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手机响,他接听:“哎,出点事儿,朱总,我立马就赶到。”
张景云瞥眼宝马车,不由得一怔。
“我还有事,”司机不能放过他,命令道,“上车!回我们公司解决去。”
“师傅,您……”张景云不肯上车,被司机推搡上车。
罗氏布业公司院子里有很多雕塑,洗完奶浴的丛天舒和朱刚站在一雕塑前等车去见客户,乳香还在她身上散发,柔亮的头发瀑在身上……朱刚给他的司机打完电话,说:
“车马上过来。”
“客户刚下飞机,进宾馆没喘口气就要谈业务?”丛天舒说。
“时间的概念上我们无法与南方人相比……司机怎么搞的,车还没到?”
她远远看见车,说:“来啦!”
宝马车在朱刚、丛天舒面前停住,司机从车上扯拽下来张景云,朱刚、丛天舒同时一愣。
“他在过街天桥刷油漆,谁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失手弄脏了我们的车……”司机说。
丛天舒显得十分遮尬。
“胡咧咧什么?”朱刚缓过神来,训斥司机,“他怎么能故意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司机睁大眼睛道:“不知道。”
“朱总!”丛天舒不让他说明。
朱刚领悟,命司机道:“你从哪儿拉他来,送他回哪儿去。然后,你自己去找个修理部擦车,此事与他无关。”
“谢谢朱总。”张景云红着脸说。
司机拉走张景云。
“真对不起,老同学。”丛天舒愧疚地说。
朱刚安慰她道:“没什么,这事天舒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今天回来这么早?”张母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问。
“活儿干完啦,收工早。”张景云隐瞒实情道。
她发觉儿子的神情不对,仔细追问:“景云,你愁眉苦脸的,心里准有事儿。”
“出什么事啦,景云?”父亲问。
为不使二位老人担心,张景云说了实话:“我刷过街天桥的广告牌时,手一抖刷子掉下去,掉在一辆经过的轿车上,广告公司解雇了我。”
“丢了刷油漆的活儿,再找别的活儿干。”张母宽慰道。
“也倒霉,弄脏的偏偏是天舒顶头上司,朱刚的宝马车。”
“他难为你啦?”父亲问。
“没有,关键是天舒在场,天舒是死要面子的人……”
门响,张景云打住话头。
丛天舒进屋,冲着张景云就发火:“景云你添彩啦,弄脏了人家的车,丢尽我的脸!”
张景云解释:绳子拴吊我的时间长了,胳膊发麻才失手掉了刷子……“这是砸在朱总的车子上,换个人让你赔,你赔得起吗?景云,你能干就出去干,干不了就呆在家,大不了我养个残疾人。”
“天舒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景云拼命在外面做苦力,辛辛苦苦地你不体贴不疼他也罢了,还说这种伤人的话,对吗?”张母不让了,责备儿媳妇。
“你儿子做出丢我脸面的事,当老的不管,反倒指责我,这公平?”
眼泪在张母眼眶打几转,她说:“人得讲良心啊!天舒你还想让景云对你咋样?为了你……”
“妈!”张景云拦着不让母亲说,老人心里积着太多的抱怨,泄出来恐怕要淹掉张家。
丛天舒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向外走:“我不对,都是我不对。”
“天舒……”张景云拦没拦住,她跑出门去。
张母擦眼泪,说:“结婚才这么几天,就瞧不起景云,以后日子还咋过?不行趁早……”
哪有舌头碰不到牙的?吵几句什么瞧起瞧不起的。全家生活主要靠天舒一个人挣钱维持,难免烦恼发点牢骚,在外边遇到不顺心的事,回家发点脾气也可以理解的。张建国这样说。
“她们俩的感情一天不如一天,说到底,还不是天舒嫌景云没了工作挣不到钱。
可是景云咋丢的工作又蹲了大狱,还不是弄钱为她治病,人怎能这样没良心?”张母说。
张建国说景云真心实意地对天舒好,能眼睁睁看她因没钱治病死去吗“好心好意,结果呢?冰凉啊!”
“骂了景云几句,就凉啦,还冰凉,言过其实。”
“不信,走着瞧吧!”
“你还是往亮处看吧,自从他俩在一起,你瞧一多、二多,他们多高兴。”
“只怕好景不长啊!”张母忧心忡忡,说,“这又跑出去……”
受了委屈的女人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她心仪的男友处,你肯定猜到了,朱刚带她到老地方一一忘情水酒家。
丛天舒十分委屈,哭泣。
“你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朱刚说。
“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丛天舒凝望着他,问:“朱刚,你爱我吗?”
朱刚苦笑,青年的梦想时期,他渴望听到这样的问题但始终没听到,时间飞去十几年,许多东西都带走了,剩下只是藏起来的些许相思……他反问:“你说呢?”“爱我就救我出火坑吧!”她恳求道。
“你不爱景云?”
“我真的说不出来爱,还是不爱。”丛天舒直白道。
“不确定,那你们俩……”
“传说他哥落海,几年杳无音信……他追求我,我答应嫁给他,他为我治病坐了三年牢。朱刚你说我不这样做,人们怎么看我,忘恩负义?朱刚,只有你能拯救我!”
“难道你不喜欢我们这种状态?”
“谁会相信我们之间没什么事,社会上风言风语怎么说我们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做这么多,却没有一丝企图,说来没人会相信。你替我背黑锅。”
“谁愿说谁说去,我们之间怎样我们自己清楚。天舒,我背黑锅我情愿!我们是同学,还有我心中珍藏对你的爱。天舒,我觉得这样更美好。”
“我的心很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一个人住一段,好好想想,我怎么啦。”她说。
“也好,我家有一套房子闲着。”他将一把钥匙放在她面前,“我俩一起看的翠亨花园那套别墅,我和罗薇买了下来了,给你钥匙。”
丛天舒望着钥匙,心情有些复杂。
“装修后始终空着没入住,你愿意什么时候去别墅,就什么时候去。”他省略了下面的话:罗薇在国外,你安心住着。
颗霁!辑璧几个人龠有了。
样顺着墙边倒弟云仍然端霉今无患沟声嘉票,丛天舒抓起钥匙,放进坤包里,问:“有花吗?”
“你喜欢花,我带你去花卉市场买一些。”
“不用,我只要一盆月季。”她说,“我自己去买。”
月季花是再普通不过的花丼,但对丛天舒似乎很重要,拿到别墅钥匙当天她就跑去买花。
她抱一盆开放着的月季花走出花卉市场,在街口等待出租车。月季花盆放在马路边,风摇曳月季花,对面开来辆出租车,司机正是丛天飞。他说:“大姐,你买花呀?上车,我送你。”
“我不坐车,还要去对面的商场买点东西,忙你的去吧。”
“大姐,你跟姐夫吵架了?”他问。
“没有。”她否认道。
“姐夫刚出狱,一时半晌难找到好活儿,日子苦是苦了点,穷不生根富不长苗,你们携起手,哪有过不去的山,哪有蹚不过的河啊!”
“谁受罪谁知道哇!你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夫唱妇随,挺好的嘛!”弟弟说。
“天飞啊,你还没娶妻生子,知道什么。”
“景云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深爱你的男人。”
“如今心地善良值几个钱?心地善良当不成钱花,当不了日子过!”
丛天舒跑出张家,我们姑且不用“离家出走”一词,柔和一些说她几日没有回家,张家的日子受到怎样的影响不说,总之得过下去。
张景云站在挂历前看日子,一只用线绳拴的圆珠笔挡住视线,他移动一下,继续看。
张二多穿上一身薪新的衣服。
“二多,”张母嘱咐孙子道,“在幼儿园听老师阿姨的话,撒尿举手叫老师,别尿了裤子。”
“我想奶奶。”张二多依依不舍地说。
“周天奶奶去接你,接你来家。”张母说。
张二多跑到挂历下,踩着小板発,摘挂历。
“二多你干什么?”张景云问。
孙子摘下挂历,拿到张母面前,说:“奶奶,你在星期天上画圈。画呀,红字的地方,奶奶见着红圈就去接我。”
“哎,哎。”张母画着,答应着。
傻子张景锁一旁看着,羡慕的眼光。
张景云将一个新书包挎在张二多的肩膀上,他很像一个小学生了。在奶奶的眼里,孙子真精神,像个大学生。
“哥,我也上学。”张景锁眼热,拉下张景云的衣角渴求说。
哥哥转身望弟弟,心情沉重,什么也没说,摸摸他的头。
“二多和爸爸走吧。”张母催道,她想让孙子快点走,怕傻子深闹下去收不了场。
“走吧,二多。”张景云牵着小侄子的手。
“爷爷再见,奶奶再见,小叔再见!”张二多一一道别。
张景锁一直跟到门口,直到关上门,他搬只凳子,透过厨房的窗玻璃,追寻他们远去。
父母一齐望傻儿子,张母说:“看二多入幼儿园,景锁着急了。”
“头拱地也一定送景锁去上学。”父亲说。
丛天舒在翠亨花园别墅待了五天,白天去山庄上班,准确说只在这里住了四夜。朱刚将钥匙拍在自己手里,她梦想开始:夜间有人叩门,不问是谁给他开门。
梦想总归是梦想,离现实却十分遥远。一夜,两夜,三夜……没人叩门,空荡荡的大房子她倍觉孤独,那张床一人睡显得太大。她睡不着便俯在窗台眺望窗外,城市灯火在霏霏细雨中闪烁不定。
“明晚回家。”她失望后决定。临走,她给月季浇足水。
丛天舒回来,张家生活如水面的涟漪消失,一切恢复原样。
一根粗糙的手指在挂历上划动,又一根手指加人,两根手指在挂历上划动。
“后天接二多来家。”张母手指红圈说。
“后天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天舒在家,上周二多回来没见着他妈,抹着眼泪回幼儿园的,看着揪心。”张建国说。
“天舒说工作忙,鹿要产崽,她脱不开身。我寻思她不愿回家,是不是因为我说她,记了仇。”
“不会吧,你哈脾气天舒知道,能太在意?”
张母这些天就想问问景云,他们两口子到底咋样了。一转念,还是不问。景云起早贪黑外出干活,人累瘦了一圈。好些日子没听到他们吵架,也许和好了。但愿如此,就怕是……她说:“那天电视里咋说?家庭冷……冷战?”
“什么冷战?叫冷暴力。”
“不打不闹,比打闹还厉害!他们两口子可别冷暴力,那样的话,还不如打闹的好。”她说。
“你就少胡思乱想,去买鸡肝,景云这几天在垃圾填埋场干活儿,活儿累,他喜欢吃炒鸡肝,给他增加些营养。”父亲说。
潇潇落雨,郊外的垃圾填埋场一辆铲车推垃圾,几个人挤在一起避雨,张景云挖垃圾,雨水淋透他的衣服。
垃圾场负责人走过来,说:“张景云,你都成落汤鸡了,快避避雨……”
“我把活儿干完。”张景云说。
“别干了,工钱我一分也不少给你,回家吧,明天再来。”垃圾场负责人说。张景云继续干活,直到干完,骑着摩托车,顶着风雨离开垃圾场。
夜晚,丛天舒躺在床上,张景云爬上床。她闻到一种气味,皱眉头:“什么味儿’像烂白菜。”
张景云抻拽衬衣,闻了闻。
“景云你带回垃圾场的邪味儿了……”
张景云呆坐在床上。
“我去睡沙发,你睡床吧。”她说。
“还是我睡沙发,天舒你睡床。”张景云抱起被褥铺到沙发上。
丛天舒假惺惺地说:“沙发短伸不开腿,还是我睡吧。”
“行,挺舒服。”张景云已躺下。
“景云你别多心,我一闻到垃圾场味儿就过敏,浑身起荨麻瘆。”丛天舒起身关灯,说,“我们分开睡一段。”
明天不去垃圾场干活儿,天舒怕怪味儿,他想。早晨,他对母亲说:“妈你别忘记接二多,我出去干活儿。”
周天接张二多回来,丛天舒没在家,孙子扑到祖父怀里,说:“爷,我想爷!”“二多……”祖孙俩亲近,他说,“学什么了?告诉爷爷。”
“素描。”
“什么是素描?爷爷不懂。”
“奶,”张二多喊,“我的画。”
张母拎画夹子过来,说:“老师表扬咱家二多了,说他有画画的天赋。”
张景锁帮着展开画,连连地说:“画,鱼,飞鱼。”
孩子的画一一远景一栋楼房,夸张的窗口放盆花;近景是一堵墙,墙内有一条鱼。
“嗨,这鱼怎么长着翅膀啊?”爷爷问。
张二多讲他的画:“鱼想回家呀!爷,这儿是咱家,爸爸养的花……”
“鱼是谁呀?”祖父明知故问。
“我呗!”张二多拍拍自己的胸脯道。
“二多是鱼,二多是鱼……”张景锁嘿嘿傻笑,反复说一句话。
孩子一天里嘴不停地念叨妈妈,祖母是这样安慰孙子,晚上妈下班回来,从傍晚起张二多的眼睛就没离开房门。
哗啦门锁响,张二多奔过去,误以为是母亲,喊叫:“妈,妈!”
“二多,是爸爸。”张景云进来说。
“妈,妈妈呢?”
张景云望眼母亲,知道丛天舒还没回来,哄儿子道:“妈妈还没下班。”
“二多到奶奶这儿来,让爸爸换换衣裳。”张母说。
张景云进卧室,手探进衣服口袋,掏出一张百元面值的钞票,放到母亲面前说:“妈,今天擦玻璃的工钱给了,过几天垃圾填埋场结回工钱,景锁的学费就凑得差不多了。”
张母接过钞票,手微微发抖,眼圈发红。
“妈。”张景云抓住母亲的手,猛然转过身,抬头望天棚,咬紧嘴唇,控制着泪水。
“擦玻璃,吊到十几层楼房高空,你把妈的心也吊上去了……”母亲忧心道。
张景云擦下眼角说:“妈我不去擦玻璃了,别惦记我。”父亲的咳嗽声传来。他扯条毛巾为母亲揩泪,“别让我爸看见,他又要上火。”
“天舒就不能送儿子去趟幼儿园?”张母问,因为孩子渴望妈妈送他去幼儿园。
张景云摇摇头,说:“明早我送二多去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