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这没有什么敢不敢承认的，我认为感情丰富不仅是作家，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只要他身上的各部位零件正常运转，他就有丰富的感情。丰富到一定的程度，也就会丰富出情人来。能经得起爱情推敲的人不多，所以，有能力的男女就会出现比一般人多一些的悲欢离合。全世界所有伟大的文学家和艺术家，一生全是充满浪漫的故事。说穿了，也就是同女人纠缠不清。从道德上看，他们全是坏蛋。（笑声）可是，为什么在道德上站不住脚的名人们，却能在他的事业上站住脚呢？这个问题我是回答不出来，你们大概也想不开。（笑声）问：你这是在为作家辩护，是在回避作家玩情人的实质问题。贾平凹的《废都》里面就清清楚楚地写作家怎样玩情人！庄之蝶不就是你们作家吗？
答：既然你对作家这样穷追不舍，我也就只好认真辩论。作家倒霉的是，他能把丰富的感情变成文字，变成作品，宣泄出来给大家看。
大家看到小说里净是情呀爱呀，就觉得作家感情太丰富了，太流氓习气了。其实作家写的是人，这个人，包括你们我们和他们，也就是包括全体。另外，你们把作家高看了，在情感世界里，作家其实更多的是纸上谈兵。由于把丰富的情感宣泄出来，作家往往筋疲力尽，而在现实生活中就没多少力气再感情了。（笑声）相反，一般人却没有这种宣泄的方式，因此，他们只能在生活中宣泄，也就是说，论浪漫的实际能耐，他们要比作家厉害多了。
我承认有些作家是“情林高手”，但是，如果按人均犯情感错误的比例来计算，作家和其他行业里的人相比恐怕是弱者。单身过日子和心灵孤独的作家，要比一般人多几十倍。至于贾平凹小说里的那个庄之蝶，也不过是同一两个女人，而且是质量极低的女人胡混而已。这和社会上那些大款、二道贩子、百姓中浪漫的男人及某些官员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坦白地说，要是作家都像庄之蝶那样，无论从爱的数量到爱的质量上，都是可悲的。（掌声）问：你有情人吗？有几个？必须回答！
答：读了剐刚递上来的这个条子，我简直就像中了一枪——“你有情人吗？”这已经令我胆颤心惊了，后面居然还加上“有几个？必须回答”，看来写条子的这个家伙是非要让我死在讲台上不可了。连堂堂的美国总统克林顿对这个问题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另外，这个听众竟然问我有几个情人，这使我不仅有点愤怒。情人如果像巧克力豆那样三个五个地数，那还能算什么情人吗？我觉得你们实在是太简单太狭隘也太委屈了“情人”这两个字。（掌声）现在经常听人说，男子汉要是没情人就说明他没水平！一个结婚好几年的男青年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有情人了。那情人是他过去谈吹了的一个女青年，也结婚好几年了。他俩是多年未见，邂逅相遇。男青年轻松而诙谐地说——她既然又来自投罗网，我何乐而不为呢？一个发了财的二道贩子在酒后大言不惭地吹嘘，哥们的情人若干个，关键是咱有票子！一个公司的经理带着一个女秘书办公开会谈生意。立即有人解释说，外国经理全这样，秘书其实是情人的代名词。前年我去北方一个农村，一个青年瞪着天真而单纯的大眼睛问我——像你们作家这种级别，就可以允许找情人了吧？从这些例子中不难看出，在一些人的眼睛里，“情人”是金钱地位级别和何乐而不为的玩物，与“情”字毫无关系。
老成持重的道德家们捶胸顿足，认定改革开放使西方的坏东西涌进来，把我们的青年人教坏了。我倒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更多的是西方现代开放的表象，引发了我们自身潜存的封建意识。
不客气地说，我们还没有能力犯现代式的感情错误。认真阅读国外小说，你不难发现，西方发达国家，最初情人的产生，是不尽意不合理婚姻的产物，是在法律的锁链蛮横捆绑的家庭之外，痛苦的男人或女人与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偷情。那是倾心倾肝倾及生命的情感，就其情感的质量，超越法律的一般意义。只是后来极度畸形膨胀的物质社会，异化了情人的纯度。
感情是个要命的东西，对一个有感情的男人来说，比要命还要命。因此，无论一个人感情世界是否合法合理，明目张胆地询问或恬不知耻地自白，都是缺乏文化教养和人格的尊严。我决不会号召人们去寻找情人，但我也决不会说有情人的人都得枪毙。我明白，如果面对这个可怕的问号，我英雄好汉般地拍胸膛说我有情人，肯定会获得你们热烈的掌声。可是，当一个姑娘偷偷地爱着一个并不英俊也并不有钱的作家，这是多么美好而又令人心疼。如果这个作家在台上当着那么多的听众，得意洋洋地显摆他有情人，那他是在亵渎一个美好的心灵，同时暴露他对情感的无知和无耻。
可是，我要是矢口否认，说我没有情人，那你们相信吗？（大笑）……看起来我真得死在台上了！（笑声、掌声）问：我非常爱我的丈夫，但是我曾有过对不起他的地方，这使我既痛苦又内疚，你说我应不应该对他坦白？
答：如果你真正爱你的丈夫，希望他一辈子活得舒服，你就千万不要对他坦白。即使是他发现了，你也要咬紧牙关，坚决不承认，而且至死也不要说出一个字来，否则你就会大祸临头。
在情感上，男人比女人小气一百倍。假如一个丈夫对他的妻子不忠，无论他的妻子怎样气得发疯，只要丈夫痛改前非，妻子一般会原谅他并重归旧好。但要是一个妻子对丈夫不忠，事情就不会那样简单。恐怕妻子无论怎样坦白交待，丈夫也会终生感到不快，你越坦白得彻底就越惨。丈夫总觉得吃了大亏，总觉得不合算，每到阴天下雨就会想起来。我这不是真理，也不是教唆，而是对你推心置腹的忠告。
问：邓刚先生：我有一位知心的朋友，已是有夫之妇，他们夫妇感情很好。大约半年之前，女朋友告诉我一个秘密，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并说她仍然爱自己的丈夫，只要丈夫发现不了她的情况，地将永远真心实意地爱这两个男人。她说得是那样的真切，表情又是那样的诚恳。请问：一个女人真的能够同时爱着两个男人而毫不掺假吗？
答：我不是情感大师，也不是心理学医生，所以无法科学地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但从生活实际中来看，一般的情况下是一个男人可以同时爱两个女人，甚至三个乃至四个女人。现在出现了一个女人能同时爱两个男人的问题，而且还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这说明时代真是在前进，男女都一个样了。（笑声）不过，爱情的本质是专一的，一个真心实意爱着丈夫的女人，还有能力把爱心分成两半，那一半再去爱另一个男人。这确实是个超常的能力。然而，这种爱是否属于爱情范畴，我认为得打折扣的。我们中国在几千年的封建专制统治下，铸定了一种生理式的爱情观，认为只要上床就是把爱情搞掂了。为此，女人对爱情就产生了恐惧，这种恐惧就是死死地护住裤腰带。（笑声）一旦裤腰带的武装被强行解除，女人不管爱不爱也就心甘情愿地跟着鸡或是跟着狗过一辈子了。（笑声）西方一些国家的年轻人，男女上床似乎很随便，但爱情却不那么容易，在我们看来很难理解，可能这也是个爱情观的问题，也就是用心灵还是用裤腰带来鉴定爱情。你那个女朋友可能只是和两个男人做爱的愉悦，严格地说爱情的成分不是太多。
问：我发现很多头脑聪明的女人，甚至有些事业上很有业绩的女人，她们是总经理，是董事长，是单位的领导干部，干起工作来机智果断，雷厉风行，但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却往往是一塌糊涂，这是为什么？
答：这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这个样，你只要是人，一进入情感就弱智。这在动物世界看得更清楚，就说海里的鱼虾吧，平日里它们相当聪明狡猾，你压根就捉不住它们。但只要到了它们谈情说爱的季节，这些家伙就完蛋了，一个个绝对是傻瓜，用不着你费什么力气，也会来自投罗网。
人的脑袋里有一杆秤，秤的这一头是理智，那一头是情感。你要是把精力偏向情感，理智这一头就轻如鸿毛了。所以你就迷惑，你就痴呆，你见了流氓恶棍也当作是白马王子，见了毒蛇骗子也当作是仙女下凡。（笑声）我就认识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台下有人问：是男人还是女人？）不幸的是他是个男人，当然是个很有水平的男人，他都能分析国际大事，而且像诸葛亮那样能掐算出哪个国家要发生战争，哪个国家要出现混乱。但可笑的是，一个谁都能看出是卖弄风情的女人来玩弄他，他却认定是爱情，并爱得要死要活，谁的劝告也听不进去。结果很惨，他大半生积蓄的血汗钱被那个女人席卷一空，逃之天天。更可笑的是，他却执迷不悟，说要是将来有一天找到那个女人，一定会把她感动回来。（笑声）容颜和世情
问：如果让你现在重新选择女友？你是选择面孔漂亮的还是选择心灵美好的？
答：我当然选择面孔漂亮的，面孔漂亮确实讨人喜欢。如果谁不选漂亮选丑的，我敢断定他神经不正常。当然，心灵也美好，面孔也漂亮，两全其美就更棒了！（笑声）问：你以为面孔漂亮就是心灵美好吗？
答：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谁都知道面孔与心灵并不同步。我并不是说我不想选择心灵美好的姑娘，但是，心灵是长在肉里边的东西，你当时看不出来，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看得出来。如果用谈情说爱的几个月或几年时间就能看准一个人的心灵是否美好，我不太相信，否则结婚后的家庭就会安如泰山，男女就不会打得那么厉害。人的伪装和自我保护是与生俱来的。至少，我都结婚二十多年了，我妻子现在也没怎么弄清楚我，我还不属于狡猾的人；我妻子绝对比我简单，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有很多时候弄不懂她。（笑声）问：一个面孔漂亮和一个面孔丑陋的女作者来求你看稿+你大概不会以同样的心情采接待吧？
答：你说对了，我会以两种心情来接待的。对面孔漂亮的女作者，我是用怀疑的心情，我不相信面孔漂亮的姑娘能写出好作品来；对面孔丑陋的女作者我不敢轻视，因为她们往往缺乏异性的情感，会更有时间并更能专心地创作。当然，还有另外不同的心情。漂亮的女作者会给我带来美好和愉悦，丑陋的女作者会给我带来深刻的人生思索。
问：一个漂亮但不善良和一个善良但不漂亮的姑娘，如果让你择偶，你会选择哪一个？
答：我一个都不会选择。你想想，．个姑娘要是不善良却能长出个漂亮的面孔，那多可怕，你会经常被她那美丽的眼睛所迷惑，那你就会无穷无尽地倒霉。一个善良的姑娘不漂亮，这是很让人心疼和可怜的。但面孔不漂亮也是个挺遗憾的缺陷，这就很难使男人产生爱的激情，更可悲的是，由于面孔不漂亮，往往还使男人不容易发现她善良。
问：你在一篇文章中说过，面孔漂亮的人不聪明，这有什么科学根据？
答：我没有在文章中说面孔漂亮的人不聪明，我只是说面孔漂亮的人没有毅力。你想想，面孔太漂亮了，会吸引异性的注意，无论走到哪里，四周都会射来含情脉脉的目光，这会使他心旷神恰并心花怒放，总是沉浸在幸福和美好之中。这其实是个吃亏的事，每天面对众多的倾慕众多的秋波，其实就是面对众多的麻烦众多的骚扰，哪能静下来学习呢？即使是他想有什么毅力也用不上，到处都会有倾慕者伸出热乎乎的手，所以也就渐渐没什么毅力了。当然，一个人失去了毅力，也就渐渐地失去了智慧。不过，我不否认有些漂亮面孔的人有毅力，真正漂亮却又有毅力的人，我认定他更伟大，更了不得。因为这太不容易了，他至少比一般人多一种麻烦，就是还要克服面孔给他带来的副作用。
问：照你这么说，凡是在事业上干出名声的人，大多数都是丑八怪了？
答：凡是真正靠毅力，靠刻苦干出事业的人，不能说都是丑八怪，但绝大多数形象不会太漂亮。我要是长得漂亮，早就在爱情中昏头昏脑了，不用说写小说，就是看小说也看不明白。正因为我五大三粗地像个保镖，有人还写信说我像绿林好汉，什么绿林好汉？实际上他不好意思说我长得像个强盗就是了！（笑声）也就是说，我——正是有这样威武勇猛的面孔，才能苦苦挣扎着写出几篇小说来。认真说起来，我大概丑陋得还不够标准，如果我真能丑得像个妖魔鬼怪，大概就会写出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来。（笑声）问：你虽然没有奶油小生式的漂亮，但却有男子汉的风度，肯定有不少女作者给你打飞眼儿，那你怎么还会有毅力写小说？
答：感谢这位表扬我的先生，也许是女士，竟然说我有男子汉的风度。我想，你们这是安慰我，因为摇笔杆的作家很难成为男子汉。最悲哀的是我真没看到有女作者给我打飞眼儿，也许她们的飞眼儿打得太快或是打得太少，我没有发现？这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觉得我有男子汉风度的女作者或是女读者们，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打飞眼儿，你们肯定是看走了眼。如果你确确实实认定我就是有男子汉的风度，也用不着给我打飞眼儿，你直勾勾地看着我就行了。我毕竟不年轻了，所以有时候就傻乎平地把飞眼儿看成斜眼儿，还以为你瞧不起我呢！（大笑、掌声）问：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答：面孔生得美丽善良，肚子里却长着一副狠毒而险恶的心肠的人。
问：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最可怜？
答：与最可怕的人相反，面目长得丑陋而凶恶，但心地却是那样的美好和善良的人。
问：能说说你最喜欢的人吗？
答：我曾经最爱我的母亲，我不能也不敢想象最终有一天母亲会离开我；后来我最爱成为我妻子的恋人，爱得形影不离难分难舍；现在我最爱我的女儿。坦率地说，母亲和妻子加在一起，也没有女儿的分量重。
问：你最恨什么样的人？
答：没有情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