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客人走了以后,我便回到了内厅。夫人和雷茜尔小姐从客厅里出来,后面跟着两位少爷。夫人回身向他们道了晚安,朝那缺德上校送的礼物狠狠瞅了一眼,她问:“今晚你打算把钻石放在哪儿?”雷茜尔小姐正在兴头上,开头她说她不知道把钻石放在哪儿,随后决定把它放在起坐间那口印度古玩橱里。
“天哪!你那口印度古玩橱上没有锁呀。”母亲说。
雷茜尔小姐叫道:“难道我们这儿是旅馆?家里难道还会有贼吗?”
夫人并不理会她女儿的话,说:“雷茜尔,明天一早就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心神不安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轮到雷茜尔小姐向他们道晚安,先对高孚利先生,后对弗兰克林先生,还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弗兰克林先生目送雷茜尔小姐走了出去,才看见我。他对我点点头,拿起蜡烛准备上楼去。我见他累成这副样子,就劝他喝点兑水的白兰地酒来缓解疲惫。高孚利先生从大厅那一头向我们走来,也客气非凡地劝弗兰克林先生临睡之前喝点什么。看到我们这两位少爷还像往常一样要好,我心里真的是非常高兴。
然后我就到外面把狗放了出来。雨一直在下,地上湿透了。这一天我太过操心了,以至于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睡着。
直到第二日早上7点半光景我才睡醒。天已放睛,没过多久时钟打了8下,我正打算出去把狗拴上,忽听得背后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女儿疯了似的从楼上向我飞奔而来。“爸爸,老天哪!”她尖声叫道,“快上楼去吧,钻石不见了!”
“你疯了吧?”我冲她喊道。
“钻石真的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怎么丢的!上去看看吧!”她一把拉起我就把我拖到小姐卧室的起坐间里去了。只见雷茜尔小姐的脸色像身上那件白睡衣一样白,就那样站在卧室门口。那口印度古玩橱的两扇橱门敞开着,里头一格抽屉被拉了出来。
“这是真的吗,小姐?”我问。
那时雷茜尔小姐已经脸无人色,她答道:“钻石不见了!”说完这句,她就退到卧室,锁上了门。
这个惊人的消息犹如炸雷一样一下在公馆里传开了,高孚利先生首先从房里出来,他听见这消息只是惊讶地举起了手。弗兰克林先生开头也奇怪,他居然睡了一夜好觉。可是等他喝了咖啡以后,脑子才真正清醒过来。他首先派人召集用人,吩咐把楼下门窗全都保持昨晚原样。夫人听到消息后,缓了半天才恢复常态。她异常平静地说:“我看这事没更好的办法了,我马上派人去报警。”
“警察局的人如果来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昨晚在这儿变戏法的三个印度人抓起来。”弗兰克林先生说道。夫人和高孚利先生不知道内情,听到这样的话不由愣住了。
“我现在没有时间给你们解释了,”弗兰克林先生接着说,“替我写封介绍信给弗利辛霍地方官,我立刻骑马赶去。”他把笔、墨水、纸张放在他姨妈面前,我觉得夫人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有点儿不愿意,她私下一定巴不得那贼带了月亮宝石平安无事逃走。
我陪着弗兰克林先生到马厩里去,在路上我问他那些印度人怎能闯进屋子里来。
“恐怕客人走的时候,就有一个人溜进大厅里来了。”说完,弗兰克林先生就骑着马飞奔而去。
这个理由的确是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可是贼怎么逃出屋子的呢?我看见前门是上了锁的。其他的门窗,也都照样关得严严实实,况且还有狗呢。
刚吃完早饭,夫人差人来叫我,我只得把我瞒着她的那些印度人和阴谋的事全告诉她。听我说完之后,她倒一下子恢复了常态,看得出她担心的是她女儿而不是印度人。
还没到11点,弗兰克林先生就回来了。他告诉夫人说警察就要来了,不过这案子毫无破获希望;虽然那三个印度人已经给关进牢里,但他们却像胎儿一样纯洁无辜。
“我原以为他们总有一个人藏在这屋子里,事实证明这些看法完全不对。”少爷这番话让我们吃了一惊。过后,他坐下来给我们详细解释了一下。一到弗利辛霍,他就把案情告诉了地方官,地方官就派人找警察。调查结果是印度人跟那孩子在晚上10点到11点之间回到镇上,半夜还有人在客栈里看见过他们,再也没比这更对印度人有利的了。地方官说他们毫无嫌疑,不过他还是答应把他们关禁一个礼拜再说。
我们原以为宝石失踪这件奇案跟印度人有关,听弗兰克林先生说完他的经过,这一线索很明显断了。如果变戏法的人是无辜的,那么又是谁从雷茜尔小姐的抽屉里拿走了月亮宝石呢?
过了大概一刻钟,西格雷夫局长驾到。西格雷夫个子魁伟结实,有一副军人气概。他先在园子里里外外察看了一遍,侦查的结果断定是内贼偷的。警察局长决定先调查小姐的闺房,再调查用人。命令一下,女用人个个都急疯了。她们从四面八方走出来,一窝蜂涌到楼上雷茜尔小姐的房里,罗珊娜也在内。局长先生顿时用军人的嗓子把她们吓唬住了,他指着小姐门锁下面的装饰画上一小块漆斑说:“瞧,都给你们的裙子擦坏了。还不赶快滚出去啊!”罗珊娜站得离他最近,离那漆斑也最近,她听了立刻下楼,其他人也跟着下去了。
局长说想要见见雷茜尔小姐,我们只听得隔着门传来了回答:“我没什么可对警察说的……我什么人也不见!”局长听得又惊又气,下楼迎面碰见弗兰克林先生和高孚利先生。这两位少爷也被盘问了几句。之后,弗兰克林先生对我附耳说:“那家伙帮不了我们的忙。西格雷夫局长是笨蛋。”小姐卧室的房门突然冷不防地打开了,雷茜尔小姐走出来,走到了我女儿的身边。
“今儿早上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打发你来见我,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是吗?”
我的女儿还没开口,我就抢先说:“弗兰克林先生在大阳台上,小姐。”
她脸色死白,二话没说就下楼到大阳台去了。照说偷看是不正当的,可是雷茜尔小姐在外面碰到两位少爷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窗口往外看了。她装作没看见高孚利先生,径自向弗兰克林先生走去。
看起来她怒不可遏,两眼冒火,脸颊通红。她对弗兰克林先生说了几句气话,又匆匆回到屋子里来,这令弗兰克林先生莫名惊讶。局长先生又打算找她说话,她大声叫道:“我没派人请你来!我不需要你,我的钻石丢了,你也好,别人也好,休想找得回来!”说完,她冲着我们把门“砰”地锁上,随即听见她“哇”的一声哭了。
我被小姐这种古怪言行弄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知道月亮宝石再也找不回来?夫人单独跟雷茜尔小姐会过面以后,公开承认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来我们在雷茜尔小姐的身上就探听不出什么名堂来了。经验丰富的警官查遍了整个闺房,也没有在家具里发现什么。局长先生接下来就问到用人的品行,我顿时想到罗珊娜,可是我不愿意把这嫌疑套在一个苦命的姑娘身上,这一来西格雷夫先生能做的就是亲自去审问用人。
然而,这位警官的最后一着棋把事情闹僵了。西格雷夫先生跟夫人会过一次面,要求夫人让他马上搜查用人的房间和箱子。好心的女东家一口回绝,不准他把我们当贼看待。我觉得我们不该利用夫人的宽宏大量而让夫人为难,就说:“谢谢您,夫人,不过这件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我的钥匙,搜查就先从我这里开始吧!”
搜查完毕,不消说肯定没找到钻石。
这时,我给叫到书房里去见弗兰克林先生。不料正当我的手按在门上,里头开了门,罗珊娜走了出来!
“这工夫你到书房里做什么?”我问道。
“弗兰克林先生在楼上掉了一枚戒指,我到这儿来交给他。”这姑娘的脸色绯红,神气活现地离开了。
我看见弗兰克林先生在书桌上写字,他说他要上火车站去。
“上伦敦去吗,少爷?”我问道。
“打份电报到伦敦找个比西格雷夫局长能干的人来。”弗兰克林先生说,“说起疑案,顺便要说到一件事,不是罗珊娜的脑子不大对头,就是她对月亮宝石知道得实在太多。”
听他说这话,我更加心乱了。
“她拿着我掉在卧室里的一枚戒指走了进来,我谢了她。”弗兰克林先生接着往下说,“她竟然不走,反而古怪透顶地望着我说:‘钻石不见这件事可真是件怪事呐,少爷。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钻石啦,少爷,是不?不!也永远找不到拿走钻石的人了——我敢写包票。’说到这儿,她冲着我笑了笑!然后我们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你的脚步声,她就马上出去了。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即使这时,我也不敢把姑娘的身世讲给他听,我说:“少爷,每逢家里出了什么乱子,这些下人总往坏里想。”
听了我的这番话,弗兰克林先生心里的石头才仿佛落了地。
随后,局长看样子得出个完全新的结论,认为其中有内贼,是内贼跟印度人搭伙一起干的,他决定到监牢里把变戏法的审讯一下。高孚利先生打算参加审问印度人。弗兰克林先生请他们一道到镇上去。我便到马厩去准备轻便马车,然后把马车拉到前门。我看见台阶上等着的不止弗兰克林先生,还有高孚利和西格雷夫局长。
临走弗兰克林对我说:“看好屋子,等我回来再说,想办法打听罗珊娜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比你料想的重要。”
晚饭前半个钟头,他从弗利辛霍回来。审讯印度人进行得相当慎重,结果没审出什么名堂,根本找不出理由怀疑变戏法的跟用人结伙同谋。事已至此,弗兰克林先生就决定发电报到伦敦去。
晚上一宿无事,礼拜一早上传来两个消息。
第一条:面包师声称,他在上一天下午曾碰见罗珊娜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穿过泥沼地走到弗利辛霍去。第二条是信差传来的,坎迪先生在雷茜尔小姐生日那晚冒雨坐车回去,害上了重伤风。
吃过早饭,少爷的回电来了。电报上说他已经物色到大名鼎鼎的卡夫探长。这一消息令所有人都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