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起于山东胶州湾西南,向西横亘山东中部。它风云变幻,鬼斧神工,雄奇壮美,自古便被尊为“五岳”之首。泰山在五岳中名声最著,其原因亦与秦汉之际开始的封禅活动有关。泰山崇拜源远流长,但历史注定它很大程度上与“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结下不解之缘。
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始皇登临泰山,傲视天下,举行隆重的封禅大典。这是载入史册的帝王封禅和朝拜泰山的开始。从秦至清,历史上先后有50余位帝王曾到泰山登封告祭,刻石记功。历代帝王借助泰山的神威巩固其统治,而泰山又因封禅告祭被抬到与天相齐的神圣高度。就是这座自然山岳,却受到文明古国的历代最高统治者亲临封禅祭祀,并延续数千年之久,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神文化现象。
封禅缘起
封禅是所谓“受命于天”的帝王用以感戴皇天后土的功德所举行的一种祭祀性的礼仪活动。“封”是在泰山上积土为坛,增泰山之高以祭祀天神;“禅”是在泰山下的梁父、社首、云云等小山丘扫除一片净土,增大地之厚以祭祀土神。古人认为“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天高不可及于泰山”,祈求“天地交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就是历代帝王泰山封禅大典的狂热心结。一代帝王登封泰山,有着国家鼎盛、天下太平的象征意涵,皇帝本人也套上“真龙天子”、“奉天承运”的神圣光环。
封禅泰山,大约可溯源于原始人群对自然山川的崇拜。《史记·封禅书》、《论衡·书虚》和《韩诗外传》等典籍均记载了自炎帝以来72位王封泰山的事实。司马迁从《管子》中找到名字的有12位,他们是:无怀氏、伏羲氏、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氏、帝喾、尧、舜、禹、汤、周成王。这表明起初这种典礼是远古时代活动在泰山周围的部落或氏族自然崇拜的原始祭天仪式。值得说明的是,这种原始的自然崇拜,与后世的神道设教,告慰天灵,以增强帝王权威和合法性的礼仪活动,有着明显的区别。
根据司马迁的《史记》记载,封禅观念最早见于《管子》的《封禅篇》。春秋时代,率先称霸的齐桓公欲行封禅之礼,被名相管仲阻止。管仲认为,古代圣王封禅,须有15种祥瑞出现,像东海有比目鱼、西海有比翼鸟等等,现在没有这些,怎么好封禅呢?于是齐桓公就死心了。鲁国季孙氏亦有泰山之旅,结果被孔子所讥笑,理由是资格不够。可见,此时的封禅泰山在士人眼中已经演变为一统天下的帝王所行的国家大典,成为渴望国家一统、天下太平的强烈心理诉求。这也为始皇日后的泰山封禅奠定了思想和理论的基础。
封禅动因
泰山封禅说被始皇接受,有着深厚的社会历史背景和文化心理基础。首先,秦国曾经长期偏居西部蛮荒一隅,不同于文明日久且自视为“中国”的其他诸侯国,其发展壮大更是经历了数辈的艰辛经营,故而历来备受东方诸侯国鄙视。这种自卑情结深深埋藏于历代秦国统治者的心里,成为他们励精图治、兼并天下的动力,也成为拥有天下后发泄私愤、炫耀功绩的一个原因。因此,始皇得天下后下令焚书虽然只是个突发性政治事件,但也不排除他借此发泄多年来沉积在胸中的窝囊之气。另一方面,厚积薄发,大肆炫耀,不然无以称成功,传万世。这就是始皇统一不久便热衷于封禅典礼的历史的和心理的基础。
另外,从宗教祭祀的角度来看,自三代以来,祭祀天帝的权利逐渐成为帝王的专利和标志。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秦国的历代统治者深谙此道。襄公于公元前770年设置西峙祭祀白帝。正如司马迁所言,“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峙用事天帝,僭端见矣”。而后,宣公立密峙于渭南,祭祀青帝;灵公在吴阳置上峙祭祀黄帝,置下峙祭祀炎帝。也就是说,伴随着秦发展的进程,其统治者争取祭祀天帝权利的步伐亦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始皇的泰山封禅正是实现了自襄公以来的历代君主企图以天下共主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祭祀天帝的梦想。
此外,按照顾颉刚先生等人的观点,封禅说与五德终始论也有着紧密的联系。五德终始学说是战国末年齐国邹衍创立的一种神秘主义的政治历史理论。它主要以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运动的相生与相克,来依次比附历史上朝代的变迁,借以说明王朝命运取决于天命。五德终始论与封禅说互相依存,共同承担了始皇一统天下的理论依托和礼仪根据。
封禅泰山还与秦朝建立之初巩固统一的众多举措紧密相关。在修筑驰道、直道的过程中,始皇出于炫耀威德,慑服四方的需要,曾多次巡行各地。在治驰道的次年,始皇就把目光投向东方和南方的齐、楚故地,封禅泰山的壮举正是在这第二次巡行的过程中完成的。
封禅过程
《史记·封禅书》详细记载了始皇封禅泰山的过程。始皇的峄山之行是其封禅泰山的序曲。始皇率文武大臣先到峄山,在山上立石铭记秦之功业。
之后始皇一行才来到泰山脚下,召集齐鲁儒生博士商议封禅大典的具体仪式。群儒高谈阔论,各持己见,引经据典,争论不休。有的见解迂腐不堪,繁琐不已。有的甚至主张登山祭天不能伤及泰山一草一木,建议用蒲草包裹车轮;封禅要足够虔诚,须扫地而祭,用茅草席子铺地。这在不可一世的始皇眼里,不啻是一个讽刺性的玩笑。“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他将这帮腐儒晾在山下,自带了一帮人马,奔着泰山之巅而去。
始皇的封禅大典分两步进行。首先令人辟山修路,建筑祭坛,参照秦国祭祀天帝的礼仪,设计一套封禅典礼。他亲率群臣从泰山之阳登上极顶,登坛祭天,“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是为封礼。而后顺着泰山阴面,从泰山之顶下山,“禅于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是为禅礼。始皇是历史上首次举行封禅大典的皇帝,这也是我国历史上首次有可靠文献记载的封建帝王封禅大典。
相传始皇一行在泰山途中遇见大雨。君臣避于半山一松树下,因此封此树为“五大夫”。儒生们后来则将私愤积怨施加到封禅不久便败亡的始皇,宣称当年始皇遇雨登顶失败,并未举行大典,这固然有冷嘲热讽的一面,也有恶意攻击之嫌,这就为以后的政治冲突埋下了祸种。不过,秦朝虽未采用齐鲁博士之议,但对封禅过程秘而不宣,也反映了始皇内心深处的文化自卑情结,以至于封禅之后被一帮齐鲁方士牵着鼻子到处走。这次巡行便选择了东海之滨,遍求长生不老之仙药,应视作泰山封禅之尾声余绪。
封禅得失
始皇封禅泰山,历史上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揭开历史的面纱,大抵可以看出,始皇的封禅活动将古朴的泰山封禅说改造成政教合一的受命典礼,符合了封建皇朝的需要,因而发展成为综贯千年的封禅风尚,构成独步千古的封禅文化,客观上适应了巩固封建中央集权统治的需要。始皇因此成为封禅大典的始作俑者,成就了一番兴废继绝的一代巨典。始皇封禅活动客观上扩大了其社会影响,为皇权笼罩上了神圣的光环。也正因为如此,西汉大史学家司马迁之父司马谈因未能参加汉武帝封禅活动而郁郁寡欢,临终前拉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
西汉大文学家司马相如也赞美封禅泰山“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举,王者之丕业”。在此以后西汉武帝、东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接踵东来,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其他各朝各代,也不乏主张封禅的呼声。
即使从当时的政治宗教需要角度上来看,封禅泰山也不无可取之处。秦朝一统天下,为适应军事统一的形势,迫切需要将各地的多神崇拜统一起来。始皇的封禅活动也因此在神权和天命方面产生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即使是汉高祖刘邦也要伪造赤帝子斩白帝子的神话来抵消秦受天命的社会影响。
尽管这场荒唐的政治神话作秀是由那个时代、社会和制度造成的,但是始皇错估政治情势,骄奢淫逸,劳民伤财,好大喜功,急于搞封禅大典,其后果也是十分恶劣的。从封禅到求仙,继而焚书坑儒,始皇选择了骄奢、专横、妄执的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