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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信阳毛尖和板栗带回家。
一路火车汽车,人都累傻了。乡近情更切,我怕见了家乡人不能远远就认出来。以前我还思索家乡是指自己所在的省,还是县或乡?现在对地域也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对家乡人,我想明白了,是指自己所熟悉的人。乡村,才半年不见当然如故,即使有变,也在情理之中,譬如有些老人没了。
我家就在村子最后面,过几年也许就不是了,后面还会有很多人家住。四叔和他儿子李肖正打羽毛球。我松一口气,我很好的认了出来,大声打了招呼。四叔朝我家吼一声:“柯儿回来了!”我心里舒服极了,这才叫亲切,这才是家乡人,才是自己人。四叔从腰上解下围脖,对李肖说:“今儿不打了吧,风太大。”李肖赶着我叫哥,要帮我拿行李。我把手提袋给她。
爸妈正走到门口。有些为他们犯愁,他们太老了,看那些白发!妈悄声问我带啥吃的没有,我说有板栗,也好吃。爸妈都没吃过,现在吃他们也不稀罕,他们会说这也没啥吃头。妈说:“肖儿,在这玩会儿,看你哥都带的啥东西。”
几个人象征性的吃了几个。这东西,一个人能把一斤吃完。
过了几天,没有那种新鲜感,对温馨和亲切麻木似的。我发现我并没有变,还是那么沉默寡言。我是多么渴望像有些人出去打了一年工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胆大了不怕人了会说话了。我希望自己脸皮变得厚一点别轻易脸红,油腔滑调才好。没变。一熟悉大家都不再把我当大学生敬了,我也没有伪装的热情,我还是我:我不想说话。就当是话不投机吧,缺少共同话题。我和我同学不是什么话都说吗?
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我们都说这是小年,要吃麻糖。吃过午饭,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妈接的。接后她对我说:“是你香桂姐,叫你大娘来接电话。”我不确定我大娘在伟哥家住还是在壮哥家住,原来是住在伟哥家的,但是壮哥家没人大娘图清净或为了给壮哥看家会住那儿。我走到门口又回来问我妈。
我妈听过万分失望,有些痛苦地说:“咦,柯呀,你就不知道你忠诚大爷是谁吗?啊?”
“我知道呀,我不知道他们是住在伟哥家还是住在壮哥家。”我只得再次解释。
我妈认为我不争气:“柯啊柯,你还上学呢,你不想想,他能会在你壮哥家吗?他啥时候住过你壮哥家呀?啊?”
我感觉有些委屈:“我不是不知道吗?”
爸爸在屋里看电视,生气地说:“你就不知道坑边你伟哥家吗?”
我和他们一样,直了声说:“我知道。我不就是问问吗?”
爸爸声音却如炸雷般砸了出来:“要不在那就别找了!成天打电话,也没有啥事!”
我妈进了厨房做饭,一边忙一边说:“柯呀,上学上傻了。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那样,迷的很呀,啥不知道一啥。不中的很呀,还不能说他,一说他还好生气。”
我往外走,生气地说:“都吵!吵的啥呀?!”
到了伟哥家叫过来了,很简单。
我不知道他们听懂我的问题没有,我想知道的是忠诚大爷住在伟哥家还是住在壮哥家,不是问忠诚大爷是谁,也不是问伟哥或壮哥家在哪儿。后悔多此一问,寻着挨骂。可又不能原谅爸妈的答复方式,无论在谁家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想父母这样对我是缺少爱心和耐心,即使问题简单一点甚至愚蠢一点,难道他们就不能包容一点吗?我是他们的儿子!
有些想骂这个家。
也许爸妈多我的关爱太多太浓,怒我不争恨我无用,嫌我不能聪明一点。也许爸妈见我成天太温柔不发发火不像个男人,毕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没有一点男子汉味怎么成?逼我发发火这层良苦用心也可能是有的。
不知伤到爸妈没有。家里就剩我一个人花钱,他们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全是为了我吗?我知道的呀,他们有时染头发都不舍得到理发店。我知道的,他们总能为我好。可爸妈本来可以使家里的气氛和我生活变得更好的,他们也不需要再多付出什么。
想想爸妈苍老的面孔,有些自责。不该惹他们生气的。我什么脾气呀?平常说什么都行,不会发火不会耍性自,可经不起别人发火,别人一火自己也急。狗脾气吗?狗是这样吗?
4
思念中的家才是美好的吧,在那样的想象中脱离了现实,一切都是美好的。一旦身在其中,就要面对生活。生活是一个多么庸俗复杂的东西啊。享受着,也无奈着。在学校也许会好一点。
还是在学校好,在那儿能找到自我。吸烟喝酒吗?不,都不是,我不会吸烟也不会喝酒,我只是喜欢吸烟喝酒的时候所做的事情,那些事情所承载的自由,还有那时候的心情。我在书上看到沈从文的小说,上面说到,一个男人——也许是男性的文人——有了烟,酒,还有女人就有了一切享受。我应该学着去做了。不过,这是开学后的事情。
离开这个家……我想要自己的空间。
事情过去了,并没有感觉出留下什么阴影,一家人啊,自己人啊,亲人啊——我是大人了,男人!只是,不能和浓厚的过年气氛一样升腾,对自己的这种不能感到失望。哪能像儿时呀。现在,买年货蒸大馍,多浓的过年气氛呀。都散漫了,空气中无处不在。我只是需要一个有成就的事情,让自己高涨起来。事情不必很大。
年龄大了,见多了,过年都显平常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