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
春天是被无数笔尖嚼烂了的季节。
嫩柳的絮语,也会牵动整个春天。春在燕的翅上,把春光颤得更明了一些。
走过树林,随手摘一枚柳叶衔在嘴里,吹出颤悠悠的春天。送人一束花,心留一片春。
会叫的虫子先被捉到。春天最先是闻到的。
在地球上最大和最伟大的画家,不是达·芬奇或毕加索,而是春天。
在满池的红莲中抽取一两声蛙鸣。蝴蝶在翩翩起舞时完成了自己的画展。
秋虫虽小,但它的鸣叫能转换一个季节。
秋,很累了,血已流尽。伤口一道道,在霜里。
剪下皮色发青的柳枝,拧呀拧的,拧出一管褐黄透绿的柳笛,含在口中一吹,便嘟嘟地响着。我知道,柳笛一吹,冬天就远了。
人,都在自己制造的季节更替中或喜悦,或哀伤,或疼痛悲苦,或彷徨徘徊。
鹰
那只飞鹰,那个黑点儿,已经寻不见了。肯定是掉进那个大洞里了。
鹰,酣畅淋漓地抒写生命的高度,诱惑着地上高不可及的欲望和苦恼。
苍蝇
一只苍蝇在高高地飞,像飘在天空的一个黑色十字架。
苍蝇自以为美丽无比,不停地在我眼前转来转去。
王冠上的苍蝇,并不比厕所里的苍蝇更高贵。
我们有时就像趴在窗户玻璃上的苍蝇,只能看见光明,却找不到通向光明的路。
羊
我把羊群种在山坡的草色里,和着蓝天结出的云朵。
从羊栏里把云赶出来,从镜子里把新娘抱出来。狼只是偶尔吃羊,而人却吃了千万只羊。
种子
葵花子浓缩的,是一粒可以伸展的生命。
一颗种子朝两个方向发芽:一个向下伸到土地里,一个向上伸成叶布在太阳光里。
农人
农人去田野之前,总要蘸着日月星光,将农具擦拭锃亮。握一把锄头或铁锨,用长长的臂膀访问庄稼,亲抚庄稼。为了将锄头铁锨握得紧些,农人总是不停地往手心里吐着口水。农具写满野诗行,之后,隐匿了自己的名姓。
年年如是,如是年年。农人的生活发酵在公式上,他们在二十四节气表里种植庄稼收获庄稼。他们谨慎迈步,唯恐有什么闪失或差错。农人满山遍野收割着庄稼,帝王南征北战收割着百姓。离庄稼最近的人挨饿!
夕阳被一群蝙蝠的目光射落。篱笆墙的影子被写进了歌曲。炊烟起了,村声也起了。人仔、猪崽、牛羊、鸡鸭,从“宝盖头”下撒出去的一群,见着夕阳西坠,便各自起了归心,高一声低一声,或缓或急的不同的声音,纷纷寻着归巢的路。
炊烟,这道自然界极普通的风景在现在城市似乎绝迹,它已和烟尘合为一体,成为污染的代名词。
乡村人坚守着宁静,又跷脚探寻城里的秘密。从乡村出发的雪,是一粒粒精神药片,正在为城市流行的种种病症止痛。
我是一株从父亲的生命中分蘖出的禾谷,我没有理由不对脚下的这片土地心怀感激。土地是没有卑贱的,而感受土地的心灵却有卑贱和高贵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