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HC俱乐部2005年10月19日—20日
她的腿在树枝上盘好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糖纸,用嘴里的口香糖将它粘在了上边。就这样,乘着班波和看守不注意,她又在附近的几棵树干上都粘了糖纸,这才心满意足地罢手。
待警察撤走了以后,威塔便派人将班波、夏丽敏、威斯理和那名女佣接去了JHC俱乐部的别墅里安置,自己则亲自送苏鲁密市警察总署的署长辛巴丁和老莫非回去。其间当然少不得要对今天邦沛等的作为进行抨击。而桑肯则带领着各大媒体的记者四处参观JHC的狩猎营地,竭力地宣传他们光彩的一面,以此来向外界澄清那些有关人兽的“流言”。
待住进了俱乐部的别墅,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时,夏丽敏才有机会拿出刘锋临走时偷偷塞给她的那包东西——居然是一份画有标记的地图。然而打开后里面却包着一枚电子信息发射感应器,这可是夏丽敏最熟悉不过的东西。登时,她的头轰地一下子,两腿发软瘫在椅子上,心里边一阵阵地抽痛。郑长城已经死了?夏丽敏的眼睛猛地闭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清醒过来,这才知道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的手颤抖着,慢慢拿起了那颗牙齿,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滚落。不可能,郑长城不会轻易地……夏丽敏使劲地晃晃脑袋,想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来,拨了刘锋的号码。
几下之后,他接了:“你别说话,只听我说……郑长城的电子信息发射感应器是在一辆悍马车上发现的,正是它误导了我们追踪的方向……正确的位置应该便是在地图上标出的地方,目前郑长城跟我们失去了联系,他的处境不明,当然,这也并不表明他发生了什么不测……”刘锋担心她经受不住刺激,尽量在安慰她,“你的任务就是尽快找到那片丛林,跟他取得联系……这里,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挂断电话后,一定记得将我的号码消去,所有跟警局有关的号码都不能存在手机上,只能印在你的脑子里……那份地图背熟后,也要立即毁掉,好,再见!”
挂了电话后,夏丽敏只觉全身冷飕飕的,赶忙动手清除了有关号码,刘锋刚才也提醒了她,这个房间说不定就有什么监控系统,而自己适才却那样失态。这样想着,便赶紧将“电子信息发射感应器”放在了贴身的地方藏好,这样子苏鲁密市警方便可以通过接收信号,知道她所处的位置了。接下来,她便开始死记那份地图了。
当天下午,她和班波、威斯理3人在几名看守人员的陪同下,去附近的丛林游玩了一阵儿。当他们通过摇曳的吊桥走进那墨绿色的幕帐里时,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林子里雾蒙蒙的,叶子落满了晶莹的水珠,不断地从高层植物向低层植物洒落,如同阵阵细雨。那些达十几层楼高的望天树、天麻楝,凌空直立的四薮木,婆娑叶茂的菩提树,以及各种攀援附生在山石和树木间的藤萝,密密层层的灌木,当真是遮天盖地。
班波和威斯理因为是第一次来大森林里度假,兴致盎然,而夏丽敏心想的尽是如何能尽快找到郑长城的下落,表面上尽管也在大喊大叫,兴高采烈,其实心早飞到了另一片丛林去。等拍完了一个胶卷后,她又想引动着班波和威斯理继续往丛林深处走,却被看守们拦住了。
带头的那人说:“小姐,你们不能再往里边去了,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夏丽敏明知故问道。
“你没听说丛林里边常有野兽出没,还有瘴气、毒草和食人花?”
“原来如此。”夏丽敏看着树枝猴子和鸟雀,吹了声口哨,“那你们害怕吗?”
那人笑了:“我们习惯了,再说我们有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枪支。
夏丽敏抬起照相机冲着他咔嚓一下按动了快门,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吗,拿相机的和拿枪的一样,都是朝着人射击的。我也不怕!”心知看守们是不会随便放任他们深入的,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暗暗盘算着明天如何能说动班波和自己单独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桑肯亲自来别墅拜会她们,班波便按照夏丽敏事先跟她商议过的,跟他说为了能挑选最好的摄影背景,她和夏丽敏今天想到处转转,挑选几处景致。桑肯忙说没有问题,他会尽力地协助她们做好这次《丛林女神》摄影活动的。
吃过早饭后,夏丽敏和班波便坐上了一辆悍马车,由两名JHC的成员陪同上了路,威斯理跟女佣则继续留在别墅里。在挑选景点时,夏丽敏不断地给班波讲解着热带雨林里的知识,特别是那些妙趣横生的奇花异草,让班波大开眼界,流连忘返——
看到一株长在树干上高高的皇冠蕨,夏丽敏问她长得像什么?班波说像帽子。夏丽敏笑着说答对了,正因为它貌似神圣的王冠,所以才叫皇冠蕨。看到一株半人高的羊齿植物,含着紫色的花苞,夏丽敏说这就是风雨花,它准时在风雨将至时开放。班波听了忍不住惊叹,恨不得现在就来一场大雨,让她见识见识这风雨花的奇妙。
还有那爬高本事最大的省藤,非要爬到百米多高的大树上才会旺盛;嘉兰的花不仅艳丽迷人,且会在数日内多次变换颜色,故而又名“变色兰。”而有一些长相很不起眼的野草,偏偏就是热带雨林中很有名的舞蹈草和唱歌草,风儿一吹,它们有的显现出各种美妙的舞姿,有的发出动听的音乐。班波见了又喜又爱,准备弄些种子回去种在她的蒂雅别墅里。
丛林里当然也不时可以看到各种飞禽走兽,鹦鹉、孔雀、猿猴、大象什么的班波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倒是那些会飞的青蛙和蜥蜴叫她叹为观止,它们身上长有大吸盘和翼膜,不但能够在树上生活,还能自由自在地在林中滑翔飞行,连夏丽敏也忍不住叹道:“要是人也能长了翅膀飞来飞去就好了。”其实心里边想的却是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郑长城的身边去。
就这样开着车走一段路,就停下来走走看看,如此三番五次,临近中午时他们已经距离地图上标记的那片丛林很近。夏丽敏的心跳越来越快,依常理推断,这里既然是人兽们的集散地,车上的这两名看守是一定会阻挡她们接近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居然并没拦挡什么,悍马车一直开到了那片密林的边上。
眼见着如此顺利地便到达了目的地,夏丽敏兴奋地眉飞色舞指手画脚,班波忍不住笑她成了一只爱叽叽喳喳的花喜鹊。夏丽敏可不知道,正因为昨天晚上人兽们已经从这里连夜搬走,看守们才允许她们接近此地。
夏丽敏第一个跳下了车,痴痴地看着眼前这片奇姿壮彩的丛林,这就是郑长城生活过10多天的丛林啊!班波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拍:“想什么呢你?”
夏丽敏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好像这里面有郑长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她冲着班波笑笑:“这里真好,我喜欢!”
但班波并没看出这片丛林跟其他丛林有些什么不同的地方,反正都是这大森林的一部分,会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呢。两人朝着林子走去,两名看守远远地跟着。夏丽敏瞪大了眼睛,去寻找郑长城留下的蛛丝马迹,但并无所获。又往里深入了有50多米的光景,她们看到一株巨大的绞杀植物,在树底下,夏丽敏瞧见了十几片破碎的车玻璃,她的心头一震,马上知道找对了位置,这里正是猎杀人兽的场地。
想到这里,夏丽敏笑逐颜开,将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大嚼着,走到那棵绞杀植物前,摸着树干对班波说:“你爬过树没有?”
班波笑着摇摇头,夏丽敏道:“你这样文静的大小姐当然不能跟我这样的假小子比,瞧我的!”朝着手心吐了口唾沫,便用手臂抱住树干向上爬去。
班波忙道:“你小心点儿!”两名看守远远地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
夏丽敏爬上了一丈多高后,转身朝着班波做了个鬼脸,身子一转,绕到了树干的另一边去,她的腿在树枝上盘好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糖纸,用嘴里的口香糖将它粘在了上边。就这样,乘着班波和看守不注意,她又在附近的几棵树干上都粘了糖纸,这才心满意足地罢手。
临出林子时,班波忍不住问她,“梅丽,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看把你给乐的?”
“不知道了吧!”夏丽敏故作神秘道,“这就叫天机不可泄露!”心里边暗暗祈祷,但愿郑长城能早日看到这些标记,跟自己取得联系。
苏鲁密市2005年10月20日
只听一声枪响,刘锋瞧见艾德珈的身子猛地一抖,一条血蛇顺着他的额头滑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声,他的胸膛也噗地冒出一簇血花。
艾德珈在这座城市里失踪了。
当19日对JHC的突袭行动失败之后,苏鲁密警察总署便对邦沛作出了停职的处分,而对于两名中国警察——刘锋和罗喜的去留意见是,鉴于两人在R国的签证已快到期,故而限他们在5天内离境。总算是看在国际刑警组织的面子上,R国警方并没有像威塔预言的那样,给他俩人扣上那顶“不受欢迎的人”的帽子。
但对于刘锋和罗喜来说,这次打击来得太迅猛强烈了,眼看着那个经过周详计划的行动便要取得成功时,转眼之间形势急转直下,他们几乎落得全盘皆输,不但连累他们在R国最亲密的同盟邦沛丢了饭碗,连郑长城也下落处境不明,而当夏丽敏又一次亲身历险,打入JHC的内部时,他们却又被限时在5天之内离境。在这种情形下,刘锋只能立即向中国国家中心局作了详细汇报,并作了深刻检讨,上面马上作出指示,当前首要的任务是尽快查明郑长城的下落,确保他和夏丽敏能从JHC丛林里安全地撤回来。
而在同一时间,警局里泰迪等人都为他们的头儿邦沛的遭遇感到愤慨不已。这个威塔当真狂妄到顶,仗着他家族的财势居然在警察头上泼污,本该有罪的逍遥法外,本该有功的却遭到处罚,如此不公正的境遇他们如何能接受得了。可是要替邦沛伸冤雪耻,要将威塔扳倒便得有确切的证据,只有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JHC才可能土崩瓦解,人兽一案才能真相大白。
所以,泰迪和刘锋不约而同地瞄上了艾德珈。只要他肯站出来作证,警方才有扳回这一局的可能。但艾德珈却就此失踪了,他们找遍了整个苏鲁密市,包括那个东欧来的富商亚里可塞所下榻的宾馆,都找不见他的影子。他就好像蒸发掉了一样。
所有参与寻找艾德珈下落的人都很沮丧,作出了这样的结论:艾德珈肯定是受了威塔的暗示秘密离开苏鲁密,潜往了其他城市,当然也不排除已经出国的可能性。而这一消失,他们想再找到他无疑便是大海捞针。
艾德珈这条线索算是断掉了,苏鲁密市警方侦破工作完全陷于僵局中。
而事实上,艾德珈却并没有离开苏鲁密市,只不过是完全切断了跟外界的联系,藏在了他在郊外的别墅里。那地方原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留下的财产,因为没有子嗣,遗嘱里便把艾德珈列为唯一财权的继承人。别墅到了手后,艾德珈极少跟外人提起包括威塔,在经过几年的修缮之后,这里已经初具规模,他还特别请了一个女佣在此打理,隔三差五的,艾德珈也会来住上几天。
这是一幢两层的石砌建筑,有漂亮的弧形门窗和搭了凉棚的庭院。一条柏油路从大门前穿过,延伸到山坡上,而路的尽头通往艾德珈最喜欢去的那家郊外马场,但自从昨天在骑那匹“流光溢彩”的马时发生了意外,险些叫他命丧黄泉后,艾德珈便发誓以后再也不去亲近马匹了。
别墅的门后是一个占地不小的花园,各色鲜花此时正在花圃里竞奇斗艳,它的右边是一块花木围绕的石垒的阳台,连着一块跟花园差不多大的草坪。绕着白色的栅栏还有一个月牙状的小湖,边上垒着石坝,休闲时在这里垂钓应该是件惬意的事。别墅的后面又是高山密林,在云杉和白桦林中,处处闪着红枫所迸发出来的火焰。
现在是下午2∶15,当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过来时,艾德珈正和女佣在二楼的书房里收拾东西,自从上次和那个叫梅丽的新加坡女记者骑马来到别墅,在书房小坐时被她瞧见了伦娜的照片后,艾德珈就一直想把这里的书好好收拾一下,那些书籍多是他父亲的,老家伙生前没给他留下什么遗产,倒是积攒下了不少于3000册的图书,足够他儿子在失业时出去开个小型图书馆用来糊口了。
如今,艾德珈终于能腾出时间来整理这份遗产了,他和女佣安萨将图书一本本地撤下架子来,先是清扫了架格里的灰尘,然后才将分好门类的图书重新放回书架上。这是一件极其繁琐的工作,但艾德珈还是硬着头皮干下去,整理好书籍后再在这里摆上几盆鲜花,也许他糟糕的心情会改观些吧。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正踩在梯子上用吸尘器吸尘,铃声骤然响起吓了他一跳,艾德珈记不起自己曾经将这里的号码告诉任何人,也并没将它列进那种通用的电话号码簿上。在他迟疑时,蹲在下面收拾的女佣安萨说:“我去接吧!”
艾德珈看着她穿过两排书架,走到那个摆放在门前的小圆桌上,电话机就放在上边。女佣才拿起话筒,它马上就爆炸了。爆炸时产生的巨大气浪将艾德珈从书架上掀下来,飞到了墙角,随着玻璃向外迸裂,书架也倒了下来,上千册图书将他深深地埋了起来,屋子里尘土飞扬,满是呛人的硝烟味儿。
等所有的声响都平寂下来后,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书堆里才动了动。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时,艾德珈感到眼前一黑,竟窒息了过去,待身体能活动时,两个耳朵还是处在失鸣状态,脑子里迷茫一片。他猛地一抬肩,将一只手从沉甸甸的书本中拔出来,四下划拉,光线和空气才透了进来,浓烈的尘埃使得他感到阵阵恶心。
虽然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但艾德珈还是用力地将压在身上的书本扒拉开,然后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肺部都要炸裂了。有血滴掉在他的手掌上,他一摸,疼得大叫一声,才知道额头肿得老高。“杂种!”他骂了一句,蹒跚着从倒塌的书架上迈过去。
安萨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一条腿甩到了柜子上,门口的地板上尽是血迹。“杂种!”艾德珈又低声骂了一句,踉踉跄跄地下到底楼去,冲进了洗手间里,哇地呕吐起来,觉得肠胃翻了个似的,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待用凉水冲了脸,看到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时,艾德珈的胸中猛地蹿出了一股怒火,他狠狠地骂了句:“威塔,我操你祖宗!”
事情很明显,今天的爆炸跟昨天的惊马事件都是威塔预谋已久的,他早已下定决心要结果了自己的命。让人潜入二楼书房在电话机里接上引爆装置,跟在“流光溢彩”的鞍子上按上一枚钉子,只怕是同一天干的,反正这里离马场也不远,给那个杀手的连环作案造成了便利条件。可笑的是,自己还妄想着去找威塔作解释,消除他的误会,岂不知他早就把自己当成死敌而非要置于死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