浓郁,比酒甘醇啊!”
我暗想,这是父亲用一生的经验填写的词啊!
夜阑人静,我小心地打开MP4,戴上耳麦,在古典音乐《素还真》《遇见鱼玄机》描绘的空间里慢慢地步入梦乡。
其实,经过十九年的风雨沧桑,岁月更迭,成长的生活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个懂得歌唱的人,才是一个懂得生活、心怀美好的人。父亲啊,您就是这样的人!
我亲爱的父亲,虽然我目前远离了家乡,但多么渴望再听你唱一首歌,一段戏,一首曾点燃我理想之光的老歌,一段会激发我爱国爱民族的戏曲!
(此文刊发于《课外语文》杂志2012年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