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听差巡视一遍屋子并把门一一锁上,只剩通到大阳台去的门没上锁。
夜深人静,屋影把大阳台罩在一片黑暗里,只有沿大阳台那一边的石子路被月光照得雪亮,我往那边一看,只见墙角那里被月光映出一个人的黑影。我并没声张,悄悄地走了过去。但可惜的是我还没走到墙角,就听见一阵走得比我还要轻快的脚步声,人已经匆忙逃走了。
我径自带了两支手枪,谁也没惊动,绕着公馆走了一圈,再穿过灌木路。什么人也没看见。我走到刚才发现人影的小道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只看见明净的石子路上有一个又小又亮的东西,是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喷香、漆黑的墨水。于是我就想到了潘尼洛浦告诉过我的那些变戏法的印度人和孩子掌心里的墨水这些事,然后顿时疑心刚才给我吓走的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他们今天晚上特意前来察看钻石放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那瓶喷香的墨水拿给弗兰克林先生看。他不但认为那些印度人是在找宝石,而且还认为他们是傻瓜,居然相信自己那套魔法。
“你觉得他们还会再来吗?”我问。
“那要看这孩子中邪后是不是真能变成千里眼,”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他如果看见宝石是在弗利辛霍银行的保险库里,就不会再上门来打扰我们,如果看不见,我们不久肯定会在灌木路再碰到他们。”
于是我就等着,可是说也奇怪,此后几天一直没碰到那三个印度人,而且听说他们歇在镇上了。5月29日,雷茜尔小姐和弗兰克林先生想出一个消遣的新法子。我天天看见他们带些空盒子出去,捉些蜘蛛啊、青蛙啊回来,把这些倒霉虫钉起来,或者狠毒地把它们切成小块。那两个少东家坐着,用显微镜看一只蜘蛛的内脏;有时还会看见一只没头青蛙跳下楼来。弗兰克林先生是个万事通,他什么都会一点儿,不久又搅起他所谓的那种“装饰画”。他告诉我们,他发明了一种调漆的新配料——那股味真臭,就是狗闯进来闻了也要打喷嚏。然而,雷茜尔小姐却迫不及待地开始用这新配料装饰自己的小起坐间。他们先从门背开始装饰,雷茜尔小姐在这门背上漆满了花啊、鸟啊、爱神啊等等这一类的东西。
当大家看见弗兰克林先生和雷茜尔小姐志趣相投,于是就认为等不到夏天过去,公馆里就要办喜事了。弗兰克林先生爱上雷茜尔小姐了,这是不消说的。问题就难在雷茜尔小姐方面。小姐就要满十八岁,她身材娇小苗条,举止端庄大方,不过也有个缺点,她有自己的一套主张。碰上小事那还无所谓,碰上大事那就绝对不含糊了。我屡次听见夫人说:“雷茜尔最好的朋友和最坏的敌人都是——雷茜尔自己。”我还得附带说一句,她一点儿也不虚伪,尽管她爱守秘密又那么死心眼儿。
转眼间就到了6月12日,夫人发了一张请帖给伦敦一位先生,请他来参加雷茜尔小姐的生日。这人名叫高孚利·艾伯怀特,是我认为的她心目中的那个幸运儿,他跟弗兰克林先生一样,也是她的表哥。尽管弗兰克林先生聪明机灵,照我看来,跟高孚利先生一比,他成功的希望还是微乎其微。首先,高孚利先生的个子比他高得多,身高六英尺有余,脸色白里透红,俊极了,一张精光溜滑的圆脸,一头漂亮的淡黄色长发。当律师是他的本行,逢迎女人是他的天性,充大善士是他的癖好。他简直是个社会名人,除此之外,他温和又朴实,可爱又容易讨好,弗兰克林先生跟这个人比起来,可以说没有一点希望可言。
6月14日,夫人收到了高孚利先生的回信。他接受夫人的邀请,他将从星期三,也就是雷茜尔小姐生日那天,待到星期五晚上。他还寄来一首诗,庆贺他表妹的生日。我听说,雷茜尔小姐和弗兰克林先生在吃饭的时候取笑这首诗。我女儿说弗兰克林先生也许会趁寄诗的人亲自贺临前先试试运气。说真的,弗兰克林先生把雪茄烟戒了,这一戒,他晚上就老睡不好,早晨下楼来脸色苍白憔悴,雷茜尔小姐看了也忍不住要求他再抽雪茄烟,但被他坚决拒绝了:不抽!他绝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雷茜尔小姐看他这么一片至真至诚,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6月16日发生了一桩事,这下我就认为弗兰克林先生完全没希望了。那天早晨,有个操外国口音的陌生绅士,到公馆来找弗兰克林先生,说有事和他商谈。这事倒不可能跟钻石有关系,理由有两点:其一,弗兰克林先生跟我绝口不提这事;其二,他把这事跟夫人谈了。夫人大概向小姐隐约提到这事。我听说那天晚上雷茜尔小姐在钢琴旁边,对弗兰克林先生说了许多不客气的话。第二天,他们头一回没再去装饰那扇门。我猜测肯定是弗兰克林先生在欧洲大陆的时候,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现在人家盯着他跟到英国了。但是这情况没多久,他们又重新干起装饰房门的工作,乌云又吹散了。两个人看上去又言归于好啦。
6月19日,又发生了一桩事。公馆里来了位大夫给使女罗珊娜看病,这可怜的姑娘经常偷偷地、悄悄地在弗兰克林先生面前出现——虽然他对她一点儿也不注意,就把她当作一只猫一样。这可怜的姑娘饭也吃不下,双眼老透着隔晚哭过的样子。有一天我女儿还发现了一桩怪事——罗珊娜偷偷把弗兰克林先生镜架台上的一朵玫瑰花拿掉,竟换上了自己摘来的一朵,而原来的花是雷茜尔小姐送给他的。夫人看出这个姑娘行为蹊跷,就请来一位大夫。大夫说她神经有毛病,不知还能不能干活。于是夫人打算把她送到我们一个农庄里去,不料她竟泪汪汪地哀求夫人让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