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和朋友一起到机场去接朋友。天气不算太冷,但却阴沉得厉害。我和朋友站在立交桥下等机场的班车,那里的交通情况看起来非常混乱,由于眼前是一座立交桥,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各种车辆以及人流的方向重叠交错,车速之快令人惊叹。
铅灰色的天空越压越低,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去年冬天他来北京,正是一个大雪天。
去年的雪还没有化,今年的雪又来了。
我站在机场班车的站牌下,浑身像被冰水浇透,从头顶一直冷到脚趾。这时我很想喝杯热茶,这时我觉得有些撑不住了,很想蹲下来,用下巴抵住膝盖,让自己的身体收缩成一团,尽量减少热量散发一一我的热情早已在等待中耗尽,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我想逃走,想离开现有的生活轨道,不想再在等待、徘徊、挣扎、犹豫中继续煎熬下去。
要等的车一直没有来。
我焦急地望着远方,一个茫然的地方,我不知道那辆车究竟该从哪个方向来,生命中总是充满这样漫无目的的张望,我到底在等什么一一连我自己也迷惑了。
那辆看上去真的有些破旧的灰突突的机场班车终于来了,那上面挂着去年(或者前年)的雪化成的水凝成的灰,像伤心往事一样驶到我面前。车门像蚌壳那样在我们面前裂开,没有人上车或者下车,我和我那位朋友战战兢兢地跨了上去,那感觉就像是上错了车。
那是一辆车体很长的大客车,车内坐着几个昏昏欲睡的男人。我们沿着车子中间的通道朝后走,与车子行走的方向完全相反。事已至此我心中仍然充满幻觉:这辆破旧的大客车将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半小时之后,大武当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车窗外的秃树从我眼前一一掠过,我头脑中的疑问盘旋来又盘旋去,始终没有答案。
大客车在机场路上走走停停,有些路段出现暂时的拥堵,车子一辆紧挨一辆,没有一丝松动。在想象中他此刻正悬在半空中,焦急地等待飞机降落。而我也停留在通往机场的那条路上,那条路看上去长得没有尽头,路旁的树木静静地站着,没有一片树叶,也没有一丝风。
此刻的他已接近北京的上空,飞机在滑行吗?在减速吗?透过车窗我看到北京的上空铅灰一片,宁静极了,也寂寞极了。
车子又重新启动,这一回比较顺利,再也没在那条路上的什么地方阻住。我们已半年没见面了,也许对彼此的样子都有些陌生了吧?车子开得平稳而轻快,我仿佛听到飞机降落时那种“嗡嗡”声了,是什么搅起气流,让它发出巨大的响动?我正一点点地接近它,到达这条路的顶点。
机场前的停车坪上照例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
相逢那一瞬间令人不可思议地就要来了。
我感到害怕,心慌得厉害。
很多人拥堵在出口处,只留很窄的一条逢,我被挤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有手执鲜花的女郎,花束上包着的玻璃纸被挤得嘎啦嘎拉响。她好浪漫啊,我怎么这么紧张?一个真正要等的人,带玻璃纸的花怎能表达?等待的时间好漫长,这漫长的空白使我越来越心慌一一我也不知道我紧张什么,直到他从那窄窄的通道里冒出来,很朴实甚至有点傻气地冲着我们笑笑,他好像一直都站在那儿冲我们笑似的,像是在说亲爱的北京一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