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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香门第剑桥骄子

多年来,凯恩斯为《经济杂志》撰写了许多引人入胜的传记性文章,在这些文章里,他总是对那些大经济学家的家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为人们描绘了性情乖僻的丹尼尔·马尔萨斯(Daniel Malthus);在他的笔下,艾尔弗雷德·马歇尔(Alfred Marshall)的父亲是英格兰银行的一个粗鲁冒失而热衷于传道的出纳员;埃杰沃斯(Edgeworth)的父亲是爱尔兰哲学家,温文尔雅,母亲是西班牙人,行为放荡;玛丽·马歇尔(Mary Marshall)的先辈是佩利家族,这个家族在“16世纪和16世纪以前,就是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18世纪时出了许多节俭的牧师和学者”。因此,凯恩斯的兴趣转向研究自己的家世,也是很自然的,但也可能是他先对自己的家世发生了兴趣,然后才研究别人的家世的。少年时代的凯恩斯即曾深入钻研过自己家族的历史,晚年他又对之发生了兴趣。

梅纳德·凯恩斯这一代完全是剑桥大学培养出来的。他的父亲出生于1852年,卒于1949年,享年97岁。凯恩斯的父亲在伦敦大学的大学学院读完学位必修课程,获得数学奖学金,然后进剑桥大学班伯露克学院当插班生。学了一年数学后,于1875年改习伦理学,成为研究生。从1876年到1882年他担任该院研究员。1884-1911年,担任过大学部伦理学讲师,从1892年到1910年曾担任剑桥大学地方考试委员会和校委会的秘书,而且此后一直到1925年,他又担任过大学部注册课主任,1911年班伯露克学院选他为名誉评议员。

在尼维尔·凯恩斯(Neville Keyness)(即梅纳德·凯恩斯的父亲)时代以及其后相当长时期,经济学是剑桥大学人文科学荣誉学位考试的一个科目,而且是一个重要科目。福克思威尔(Foxwell)和杰文斯(Jevons)都曾作过他参加荣誉学位考试的主考教师。尼维尔·凯恩斯获得学位时,老一辈的西支威克(Sidgwick)和福塞特(Fawcett)的声望正在蒸蒸日上,而马歇尔还处于创作初期,刚在剑桥设计他的分析体系,这篇论文到1879年才在内部印发。尼维尔·凯恩斯就处于这两代人物之间。他最重要的著作是1884年出版的《形式逻辑》。这本书出过许多版以后,每年还能行销若干册,一直到余下的书毁于伦敦大轰炸为止。但是在经济学家们看来,倒是他所著《政治经济学的范围和方法》一书更为著名,这本书大体上也还是属于老一辈的著作。然而,无论从年纪上或私交上来看,他却是马歇尔和新一代的亲密朋友。梅纳德·凯恩斯为马歇尔写的小传曾经记载:他父亲作为马歇尔的学生和同事,对于“马歇尔固执地不想了解他父亲真正的特长和弱点所在”,深感悒郁。但是尼维尔·凯恩斯决不是一个只考虑个人得失的旁观者,他是1902-1903年首次设置经济学荣誉学位考试的那一届校委会的重要成员。1908-1919年他是“经济与政治学教务委员会”的主席,这个委员会的职责是掌管该学科教务和考试事宜的。而这个委员会的秘书一职,从1910年到第二次大战前夕,一直由尼维尔·凯恩斯担任。因此,梅纳德·凯恩斯和他父亲一样,不只和剑桥大学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而且也和剑桥大学的经济学有着深厚的渊源。

梅纳德·凯恩斯的祖父约翰·凯恩斯出身于一个典型的英国中产阶级家庭。他一方面经营着自己的生意,一方面积极参与索尔兹伯里这古老的教区城市的地方事务。他的家族在多塞特城住过很久以后,定居在索尔兹伯里已经好几代了。约翰·凯恩斯继承父业,是一个高级毛刷制造商。以后由于要集中精力从事他所爱好的花卉培植事业,便把他的作坊交给了他的弟弟。从少年时期起他就爱好花卉,曾因此把自己的怀表送进了当铺。当近代花圃还处于萌芽状态时期,他已经在索尔兹伯里创建了一个百花争妍、规模宏大的苗圃。他培育和展出了许多新的品种,并把他所栽培的天竺牡丹和玫瑰以及稍后的葡萄树等珍品卖给了英国西部一带的豪门富室。夫人安娜·尼维尔就出身于埃塞克斯郡的埃塞克斯家族,所生的独子就是尼维尔·凯恩斯。他们采纳了亨利·福塞特教授的建议,决定把尼维尔·凯恩斯送到剑桥大学读书。这位以后作过邮政总长的政治经济学教授福塞特,也是出身于索尔兹伯里的一个望族,和凯恩斯家族有亲姻关系。

梅纳德·凯恩斯的祖父约翰·凯恩斯后来当上了索尔兹伯里市市长,1878年,亦即他任市长的一年任期期满以后只过了几星期,就逝世了。按照维多利亚女皇时代的标准,他是个富裕的人。梅纳德·凯恩斯始终没有满意地弄清楚他祖父致富的来源,因为约翰·凯恩斯从来不把赚钱放在第一位,而且为人一贯古道热肠、慷慨大方。这也许是当时从事园艺和为豪富们布置花园,比现今这较为刻薄而吝啬的时代挣钱更容易的缘故吧。梅纳德·凯恩斯推测,由于当时英国西部正在铺设铁路,造成了一种有利的环境,促使他的祖父搞过合乎时宜和幸运的土地投机买卖,随后又巧妙地把赚来的钱放在可靠而有利的维多利亚时代的投资上面。凯恩斯家族正如许多别的英国家族一样,也经历过多次的盛衰。凯恩斯家族这个命名的缘起是这样的:从前有个叫吉约姆·德·凯海斯(Guillaume de Cahaignes)的人来自维尔(Vire)与贝叶(Bayeux)之间的凯恩斯村,凯恩斯家族得名于此,系诺曼人的后裔,一度拥有许多地产。这些田庄至今多半仍保留着家族称号,例如,霍斯铁德—凯恩斯、米尔顿—凯恩斯等等。苏塞克斯郡的梯尔顿田庄,当初也是凯恩斯家族的产业,许多年后梅纳德·凯恩斯又把它买回来,作为乡间别墅。这个家族于16和17世纪时信仰天主教,曾经出过几位才干出众、名重一时的耶稣会员。约翰·凯恩斯神甫(Father John Keynes)就是列日大学的逻辑教授。但是凯恩斯家族的地产由于缺少男继承人或者由于女继承人出阁而归到夫家,早已大大地减少;如今又因为信奉天主教受到牵连,终于完全丧失荡然无存了。凯恩斯家族因为不肯信奉英国国教,家道中落,堕入困顿;后来又家道中兴,成为英国中产阶级,这种情形在英国是屡见不鲜的。

从其母亲这方面来考察,也同样可以说梅纳德·凯恩斯是剑桥大学的孩子。他的确常常自夸是一位剑桥大学研究员和一位剑桥大学女子学院毕业生结合后生的第一个儿子。实际情形是否如此,很难考证。不过,早期的女子学院毕业生玛丽·佩莱和马歇尔的结合,是在1877年,比弗洛伦斯·布朗和尼维尔·凯恩斯结婚早五年;此外,还有几对夫妇结婚也比他们早,但都没有生过儿子。1882年可谓喜气洋洋的结婚年;因为剑桥大学校章原有的规定即研究员如果要结婚必须先行辞职,这一条就是在那年被废除了的。

凯恩斯母亲的家世也是典型英国式的。外祖父约翰·布朗是位神学博士,在贝德福的布尼安(Bunyan)小教堂作过30年的牧师。1885年布朗所写的自传现在仍然是研究布尼安最好最权威最生动的著作。约翰·布朗博士生前是一位著名的传教士兼历史学家,曾写过几本关于清教徒运动和关于在1620年到美洲去移民的清教徒的书,还作过公理教会联合会的主席。他的神学博士学位是耶鲁大学赠予有。在他的3子3女中,弗洛伦斯(梅纳德·凯恩斯的母亲)是他的长女。他有一个儿子,沃尔特·兰登·布朗(Walter Langdon Broun),晚年时是剑桥大学很负盛名的医学教授。

约翰·布朗踏上社会时,并没有什么靠山。他的父亲是兰开夏的博尔顿勒穆尔斯的一位奉公守法的公民,但是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他是人们在大学任教期间偶然接触到的那种才。这种奇才是指来自并非家学渊源的家庭、而忽然出现的极有天赋的人物。布朗家族原籍除了博尔顿勒穆尔斯外,可以向前追溯到苏格兰,甚至追溯到最早一位艾格尼斯·布朗所住过的那个村庄。这个艾格尼斯·布朗也养育过一个有奇才的儿子—罗比·伯恩斯(Robbie Brns)。是否可以认为:正是这产生过两个奇才(即诗人罗比·伯恩斯和约翰·布朗)的家族以及从约翰起算的血统培育出梅纳德·凯恩斯的呢?要是作如是观,倒也妙不可言。

弗洛伦斯完整地保存了她儿子逝世前25年全部有关他的剪报,并对凯恩斯的青年时代记载得这样详尽,使得隔代的人们对他能有生动的印象。尼维尔·凯恩斯夫人在剑桥作过治安推事、市参议员和市长,她一向有她自己的事业,并非只是(也不主要是)当妻子和母亲而已。弗洛伦斯是剑桥大学女子学院早期毕业生,并且深受其父影响,曾获得神学博士学位。她对参与公共及社会事务非常热心,在其女记忆中,她具有完美正直与善良气质,且无任何虚伪做作的行为。

如果设想梅纳德从凯恩斯和布朗两个家族吸收了不同的天赋,是否可以说,具有坚强特质的凯恩斯家族所赋予他的是精确的思想、对条理细节的欣赏、现实的眼光,也许还有对优裕生活的爱好。思想敏捷迅速、善于举一反三地推断、以及对事物的本质与其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的判断、具有几乎是女性的敏感等特点,却是更聪慧的布朗家族所赋予的。而这些特点就使得梅纳德·凯恩斯聪慧过人,远非平常思想迟钝的人所能比及。然而,梅纳德·凯恩斯本身就首先会提示人们,遗传并不是那么简单。实际上是那些形成对比的品质互相巧妙地结合起来,才使得梅纳德·凯恩斯迥异常人。在他的性格中还有另一特点(他本人也不时对此津津乐道),那就是十足地道的英国气派。虽然他的谈笑风生和多才多艺似乎有些掩盖了这个特点,可是在紧张的岁月里,这种英国气派却往往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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