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养野猪,我并没有经验。可是汤溪镇的祝小乌同学找到我,跟我大谈特谈养野猪的设想时,我心动了。我想象不出,养上上百头野猪,存上数万块钱,那是一个什么滋味。当时我在县城的一个货场工作,每天有数千斤的货物碾过我的肩背。当我累了一天,回到宿舍,像一张冷却的面饼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脑子就会生发出一种向往:我要去和祝小乌养野猪,我要发一笔财。
于是逢到一个休息天,我坐上了从县城开往汤溪的中巴车。一路上,我看见灰色的工厂,冒烟的烟囱,和被分割成块状的田野,想象着在我的眼前,奔跑着成群的野猪,它们像非洲草原上的角马,穿梭在围墙、烟囱与树木之间。我压抑着我的欢喜:因为每头猪身上长的,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那一年,我二十岁,祝小乌二十一岁。
我们没有费很多唇舌,就达成了基本的协议——
“你拿出六千,我拿出六千,这样,办野猪场的第一笔资金就有了。”
“六千块钱够了吗?”
“够了!”
“以后还要拿钱出来吗?”
“以后就等着分红吧!”
“那真是太好了。”
“是很好。如果不出意外,嘿嘿,三年后我们就可以在城里买房了。”
我听了祝小乌的话,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于是第二天,祝小乌,我,还有祝小乌的女友阿芳,从汤溪动身,搭乘一辆拖拉机到山乡去。因为在山乡,祝小乌同学有个亲戚,该亲戚在山乡政府门口开过饭店,饭店倒闭后,欠钱给他的山乡政府抵了一座荒山给他,祝小乌认为他可以用很少的钱把荒山租过来养野猪。
那时正值五月,站在突突叫的拖拉机上,可以望见山乡的山头一座挨着一座,生机勃勃。三十里路,刮着风就到了。戴鸭舌帽的拖拉机手指着一排高大建筑物,对我们说:
“看到了吗?那座三层楼房就是山乡政府。”
“能再帮个忙,拉我们过去吗?”
“我得运砖头去了。这里有规定,拖拉机、大卡车什么的不准开进去。”
“为什么?”
“你们没有看见这块牌子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看来,还真是这样。”
我们只好跟拖拉机手告别了。我们沿林阴道走到尽头,才得知祝小乌的那个亲戚早已被人从山乡驻地赶走,而属于他的那座荒山,坐落在离山乡驻地还有三十里地的吴村。
吴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关于它,没有什么好说的。它依傍在一座矮山下边,有一条小溪从村前流过,小溪两边是高高低低的梯田。祝小乌问一个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吃晚饭的村民,有没有一个叫“牛化生”的人来这里开垦一座叫“洪坛冈”的山?
他看了看我们,扒了一口饭,等两腮瘪下去,懒洋洋地说:“你们问的是那个‘一根筋’吗?他又告状去了。”
我和祝小乌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人已经把第二口饭含在嘴里了,他说:“不知道。”
我和祝小乌对望了一眼,感觉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又走进一家小卖店去问店老板:“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一根筋’在不在洪坛冈上?”
他告诉我们:“‘一根筋’已经有半年没来过吴村了。”
我们再也不想问什么了,我们又累又饿,买了饼干、罐头、啤酒、花生米充饥。小店店主因为我们照顾了他的生意,明显热情了。他问这问那,不到五分钟,就知道了我们大老远跑到吴村来的目的。他转动着一双灰白的小眼睛,问我们:
“你们养野猪,怎么养?”
“放养呗……”
“野猪从哪里来?”
“从山上来。”
“山上?”
“没错,”祝小乌洋洋得意道,“我们只要在山上养上小母猪就可以了。母猪成熟后,山上的野公猪自然会跑来跟它们交配。”
“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让家猪与野猪杂交?”
“是这样。家猪与野猪杂交出来的猪,叫杂种猪。肉质鲜嫩香醇、脂肪低,是稀少的健康肉类。”
“现在,莫不是连请人上山抓种猪的钱都省下了?”
“那是当然。”
就这样,谈着谈着,不知怎么的,这一桩发财的“秘密”让小店店主很感兴趣,当他于当天下午带我们去洪坛冈上看看时,“洪坛冈野猪场”成立了。
我和祝小乌出钱最多,每人六千块;其次是祝小乌女友阿芳,拿出二千;这些钱按股份制合在一起,构成股权。其余的股份,留给了“一根筋”和小店店主陈德方。原因很简单:牛化生是洪坛冈的主人,他不在山上也要给他股份;而陈德方呢,将为我们背粮食上山,还要干最重的活;再说,我们待在吴村也需要他的“势力”。
于是几天之后,我和祝小乌,还有阿芳,义无返顾地辞掉了工作,来到洪坛冈,开始了养野猪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