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恋在哪里,哪里便是故乡,而故乡的所恋就是长满旷野的野菜。
“文革”期间,我们随父母回到府河岸边的故乡避难,当时食品、蔬菜是极缺的。尤其是每年的开春、青黄不接的时节,各家都想方设法度过那缺粮少菜的日子。而在这个季节,给人们带来极大帮助的东西便是野菜。
春天来临,府河两岸万物复苏,河堤上下、田间地头繁花似锦,各种知名的或不知名的野菜夹杂其间,成为了大自然赐予那时的我们最慷慨无私的美味。用母亲的话来说,野菜贱,好生长。一场春雨后,鲜嫩的野菜便从地里拱出来,棵棵都带着泥土的芳香,覆盖了地皮,绿油油地充满了生机。野菜既是佳蔬,也是良药,熬粥,包饺子,煮熟凉拌,或者随面条下锅,均可。
寒冷的气候尚未褪尽,野菜也只呈现点点翠绿。母亲总会带着我去挖野菜。母亲一边挖着野菜,一边给我报着菜名。但年少的我,只觉得新奇好玩,不长记性,挖了几次也搞不清楚什么是马兰头,什么是荠菜。最后,在母亲的耐心指点下,总算弄明白了马兰头是一种叶子上有一层细毛,有点像蒲公英似的小植物;荠菜是矮矮的,油绿发亮的,一簇簇的,窝在溪边。
我一边挖,一边念诵着母亲教的描写野菜的诗句:“城中桃李怨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野菜青青,有的如春尖茶,有的外实中空,有的牵着长长的藤蔓,有的里三层外三层,形状奇异,煞是好看。或扯,或挖,或铲,一棵棵野菜装满了竹篮,一个个沾满泥土芬芳的野菜名也印入脑海。
后来,自己也慢慢认识了好多野菜,有细小的蒿子秆儿、荠菜、紫云英,还有野韭莱等。这些采回来的野菜,用清水洗上两遍,便可以下锅了。无论是凉拌还是炒制,即便是被盐、辣椒、豆油、陈醋、蒜泥、花椒等作料浸过,也不失本色。盛在洁白的瓷盘里,青翠欲滴,令人垂涎。野菜的滋味也很独特,有的酸涩,有的微甜,有的滑腻,有的生脆,无论哪一种,都让你的味蕾记忆深刻。每当母亲将这些野菜做好后,我总是欣喜万分。最好吃的是野韭莱,那是生长在田边和坟头上的一种野菜。叶极细极长,根部是蒜头似的一个小疙瘩,食用时与蒜的味道相似。我最爱吃野韭莱炒鸡蛋,每年开春母亲都会做一些野韭莱炒鸡蛋给我吃,那味道香极了。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能够享受这份朴质的美味,也算是一种清新的幸福吧。
野菜曾助我家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春荒。现在生活好了,不愁吃穿,但我每年还要吃一回野菜,把童年的苦难记在心中。那酸酸甜甜的野菜,沾着晶莹的甘露,带着春天的气息,滋润着唇舌,让我久久回味……
故乡的野菜,我回味中的的苦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