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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仙游之战

夜已深了,戚家军帅帐内,灯火依旧通明。卫士们手执刀枪,四周巡逻,保卫主帅的安全。帐内,一盏灯笼下,有一个大的案几,上面堆满了东西,有军事地图,有战报,有各地来的公文,还有些书信。案几边有张大椅,戚继光坐在上面。他正盯着一张地图看,手边的一个文告明白地写着倭寇在福清、泉州、漳州、兴化等地登陆,共战舰68艘,人数2万左右。原来,平海卫之战后,倭寇遭到很大打击,但没遭到致命的创伤。不久,那些回国的倭寇,利用带去的珠宝财物,引诱来更多新倭寇,倭寇势力大增。

戚继光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他的部下连年征战,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战士又不是钢铁做的,能不累吗?他曾问过手下士兵:“最想干什么?”他们说:“最想打完仗好好睡几天。”戚继光心里清楚,即使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也没有真正给予过。士兵们连年奔波,苦苦征战,往往行军到那里,只要不打仗,倒头就睡,有时就睡在雨里,睡在泥里,士兵们确也没睡过几天安稳觉。戚继光看在眼里,觉得对不住士兵,可为了抗倭大计,他又能怎么办?

他手边还有许多告急文书,“泉州告急,请予援助!”、“漳州发现大批倭寇!”、“兴化告急!”等等。戚继光还记得,那时是多么着急,那时怎么苦苦思索,后来估计敌人已经分兵,便分派陈大成、王如龙、胡守仁、金科等得力干将去剿匪。也忘不了送行的场面。他们虽是上下级关系,但情同手足,这是在多少次战斗中形成的情谊,特别真挚。他们很少不在一起作战,而这次,却没有戚继光的随行。远征前,依依惜别,他们说:“大帅,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扫平倭寇,咱们戚家军个个都是好样的!”戚继光送走他们,却怎么放心得下,他派的联络官,带去他的命令,带去他的慰回,带回他们的消息,带回他们的问讯。

当然,这些部下没给戚家军抹黑。他手边就有许多他们的捷报。一个月内,水军陆军都高唱凯歌,捷报12次,消灭倭寇3000人。戚继光曾是多么高兴,戚家军在他的指挥下,屡战屡胜,现在没有他现场指挥,戚家军照样打胜仗。这说明手下的将领都已成熟,他练将的目的达到了。

戚继光眉头紧皱,他在担忧什么呢?他时常办公到深夜,因为许多事都不能不让他操心。他想起那次泉州战役时,派人向广东求援,以共剿倭寇,而广东方面以种种理由,拒绝出兵。戚继光能不着急吗?他知道,他们怕削弱自己的势力。这样的事出现过好几次,因为这,战斗更加艰难,许多本该早就结束的战斗拖了好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有,比如调运粮草物资等事上,许多地方官不予支持,使戚家军的战斗力受到影响。这些事上,戚继光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他的职位只不过是副总兵,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使他的命令在闽浙地区通行无阻。

手边还有一个报告,说军中瘟疫横行,1000多名士兵已病倒。戚继光时常去探望他们,这些士兵,远离家乡,水土不服,又有疾病缠身,该多么痛苦!戚继光能做的,就是拿出尽可能多的药,尽可能多的关心,安慰他们。

戚家军因战斗伤亡,疾病困扰,长期作战,战斗力急骤下降。现在可以打仗的只有5000人,是来时的一半。这还不是他最着急的,他最着急的是,倭寇不再分散行动,正在秘密集结,估计不久要有重大行动。戚继光很清楚:倭寇聚集起来,绝不下一万,攻城略地,后果会十分严重。他能调动的只有5000人,数量上就处于劣势,所以单凭自己的部队是不行的,应调动别的部队。调动别的部队应该有相应的权力,他的副总兵职位是没有这样职权的。苦苦思索之后,他下定决心,向朝廷要权力。

他给谭纶写了封信,说明了眼下的困难和要权的必然性,请求谭纶支持他。随后又给朝廷去了奏折,请求政府给他统一指挥浙江福建军务的职权,并把管理、调度的权力交给他。谭纶也上奏折,推荐戚继光,希望能委以重任,让他施展千里之才。

军情危急的局面下,谭纶的奏折很快有了效果。1563年冬天,戚继光被任命为福建总兵官,镇守福建全省及浙江金华、温州二府地方,兼顾水陆军事务。

不出戚继光所料,11月21日,倭寇聚集2万多人,围攻仙游县城。仙游县官陈大有,还有陈贤、殷功等官员率领全城百姓,拼死守卫。

兵贵神速,戚继光亲自督阵,戚家军兵发仙游。同时,谭纶也率兵赶来。二人把军队驻扎在离仙游二十余里的俞潭铺和沙园一带。戚继光调的另外几支队伍还没来,只有戚继光和谭纶的军队6000人,敌我力量悬殊,不宜决战。

中军帐中,戚继光和谭纶正在商量对敌之策。谭纶说:“兵不厌诈,敌众我寡,不能让敌人看出我们的虚实。咱们应实行扰兵之计,派小股人马骚扰他们,令他们坐卧不宁,造成假象,迷惑他们。”

“这是好计,可这股扰兵必须勇敢善战,否则有去无回,还算什么扰兵。”戚继光说。

“这样吧,咱们挑选500勇士,让他们暗中接近倭巢,寻机骚扰。”

“好,就这么办吧。”戚继光沉思一下,说:“我们应尽量分散敌人的兵力,所以想让前来的胡守仁和蒋伯清的部队抢先占领附近的铁山。他们依据险要地势,和倭寇相持,可分去敌人许多兵力。”

谭纶点头称是,说:“福宁一带的倭寇又在蠢蠢欲动,如果趁我们防守空虚,攻打省城怎么办?”

“咱们调兵一支,让监军汪道昆率领,返回福州防守,就没事了。”戚继光说。

“如果进攻仙游,兴华、闽江、闽北的倭寇来增援怎么办?咱们必须派兵守住要道,才能切断倭寇之间的联系,这样就可以专心对付仙游的倭寇了。”谭纶说。

于是谭纶下令,调动各路军队把守要塞。一路追剿闽北的倭寇,以防止他们深入。一路防守闽江、兴化,防止倭寇偷渡。这样,围攻仙游的倭寇成了一支孤军。

第二天,戚继光到仙游城附近观察敌情。他站在一座小山上,向敌营望去。倭寇营地铺天盖地,漫山遍野,把仙游城围了个严严实实。倭寇正拼命攻城,疯了一样,下来一批,又上一批,十分凶猛。城头士兵勉强应战。戚继光早得到战报:城中火药短缺,少数守城官兵胆怯、动摇,形势十分危急。

巡视回来,戚继光立刻派遣自己的亲兵180人,趁黑夜轮流往城里送火药;另外派兵一支,进城协助共同防守。他又下令,军队前移,驻扎到离倭寇更近的石马。石马一带遍地丛林,戚继光四处安排人马摇旌旗,擂战鼓。丛林之中,看不清虚实,只听到战鼓声声,只见旌旗飘飘,似有千军万马,倭寇们惶惶不安。他又故意调动军队,使敌人更加迷惑。倭寇素知戚家军厉害,戚家军不主动出击,他们探不清虚实,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疑兵之计,使倭寇不敢四处抢劫,给守仙游城的官兵也减轻了许多压力。

仙游城已经被围一个月了,几乎天天都有战斗,双方伤亡很大。

12月20日,倭寇发起猛烈的进攻。他们抬着竹牌、木梯等攻城工具,直逼城下。城上军民奋不顾身,坚决抵抗。倭寇见城上防守严密,便集中全力攻打城西北的水关,那里的防守比较弱。倭寇砍倒木栅栏,冲破土城墙,蜂拥爬城。守城勇士陈二、林志宽眼见倭寇快要爬上城墙,冲上去挥刀砍杀,不幸被鸟铳打死。一时间,一部分倭寇已经爬上城头,后面的倭寇凭着木梯也源源不断地爬上来。如果不及时把这股倭寇赶下去,仙游很快会陷落。勇士刘君芳、吴育、丘世修等拼死守住自己的阵地,和敌人展开血战。特别是刘君芳,身体已负伤多处,鲜血染红了战袍,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他奋勇冲锋,一连砍倒好几个倭寇,吓得倭寇不敢再往上爬,纷纷沿梯后退。最后终因流血过多,他牺牲在城墙上。勇士李以仁等拼死冲到城外,焚烧敌人的竹牌、木梯,敌人阵势大乱。戚家军乘机在石马大放鸟铳,擂战鼓,大声叫喊,倭寇以为大军来到,不敢再战,退回营地。仙游暂时得到解救。

谭纶下令,全境兵马都由戚继光统一指挥。让他尽快部署战事,全面反攻,以彻底歼灭倭寇,解仙游之围。

经多日观察,戚继光对倭寇部署有了一定了解。倭寇兵分四路,在仙游东西南北四门外,各有一个营地。各巢兵力以南巢最多。

事不宜迟,时机已经成熟,应速战速决。这时兵力还不如对方,这是对戚继光的一大考验。戚继光信心十足,指挥若定,他决定先合力进攻南巢,然后乘胜扫荡其他三巢。整个兵力作如下的布置:王如龙率兵为中左路,胡守仁率部为中右路,两军共取南巢;陈濠率兵为右路,取贼东巢;李超率部为左路,取贼西巢;金科率兵专管接应,哪里不行支援哪里;傅应嘉率兵绕道山岭,从背面包抄西巢倭寇。

1564年1月8日,大军分道出发。王如龙、李超部开至新岭扎营,胡守仁部开至天光岭扎营,陈濠部开至水沟扎营。这天夜里大雨不停,路上没一个行人。第二天黎明,大雾弥漫,对面不见人,各路军队自营地出发,摸索前进。

这天,仙游城下,战斗正紧。倭寇推着八座“吕公车”,缓缓前进。吕公车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攻城工具,高出城墙一丈多,可以容纳100多人。车子的前面、左面、右面都包了几层东西,有竹片、有木片、有棉毡,既不怕刀枪,也不怕火器。几百倭寇在吕公车的掩护下,离城墙越来越近。城上士兵不停地放火铳、放箭,可一点用也没有。车子靠近城墙,高处立刻放下梯子,搭在城墙上,倭寇沿梯子而下,转眼之间,城上多了许多倭寇,到处猛冲。倭寇不断地拥上城头,仙游城危在旦夕。

正在紧要关头,戚家军如神兵天降,从东西两边及时杀到。城上军民精神一振,奋勇争先,与倭寇展开肉搏战。

攻城倭寇见势不妙,停止攻城,转向戚家军冲去。中左路王如龙直冲倭寇南巢,中右路密切配合,一起猛攻。敌人支持不住,退回巢穴,坚守不出。戚家军砍断栅栏,杀个缺口,冲了进去。一边冲杀,一边放火,倭巢成了一片火海。倭寇死伤无数,戚家军已明令不准争割首级,只管继续杀敌。残敌支持不住,向东巢逃窜。

胡守仁率兵掩杀,和陈濠兵一同夹击东巢。东巢建在仙游大道上,狡猾的倭寇在这一带处处设伏。童子明率军杀到虎啸潭时,不幸中了埋伏,全军覆没。童子明部的失利并没有影响这边的战斗,其他各部英勇杀敌,不久攻破东巢。

与此同时,王如龙取下南巢后,乘胜直取西巢。西巢势力较弱,很快被攻破。东西两巢的倭寇突围出去,和北巢合兵一处,企图作垂死的挣扎。

倭寇们惊魂未定,忽见南方杀来大队人马。正中“戚”字大旗和“帅”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有一威风凛凛的将军,骑一乌骓马,他就是戚继光。两旁将士盔明甲亮,威风八面。倭寇最怕戚家军,更怕“戚老虎”,今见戚继光亲来,早已胆战心惊。戚继光手中马鞭一指,“金科,冲!”金科听到命令,立即率手下勇士,向倭寇阵营冲去。倭寇再无斗志,四散而逃。

戚继光端坐马上,哨兵来报,西巢也已攻破。他望着破败的战场,死尸一片,火光一片,心中不免感慨。他看看士兵们,因为恶战,现在还在激动不已。戚继光下令:“回城!”明军吹起胜利的号角,整队入城,受到城中百姓热烈的欢迎。

仙游之战,是戚继光继平海卫大捷后的又一重大胜利,也是戚继光以寡敌众而大获全胜的光辉战例,充分显示了他高超的指挥艺术、卓越的组织才能以及戚家军英勇善战、无坚不摧的铁军风貌。为此,谭纶特地向朝廷上疏,为戚继光请功,称赞他“以寡击众,一呼而辄解重围;以正为奇,三战而悉收全捷……盖自东南用兵以来,军威未有如此之震,军功未有若此之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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