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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休息的时候,两人又靠在一个角落里,悄声低语,郑长城这才给他讲到周雪,讲周雪希望能救他出去。黄哲听到周雪的名字时,郑长城第一次看见他眼里透出动心的神情,心想,还好,他还有点人性。

郑长城问:“你自己对你今后命运怎么想?”

黄哲颓然道:“沦落到此,我能怎么想?”他把垂下的脑袋仰起来,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与其在这里活受罪,还真不如跟你回国去受审,那样我至少还是个人吧,在这里我他妈是狗獾。”他惨然地笑笑,又像是很不甘心,骂道:“狗獾……我他妈是他大爷!”他狠狠地骂出了这句话,像是痛快了很多,要知道在这营地里,他一向是受欺凌的对象,当孙子当惯了,连骂人的话也只能装在肚子里。

郑长城道:“是啊,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听了这话,黄哲白了郑长城一眼,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怒气,愤愤地想:“这句话你小子有什么资格讲?想当初,你们整个沧海市警局还不都归我分管。现在倒好,老子落了难,你个小小刑警也来跟我摆谱……”

想想自己这几个月在R国的遭遇,鼻子又一个劲地发酸,特别是李新像个走投无路的兔子似的被人猎杀了后,他觉得自己更像孤魂野鬼了,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险些将他逼疯。有好几次他想着自杀,但想到外头还有自己的情妇周雪,还有一大笔钱存在银行里,终于还是咬着牙支撑下来,盼望着周雪能想办法救自己出去。特别是当他央求来此打猎的伦娜向外传递了求救信,心里边更是充满了希望。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求救信最后居然落到了中国警方的手里。当他看到郑长城在兽窝里出现时,已经知道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完了,只怕自己唯一的求生机会也泡了汤。所以,在桑肯用枪口顶他的额头时,他虽然惧怕到了极点,但心里还隐隐产生了一种求死的渴望,不如就让这个鬼教练给自己来下痛快的吧!

但最终郑长城还是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上午,当郑长城跟在黄哲的身后奔跑时,冷不丁地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是国家派来救你出去的”,黄哲才意识到,自己所有的生路都不存在了,唯有选择怎样的死法:是继续留在营地里当人兽被活活打死,还是回国受审,被法庭判处极刑。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选第二条路了。

因为身处兽窝,环境复杂,两人害怕被人偷听了去,也就不敢过多地细谈下一步的计划。只能商定明天去丛林的一个藏身处碰面,之后在那里议事。因为郑长城初来乍到,并不熟悉丛林里的环境,所以由黄哲提供了一个秘密地点。

待地点确定后,黄哲又道:“瞪羚,咱们是第二次接触吧!”

郑长城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愤怒地盯着黄哲,压低嗓门道:“你也叫我瞪羚?”

黄哲却翻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进这里你还神气什么?”

郑长城没好气地道:“再怎么说,我也不像你那样自甘堕落。”

“好了好了,你就当我刚才的话是放了个屁,现在重新说人话。”黄哲咽了口唾沫,又说道,“郑长城,咱们是不是第二次见面啊?”

“是,你是第二次跟我面对面,我可是见过你好多次了。”

“那是,当年我是你顶头上司的上司。”黄哲听郑长城这样说起老黄历来,心里还挺高兴,“让我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啊,我记起来了,那年你立了一等功,是我在主席台上亲自给你颁的奖!”

“是啊!”郑长城小声应着。

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次颁奖大会。也真是奇怪,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想来还像是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那耀眼的灯光,那热烈的掌声,那灿烂的笑容,还有黄哲那激情的讲话,郑长城那庄重规范的敬礼……而如今,这些情景在各自的眼中都变了模样,很难将对方跟几年前的形象叠合在一起。

彼此的眼中,眼前的这个人是多么地陌生啊!

苏鲁密市2005年10月9日下午

班波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咔嚓一声响,她转身一瞧,见后边转出个身穿T恤衫、染红头发的女郎来,手里正拿着照相机,对着那两个男人拍照。

一连几天,夏丽敏一直在试图寻找机会接近班波。郑长城已经打入JHC里边有几天了,她这方面的工作却没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她真有些急了。

班波因为前段时间和威塔忙着在R国推广他们的慈善募捐活动。几个大城市一圈儿转下来,疲倦得不行,故而这位名模近段时间躲在靠近海边的蒂雅别墅里,深居简出,并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夏丽敏这位“新加坡《亚洲之旅》杂志的记者”,也就很难有机会接近她。

好在她已经掌握了班波的生活规律,并作了些安排,用她跟刘锋和罗喜汇报的话说,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天下午,“东风”果然刮了起来。

夏丽敏守在别墅附近的咖啡店里,一看到班波开着那辆白色“酷派”出来,心里就有了底,马上招了辆的士跟上去。待那辆白色的车穿过市中心,并继续驶往东郊时,夏丽敏已经断定自己的判断没错,班波又要到那里的町凼广场去收养被市民遗弃的小猫小狗了。

町凼广场如今已经废弃,成了垃圾场,四周长满了野草,原来的石头雕像也被推倒,人像的脑袋伸进水沟里,生了青苔。在远处,高大工业烟囱从树林里冒出来,长臂吊车在那里张牙舞爪。

班波将车子在广场的东北角停下来,意外地,她看到前边还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犹豫了一下,班波还是戴上了皮手套,推门出去,她今天穿得很朴素,一身青色的牛仔,配黑色的平底鞋,头上是一顶黄色的手编草帽,再加上一副宽边墨镜,现在已没几个人能认出她就是那个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R国小姐了。

关上车门后,班波打开后车盖,从里边拿出两个笼子来,一手提一个,向广场里的几间坍塌的房子走去。她生来就很喜欢养宠物猫和宠物狗,待威塔给她买下那套海边的别墅后,因为有了足够的空间,她便着手开始壮大她的收养规模了,接连请人在别墅里辟出了3个饲养间,作为这些小可怜们安身立命的“王国”。

为此,她还特意跟朋友一起办了个叫“宠物天堂”的网站,搜集一些有用的资料贴在上边,也把自己喂养宠物的心得发布在上边。同时,她还在网上开展给这些小家伙们找“家家”的活动,倒也收效不小,很多人是冲着“班波收养过的宠物”这句广告语去的。一般来说,那些被遗弃的宠物在她的“养护天堂”里呆上一段时间后,很快就会被人领养了去,而每到“宠物成员”匮乏时,她都要开着这辆七成新的车子四下寻找。

这件事班波一直做得得心应手,成效卓然,唯一的遗憾是威塔对她的这番举动不赞一词,甚至觉得她一个R国小姐去做这些事,不但无聊而且可笑。他是从来不去浏览她的“宠物天堂”网站,更别说光顾她的养护室了。班波对此倒也能理解,男人嘛,本来就是做大事业的,他们当然不会像她们这些小女人一样去讨这些小乖巧。所以班波也很少在威塔面前提起收养宠物的事,搜寻那些被遗弃的猫狗也是背着他一个人去的,也从不开着威塔给她新买的法拉利出去,而是这辆七成新的韩国产酷派。

绕过那尊倒塌的石雕,走不多远就到了猫狗们临时的避风港——这里的垃圾场可以找到食品,还有几间破败的房子。突然,里边传来猫和狗的惨烈叫声,响成了一片,班波吓了一跳,就看见一条青灰色的狗夹着尾巴蹿了出来,一溜烟地跑远了。

班波怔了下,马上联想到停在广场边上的那辆吉普车,赶忙提着笼子朝前跑去。在第一间破屋里,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两个穿花格衣服、戴着墨镜的汉子正各拿一个口袋,将那些猫和狗围堵在墙角,并拎着它们的脖子一个个塞进口袋里。那些身上肮脏不堪的猫和狗像是知道大祸临头,发出凄惨的叫声。

班波看到这一幕,惊呆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直待那些猫和狗都被装好,两个汉子才拍拍巴掌,道:“OK,这下收拾干净了。”

班波轻声叫了声:“喂……”

那两人转身看到班波手里提着笼子、戴着墨镜的打扮也都是一愣。班波道:“请问,你们抓它们……干什么呢?”

那两个人上下打量着她:“换钱啊!”“小姐,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是专门来收养流浪动物的。”

“啊,原来是跟我们同路。可今天不行,这里的猫狗都给我们兄弟抓完了,你等几天再来好了。”

班波迟疑了下:“那……我可以把你们这些买下来吗?”

那两个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

班波忙道:“我是说,我想用钱买……”她将手里的笼子丢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拿出一沓钞票,“这些够吗?”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小姐,你好像很有钱啊!”

班波见他们笑得古怪,心里不禁发慌,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那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不怀好意地逼了上来。班波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咔嚓一声响,她转身一瞧,见后边转出个身穿T恤衫、染红头发的女郎来,手里正拿着照相机,对着那两个男人拍照。

那两人慌了,赶忙摆手道:“喂,你干什么?”

来的人正是夏丽敏,她叫道:“我倒想看看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是再纠缠这位小姐,咱们就警局里见!”

“谁纠缠她了?”那两人反驳道,“她要这些东西,拿去好了。”

他们说着,就绕过班波朝外边走去,班波忙将钞票塞给了他们:“这个请你们收下。”

夏丽敏直待那两个人去远了,才对班波道:“你也真是,给他们钱干什么?”

班波笑了笑:“应该的,毕竟他们抓这些小家伙也出了不少力!”

夏丽敏说:“还说呢,他们刚才都想抢你的钱包了。”

班波冲着夏丽敏躬了下身:“谢谢帮忙,说实话,我的心现在还嘣嘣地跳呢!”

“客气什么啊?”夏丽敏大大咧咧地说,“咱们可都是喜欢小猫小狗的。”

班波在这儿碰上了“同道中人”,大为高兴,夏丽敏却已弯腰拾起地上的笼子,走到了那两个口袋前:“啊,幸亏早到一步,要不然,这些小家伙就要落到那两个人手里了。”

班波也跑过去,蹲下身解开口袋,一只小猫先钻了出来,被她抓住塞进了笼子里。夏丽敏道:“喂,拜托给我一只手套。”

班波哦了声,脱下一只给她,夏丽敏戴上后,帮她将口袋里的猫和狗分别塞进了两只笼子里。顿时间,笼子里热闹开了,猫叫和狗吠连成一片。

之后,两人各提了一只笼子向外走,绕过雕像时,夏丽敏问:“喂,我叫梅丽,你呢?”

班波犹豫了下,说出了她的网名:“我叫SHUIBO。”

“SHUIBO?”夏丽敏兴奋地叫起来,“我知道你。”

班波之所以不说出自己的真名,就是想隐瞒身份,听她这一说,倒是愣了:“你知道?”

“对啊!”夏丽敏笑吟吟地道,“你是不是经常去‘宠物天堂’网站啊!写了不少的文章?”

班波见这人竟还是她的网友,也是惊喜交加:“原来你也经常去那个网站?”

“可不是,我也在上边发过文章!”

“是吗?那你的网名叫什么?”

“壮丽的长城!”

班波啊的一声:“原来你就是壮丽的长城,我还以为是位男士呢!”她们已经走到车前,班波放下笼子,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可喜欢你写的那些文章了,什么狗狗们吃饭时该放什么音乐,洗澡时该放什么音乐……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啊!”

夏丽敏听了心里暗乐:“什么懂得多,还不是被你给逼的!”嘴里却说,“哪里,我可没有你懂得那么专业。”

班波左右看了看:“你没开车?那我送你一程好了。”

两人将笼子放进后车厢里,这才上了车,班波开心陶陶地说:“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这就是缘分嘛!”夏丽敏嘴上说着,心里却暗笑不已,自己一连好几天泡在“宠物天堂”网站上,这番苦心到底是没有白费。

车子转出广场后,驶向了公路。夏丽敏道:“对了SHUIBO,我记得‘宠物天堂’网站是名模班波小姐办的,你见过她本人吗?”

班波听她这一说,赶忙摘下了墨镜,“对不起啊梅丽,我刚才没跟你说,我其实……”

夏丽敏看到了她的脸,惊讶地叫道:“啊……原来你就是班波小姐?”

“不好意思,因为出门不方便,何况是来这种地方,所以我得戴着墨镜。”

夏丽敏笑道:“理解理解,你是大明星嘛!”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讲些彼此感兴趣的话,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到了夏丽敏要下车的地方,班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梅丽,我明天晚上要在别墅里开一个party,希望你能赏光。”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张烫金请柬递给了她。

夏丽敏翻开一看:“蒂雅别墅?”

班波笑了笑:“是,你随便问哪个司机,他们都知道位置的。”

“好,我一定准时赴约。”夏丽敏将请柬装进口袋里,下了车。班波冲她摆摆手:“拜拜!”然后开车走了。

夏丽敏目送着酷派拐进了滔滔的车流中,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心想,一个连小猫小狗都当成“孩子”一样去爱护,一个却是连人都当成了“兽”来猎杀的,这班波和威塔陪伴在一起,可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通过今天的事儿,她发现班波委实是个胸无城府,纯真良善的人,夏丽敏甚至觉得自己欺骗她有些过头。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儿,却跟一个残忍的恶魔走在一起,可真有些罪过,夏丽敏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可转念一想,又警告起自己来,你现在可是在执行任务,千万别太感情用事了,威塔再坏,见到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班波的车早就没了影儿,夏丽敏想到自己今天成功地跟她做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又兴奋不已。她回到下榻的旅馆前,瞧着周围没什么人,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你好泰迪,我是夏丽敏……刚才谢谢你和你的同事配合我……是啊,让你们两个抓罪犯的大警官去抓猫狗,确实太委屈了……是,我现在跟她成了好朋友……怎么样,我想的这一招管用吧……”

她说到这里,咯咯笑了起来:“人家都是英雄救美,我这一出便叫做美女救美……好的好的,我会小心的……谢谢啊,拜拜!”通完话后,她又左右看了看,才大步踏进旅馆门。

还没到房间门口,夏丽敏就异常地小心起来,她轻轻将钥匙插进去,又慢慢地转动,猛地一把推开房门。宽敞的房间静静地呈现在眼前,她径直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接着打开床头灯,然后附下身去检查临走前悄悄安放的安全标记,看是否被挪动过。她曾拔了根头发放在写字台的抽屉前沿,现在发现头发仍在原来位置,并没有人动过。

她又伸手在衣橱的把手上摸了一把,发现上面的扑粉还在,也未有人碰过。

最后,她走进卫生间,掀起抽水马桶的盖子,查看贮水水线和塑料的阻塞球是不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她检查这些时,表情十分严肃,不存任何侥幸和草率应付的心理,因为刘锋事先警告过她,他们在紧盯着JHC时,对方也不会闲着,特别是在郑长城打入的紧急关头,他们这里出不得半点差错。

见一切正常,夏丽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走回卧室里,打开空调,然后将身子整个摔到了床上。这样子闭上眼睛躺了有5分钟,她才坐起身,拿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

“老刘,我是小夏……我今天好不容易跟那个班波碰上头了……当然了,我是谁啊?我们现在都成好姐妹了……”

夏丽敏一面笑着说,一面用遥控器调整空调的风向,让凉风直直吹向她:“还有啊,班波明天晚上请我去她的别墅参加舞会呢……”

清清楚楚地,她听到刘锋说:“我和邦沛明晚也会去。小夏,这可是我们跟对手的第一次正面接触,你一定要作好心理准备。”

“是!”夏丽敏郑重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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