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天霞说来参加庆典,因赶上她的班照顾姐姐没来成,她拎着水果袋进病房大吃一惊,姐姐病床的被子整齐地叠着,人却不在。
“我姐呢?”她问邻床的患者。
“出去有一阵子啦!”邻床的患者说“去哪儿啦?”
“不清楚!”患者说。
护士端着输液瓶进来,说:“二床,二床呢?”
“出去了。”丛天霞搭话道。
“找她回来输液,今天还有小针。”护士说。
“我去找她。”丛天霞说。
医院走廊是她经常去的地方,丛天霞找了没有,楼外草地,甚至洗手间她也找了。还是不见人。她回到病房,护士将输液瓶挂在铁架子上,做好了准备,问:
“二床找到没?”
“没有。”
“抓紧找!”护士说,“找到她到处置室叫我。”
丛天霞直搓手,忽然想到什么,翻被子,翻床头柜,拉开抽屉,她一下子惊大眼睛。
一封诀别信赫然出现,她的手几次停在信的上方没敢动,像是面对危险东西的心理恐惧,最终她手捧起诀别信,泪水涌出眼眶。
我爱的和爱我的人看见这封信时,我的人生巳终结,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没做完我想做的事情,无缘再爱一次我所爱的人,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带着缺憾而去“姐!”丛天霞拿着诀别信跑出去。
丛天舒再做最后的诀别,她在张家楼前的出租车里,透过车窗向外望,放在窗台外的月季花绽放……张母和张景锁、一多、二多走出楼口。惊喜,继而转悲。傻子张景锁手指出租车说什么,并且拽张母向出租车走来。
“开走!”丛天舒对出租车司机急喊道。
司机猛踩油门,车子箭射出去。丛天舒回头,见张景锁拖着张母撵出租车,一多、二多紧紧跟在后边。她的心立刻揪紧,莫非傻小叔子看见了自己。丛天舒的目光落在张景云的身上,目光依依不舍,金丹挨他身边站着。
“走吧,去苦水河。”丛天舒对司机说。
她靠在座椅上,闭着双眼,泪水淌过脸庞,心里说:“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最后看你们一眼……”
车窗外闪过永别的城市街景,楼房、鲜花、行人、车流……张景云手机响,他没接,继续讲话。
接到丛天霞的电话,庆典刚刚结束。
“天霞说天舒离开医院至少一个多小时了,留下一封诀别信。”张景云焦急万分,他对丛天飞说,“快、快开车,我们去找人。”
“去哪儿找我大姐?”丛天飞懵然,哭腔道。
“我给家打电话,大约四十分钟前,一辆出租车停在楼前,景锁就说是嫂子,硬拽我妈去追车,没追上。”张景云说线索道。
“什么样的出租车?记住车牌号我们可以通过交通台找到那辆车。”丛天飞问。“是辆绿色现代,车牌号没记住。”张景云说。
“啊呀!”老贾忽然想起一幕,说,“先前我见一辆绿色现代出租车在典礼现场停留,我好生奇怪,没见有人上下车,后来就开走了。”
“我姐能去哪儿?”丛天飞急巴巴道。
张景云想想丛天舒假如寻短见,最可能去一个地方,那儿是她梦开始的地方,他说:“苦水河。”
丛天舒失魂落魄地走下岸边公路,正朝苦水河走去。伸向远方的小河,河水湍急流淌。
苦水河岸边的小路上,胖婶坐在行驶的半截子货车驾驶室里,她问司机在哪儿灌水。
“前边。”司机说。
“河水浇花好咋地?”胖婶不太懂。
“当然比自来水好。”
货车靠边停下,胖婶下车,司机爬上后车厢取来塑料桶,然后同她一起向河边走去。
“知道吗胖婶,这条河很有说道。”司机说。
“什么说道?”
苦水河每年都淹死人,去年两个小学生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没上来;前年春天开河,捡死鱼的人冻死在冰水里。
胖婶骇然。
“大前年,割蒲草的……”司机继续讲道,事件有些恐怖,给河水吞噬的生命也令人痛惜。
胖婢望向河边,发现丛天舒的背影,胖婶立刻惊呆,叫喊道:“天舒!”
丛天舒纵身投入苦水河,胖婶扔掉塑料桶,跑过来高声呼喊:“天舒!”
急流冲走丛天舒,人渐渐下沉……胖婶顾不得自己水性如何,笨重地跳下河。司机开始犹豫一下,随即跳下河。他俩一起奋力游向丛天舒……一辆车紧急刹住,车门推开,张景云跳下车,奔跑向河边。丛天飞、老贾紧跟过来。
司机的水性远比胖婶好,他拽到水中挣扎的人,胖婶过来帮忙,两人协力将丛天舒推向岸边,张景云迎面游来,帮助司机往上拖人,丛天舒最终被众人拖上岸。“胖婶!”司机回头见她在水里挣扎。
“不好!胖婶不会水!”张景云知道她并不会水,二次跳下水,将胖婶救上来。人在极端的情形下,其行为经常不可思议。本不会游泳的胖婶竟然在去救人的短短几秒钟内会游泳了,而且是踩水。当众人把丛天舒救上岸,她突然不会水了,差点被淹。
“天舒,你咋干这傻事啊!”胖婶埋怨道。
浑身湿透的丛天舒幸福在张景云的怀里,他说:“我们回家,天舒我们回家。”回家,这是一声巨大的呼唤,无论是天涯游子,还是迷途的羔羊,怎样的灵魂都能给唤醒,泪水随着细小的声音滑出心房,她说:“回家,回家!”
“天舒,我背你。”张景云蹲下身,看上去平常的举动,此时便不寻常,她充分理解,爬上他宽而温暖的脊背。
负重的张景云趔趄地拱起身,老贾试图过来帮忙,被丛天飞拉住。
他吃力的双脚移动,走过河边沉甸甸的草地,她的脸深埋在他宽厚的背上,泪水止不住地淌,他一步步向岸边公路攀登,走上进城的路,走上回家的路。
丛天飞双眼泪水模糊。
胖婶、老贾热泪盈眶。
此时,丛天舒瘫软地躺在床上,亲人围在一旁。她紧紧攥着婆婆颤抖的手,说:
“妈,我回家啦。”
婆婆为儿媳擦眼泪,放学归来张一多书包都没摘,扑到母亲身上,喊道:
“妈妈!”
张景锁抱着黑板,挤到丛天舒面前,说:“嫂子,教我诗……”
丛天舒望着憨憨的张景锁,微笑。
“别闹你嫂子,让她休息。”张母拉走傻儿子。
“诗,嫂子……”张景锁抱着黑板,嘟嚷道。
躲人张家厨房的张景云手捧丛天舒的诀别信,泪流满面。
“天舒叫你。”母亲说。
张景云揣她的诀别信,到自来水笼头前,用冷水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