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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霞浦·揣测失踪的流年

霞浦,处在南北海岸线的中点,北连长江三角洲,南接珠江三角洲,东与台湾岛隔海相望,是连接沿海两大经济发达地区的必经之地。旖旎景致,过目难忘。

"人在旅途,不知前面路上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城市,就揣摩她的王公、兵营、磨坊、剧院和市场会是什么样子的。。。。。。有人说,这证明了一种假设,那就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仅仅由差异构成的城市,一座既无形象又无形态的城市,而那些特别的城市则填充了它。"

卡尔维诺这段话说得极有道理。每一个人走在未知的旅途上,前方未知的道路与陌生的城市,总是能够激发出印象之中层出不穷的想象力。

对于未知的一切,人们总是有太多太多非常美好且曼妙的憧憬,这就是人们心中所谓的"对于美好的向往"。而在此之后的际遇,就开始体现出各自的不同了。或许有的人会收获很多美好的记忆;或许有的人得到的只是一些平淡无奇的见闻;或许有的人直接感到失望而有的人却就此会留下一生难以磨灭的回忆。。。。。。

这就是卡尔维诺所说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仅仅由差异构成的城市"。而你,是否也一直像他一样在一路前行之中不停地揣测着一切呢?

是不是你会自动自觉想象构造出一些特别的憧憬来描绘自己埋藏在心中的某一座城池。

然后你便会在诸如此类的憧憬中开始揣测自己的命运?

揣测什么时候你能觅得如意郎君?

揣测什么时候你能取得名利?

揣测什么时候你能荣华高升?

揣测什么时候你能拥有自己的车子、房子、孩子?

揣测什么时候你能在一座明亮、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养上一条聪明可爱的小狗,一只机敏沉稳的小猫,一池摇曳多姿的锦鲤?

揣测什么时候你能在偌大的庭院中种下一棵棵纷繁盛放的白兰?

你会不会常常在心里这样念想?

我会。

常常会这样揣测自己的未来,直至最终进入美好而满足的臆想世界,然后再感叹梦想美好,现实骨感。

回过头来,强作冷静地安慰自己,尘寰万丈,际遇纷繁如同天上明明灭灭的恒河星宿。每个人都该有自己各自不同的命运与定数,不该羡慕,不该抵触,不该忌妒,不该怀恨,不该抨击,更不该沮丧。

或许这样,一颗浮躁的心才能够得到一时片刻的安宁与平息。

一路旅程颠簸,一路看着安妮宝贝的书。她说:"有时一本书的命运,在落笔之时就已有既定的轮廓。停笔之时,便无变更。"

巧妙的是,人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的命运,冥冥之中已在他(她)呱呱坠地之时就已成形。从此,便会循着既定的轨迹,一步一个脚印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肩负着"动时是戏子、静时是观众"的使命。

然后顿悟,生命神圣,人人平等,无得幸免。接着,便开始期待,希望能够在前方的旅途之中收获美好、快乐、欢笑、际遇、友谊、爱情。。。。。。

恰好,霞浦,就是这样的一座充满揣测的小城。

小小一座城池,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奇异。

为什么?

因为假若你单凭着自己的想象而走进它半掩的城门,那么它必定会为你铺设好一个意外的结局。。。。。。

之所以对霞浦产生兴趣,是因为它的名字。

霞,朝霞缱绻、晚霞叆叇;浦,在水一方,顺水而流。。。。。。

"霞浦"这个名字的组合,注定要与流光溢彩缠绵不息,而匆匆旅人,闭上双眼,只要稍稍想起自己即将在那个霞光伴随着海潮出没之地徘徊流连,就知道当真是人间的一大乐事。

霞浦是个神秘的"女郎",脸上蒙着厚厚却又艳丽的面纱。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它都在不停地变换着自己身上的颜色。

春天的新绿与碧蓝的宁静海湾;夏天的台风与浓墨的滚滚巨浪;秋天的金黄与明亮的温暖阳光;冬天的明净与安逸的滩涂。

北岐、东壁、福瑶、古桶、沙江、围江、小皓东、小皓西、杨家溪。。。。。。

朝霞、晚霞、日出、日落、大海、滩涂、海上渔村紫菜田、海带丰收。。。。。。

霞浦这个地方,有太多太多属于自己的、外界无法比拟的景致与风光,就如当地渔家女一般,戴着宽宽的遮阳帽,用彩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帽檐下的缝隙里露出一双明眸,那淳朴的目光犹如两汪秋水,又宛若平潭,偶尔掠过一丝笑意,就如同平静的水面上荡开的涟漪。

那份美丽,你不放下心去细细欣赏,当真是种浪费与亵渎。

我终于还是背着行囊,迈着轻盈的步伐踏上了这片滩涂。心中欣喜若狂,却还是尽量地抑制着自己,生怕会扰了这片天地本该有的宁静与安逸。

希望在这里能够收获情愫,才不辜负了此刻的别致。于是特意换上翩跹的白色纱裙,任由着长而宽大的裙摆在海风中飘动,想象着曾在一起看海听风的日子。仿如天使,抑或是无忧的孩童,怀揣着大大的梦想,迈着小小的步伐在风中追赶,追着追着,穿过春天的花、夏天的叶、秋天的风、冬天的飘雪。。。。。。最终走进这个光影斑斓的世界。

然后会想起什么?

是的,我知道你会问我这样的一个问题。

然后会想起那个曾经爱过的人。

我会这样回答你,而且不想有丝毫的回避。如果小小如初懂得好好地把握,或者,今天便能一起相依看尽眼前的美景。可惜,这些仅仅只是想象,终究还是落空了。夕阳西下,面对着霞浦海域此刻波光粼粼的海面,很想冲着夕阳一通大喊:"你好吗?你在吗?你听见我在呼唤着你的名字吗?你知道我想你吗。。。。。。"

一段漠漠的年月流淌而过,一个人漠漠地沉沦在尘寰之中,风非风花非花身边有许许多多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却从未曾真正地稍作停留过,唯有青春的记忆与印象始终固执地在脑海中胶着痴缠。

或者那句话说得没错:"记忆始终是个牢笼,唯有印象,才是牢笼之外的辽阔天空。"

很想问一声:"霞浦,你是谁命中的牢笼,你又是谁梦中的辽阔天空?"

旅途之中,偶然与同行的一位中年男人相识。男人话语不多,每到一个景点都举着单反不停地拍摄,而且偶尔还会邀请同行的游人帮他拍照,可奇怪的是,每一次拍照,他都会事先在自己的身边预留出一个空位,好像空气中还有某一个隐形的人在与他合影一般。

终于,男人的怪异举动,还是引来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胆小的人竟然还用类似于讲灵异故事的腔调来议论男人的行为举止。而开朗的人则会大笑说:"这明明就是电影《泰囧》里边的情节嘛!"

可每次我都在人群之中保持沉默。不知为何,总觉得男人微皱的眉头之中,深锁着某一段未曾为人所知的往事。

直到一天,一队人前往北岐的小山上拍摄照片的时候,男人再次请我帮忙为他在一块篆刻着"来日方长"的石碑前拍一张依然预留了空位的"合照"之后,才拍了拍石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来日方长,只可惜阿雪再也没有明天了!"

他原本是一位商人,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颇为成功。功成名就的那些年月里,他几乎天天在外头奔忙劳碌,各种各样的交际,各种各样的应酬,每天不到夜深、未曾酩酊大醉是绝对不可能回家的。常年在家里,都只有贤惠雅静的妻子阿雪在大力操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地为他等门,直到最后阿雪被查出得了血癌,回天乏术、红消香断。

这时的他才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对于妻子的疏忽,他才想起当初新婚之际,妻子曾经说过希望在经济宽裕的时候,丈夫能带着自己到处走走,看看美好的河流山川。。。。。。

这些年来,男人一直胸怀大志打拼着,努力把生意做大一点,努力把钱赚多一点,占尽商机,原本以为来日方长,等赚到了自己觉得足够的钱了,就带着妻子一起去环游世界。。。。。。孰料那个他发了誓要带着同游山河的女人会先他这么多年红颜未老便魂归天国,独留下他守着当初的誓约。

他伤心欲绝,终于狠下心来放下手中的事业与生意,一个人、一台单反、一个背包走遍万水千山,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照很多很多留着空位的照片,在旅程结束的时候,利用电脑软件将妻子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拼接到照片里边来,以慰藉天国中的妻子那未曾与自己同游的遗憾。

男人的故事终于让同行的所有人哽咽无言,他曾经的疏忽、如今的醒悟,他的深情与用心,让所有听到故事的旁人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假如生命明天结束,今天你会做什么?

沉沦在俗世琐事之中,钱财名利成为让你焦躁不安的原罪点。你感到自己心头压力繁重,你感到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你、折磨着你、摧残着你,然后,你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而急促,终究一路飞奔身不由己。

可是,你想过吗?你知道吗?

假如你的生命在明天结束,你今天为钱财名利所做的所有心甘情愿的、身不由己的奔忙、劳碌便会瞬间变得苍白脆弱、变得轻若鸿毛、变得浮夸似云。。。。。。你抓不住,你带不走,徒留满腔遗憾,感叹自己终究辜负了良辰美景奈何天。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

整晚想着男人的故事,然后感叹、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色微亮,干脆起床穿衣,赶到了海边。

总听得游人赞叹霞浦的日出,与其他海岛的日出相比更添一番色彩斑斓的韵味。因此,满怀希望地赶到海边,想看看日出,再看看渔民在明媚的阳光下晾晒海带。

然而来到海滩,望见四周的一片浓浓大雾,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个季节,霞浦的日出很美,但这个季节却不太容易能够看到太阳!

眼前浓浓的大雾,让我忽然地一阵失落,骤然觉得刮在脸庞的海风有些冰冷,虽然风中裙摆依旧飘飞,但却没有心情去端详了,只是转身迈步,准备离开。但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瞥见远远的海岸线东边的天幕之中,闪出一道明亮而温暖的霞光,紧接着,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我看到了太阳!

迎着初升的太阳,眯起眼睛,感受一份温热。心底的阴霾随之一扫而光、豁然开朗。

人生在世,当真没有任何困难与忧伤可以彻底地摧毁你我的。就如梅花不经历苦寒,就没有一番扑鼻的沁香与韵味。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假若你从来未受挫折、未经坎坷,不曾经历过望眼欲穿的守候以及肝肠寸断的煎熬,你就无法理解为何人们看到太阳升起之时那一份感慨万千的喜悦与欢欣!

整个上午我拿着相机在渔村之中流连,小心翼翼地记录着安逸渔村之中流逝的一点一滴的光影,包括村民们淳朴而开心的微笑。在村边的大榕树下闲坐下来,偶遇牵着老牛缓缓而来的老爷爷,老爷爷的身后,还紧跟着陪伴了一辈子的老伴。老奶奶脚步有些迟缓,一路走一路埋怨前方的老头子走路太快,害她老眼昏花好几次险些跌倒。

光影一束投射在他们的身上,触动心扉。这就是相濡以沫,古人常言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外于此。

我羡慕的笑容,引起了老奶奶的注意。见我是个外乡女子,老奶奶倒也十分热情。放下担子,吆喝了前头的老头子牵着老牛停下来,她自己便走了过来,坐在我的身边,用夹带着地方方言的普通话开始与我攀谈起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竟是这样的幸福,与这对相伴了一辈子的夫妻聊聊家常、听他们讲述一个又一个陈旧得近乎长满绿苔的老故事。最终还因为投缘,老奶奶舍不得我离开,特意邀我至家中,吃上一顿她亲自下厨的农家饭。

果真是一日如同误入桃花源般的旅程。

原本以为自己早惯于大都市中追云逐月的生活,而如今,捧着那碗带着浓浓米香的清粥、尝着刚从菜园里摘出来的还带着露水的青菜,才明白心中要的生活竟是如此的简单。即便这一日的时光转瞬即逝,可短暂的光阴里又好似漫过了整个青春,包含了所有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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