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经理一职由什么样的人来做,朱刚去找耿大师算过,大师说,此人应属狗,住在西北方向,为女性,且容貌出众。
“于是你就想到我。”她说。
朱刚直言道:“不是于是想到,我始终没忘记你。”
“是吗!”
“天舒你不奇怪吧。”
“不奇怪。”
“我们同学时是雪花就好啦。”朱刚叹口气道。
她迷惑:“雪花?”
“记得有人说过,在天上是雪花,落到地上都变成水,自然流到一起……唉,不说这些,时光不能倒流。”他向她介绍罗氏布业:伪满时期,罗氏开织布作坊,由罗薇的爷爷经营……改革开放后,政府把原有的罗家房产退还给罗氏唯一财产继承人罗薇,她将那些处在黄金地段的房产,重新开发成商业用房对外出售,赚下第一桶金。再后来,她的前夫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于是你趁虚而人。”她说。
“不是什么于是,而是阴差阳错。我那时任区办的棉纺厂厂长,五十年代办的大集体企业,设备落后,厂子濒临倒闭,就在此时……”
丛天舒诙谐道:“罗薇的布业公司兼并了棉纺厂,包括厂长朱刚同志。”
“哈哈!兼并了我?是兼并了我。”朱刚大笑道。
罗薇布业现在已经占领国内市场一定份额,并向海外拓展业务。东方山庄似乎与布业风马牛不相及,罗薇喜欢养鹿,想开发鹿保健品……建成鹿苑后的山庄经理一职,显得十分重要,罗薇谨慎择人原因在此。
“养鹿业务我从来没接触过,真怕做不好。”丛天舒谦虚道。
“有我呢,只要你有信心就成。”朱刚鼓励她,“对了,罗薇让我对你讲薪金的事,每月两千元,年终有红包。车子什么的,以后再配。你觉得薪金怎样?”
“蛮好的,当地的工人月薪也就是六七百元左右,我拿了他们的两倍多工资,不少啦。”
“罗薇也表示,随着山庄的发展,再给你加薪。”他说。
“喏,你说的九马路到了。”
张景云做一个长方形的纸壳牌子,傻弟弟一旁看着,不时地摸这摸那。他用手指头蘸墨当笔,往纸壳上写字:烧电焊。
“哥,你写诗?嫂子黑板上写诗。”张景锁说。
“不是诗,是招牌。”
“招牌,招牌做什么?”张景锁问。
“景锁你别打搅乱……景云,你带它蹲劳务市场,行吗?”父问。
“我试试,做水暖、刮大白的人,都在马路牙子蹲着揽活儿。”张景云说,仿效他人的做法。
“烧电焊这样恐怕不行。”父亲说。
行不行也得试试,张景云夹肢窝夹着纸壳招牌,朝冰箱走去。
“景云,水我给你装好了。”母亲手拎一塑料袋,他接过塑料袋,里边装着三瓶矿泉水,欲言又止,她说,“你离不开水。”
张景云骑摩托车穿街过巷,纸壳牌子在车后座上摆动,可见烧电焊字样。马路旁自然形成露天劳务市场,蹲着男男女女。张景云找个空位置,学那些人的样子,蹲马路揽活,烧电焊的牌子特别突出。
一辆红色宝来轿车经过,放慢了速度。金丹从车里向外看清了张景云,目光落在“烧电焊”的牌子上。
张景云喝瓶装矿泉水,喝得很净,手捏空瓶子,身边的一个水暖工盯住他手里的瓶子,他说:“你渴啦?我还有一瓶水。”
“不不,喝完水你的瓶子还要吗?”水暖工问。
“你想要瓶子?”
水暖工说明天用它灌水,张景云将空瓶子给了水暖工。
金丹思索,没有停车,悄悄将车开走。
白白蹲了一天毫无收获,张景云推着打不着火的摩托车走,夕阳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回到家张景云望着“烧电焊”的牌子发呆。
“景云,实在找不到活儿,还是去找刘国强,到他的装潢公司干点儿啥吧。”父亲说。
“明天我再蹲一天……眼下活儿太难找。”
“社区的小赵今晚来咱家,问景锁上学的事。”张母说。
“学费我尽快弄齐。”张景云向母亲保证。
“小赵还为二多的事找天舒。”张母又说。
“二多的事?”
前天听见放爆竹,隔一条街都能听到,整整响了一个多小时。‘神童,幼儿园落成,小赵帮助招生。听说是座贵族的幼儿园,为有钱人子女开办的幼儿园。唉,连医院都设高级病房。贵族中学有了,贵族小学也有了,这又有了贵族幼儿园。
“你别说活人,就是死人,也分贵贱,咱楼上的老严头,死了进了墓地,光那墓地花五六万。”张母说看得开,说,“人死如灯灭,骨灰扔哪儿还不一样,死了死了,死了拉倒。五六万买屁股大疙瘩地方,他那大款的儿子纯粹是有钱没处花。别说咱们没钱,有钱也不这么花……景云,小赵还会再来劝我们送二多去‘神童’幼儿园。”张景云苦笑道:“小赵是不是搞错啦,我们上得起贵族幼儿园?”
“外人可不这么看,认为我们家有钱。”张母说。
“除非小赵走眼没看透咱们。”儿子说。
“咋没看透?小赵上午来一提口,我就回绝,她怎么说,你们家是有尖不露呀。我说景锁的学费八字没一撇,转轴呢。小赵说,天舒嫂子穿的裙子是世界名牌,整个小区,没第二个人穿,白领阶层嘛!”
张景云看眼父亲。
“天舒穿戴确实不赖,外人眼里咱家有钱,说没钱,以为是哭穷,张建国同感道。小赵堵在张家楼口,丛天舒手提新购的衣物,问:“小赵你这是?”
“等你呀,有事跟你说。”
“走,进屋说去。”
丛天舒同小赵一起进楼,小赵会说话,她夸赞道:“嫂子越来越漂亮啦。”
“漂亮什么,昨日黄花喽。”丛天舒掏出钥匙开开门,让客道,“请进,小赵。”张景云接过丛天舒手里的东西,招呼道:“小赵,你好。”
“张哥在家,我来两趟你都不在。”
客厅里小赵坐下,丛天舒和张景云坐在对面。小赵说:“我来找你们是为张二多人托的事。”
“如今社区对居民生活服务更加周到,连孩子的事也上门……”丛天舒说。
“我可是半公半私。”小赵实话实说,“是这么回事,我的一位同学开办了全市第一家旨在早期开发儿童智力的幼儿园,我帮助招生。”
“被媒体称为‘小博士摇篮,的‘神童’幼儿园?”丛天舒问。
“正是,他们用全新的教程……全日制,封闭教学,就为了使孩子早日成才。不知嫂子舍不舍得在孩子身上投这笔资?”
“我家的经济……”张景云说,丛天舒急忙打断他道:“我家没问题,小赵,学费怎么收?”
“一年四千。”
“四千?”张景云惊讶道。
丛天舒再次打断他道:“给小赵倒杯水,景云。”他还想说什么,她扬手制止,对小赵说,“没问题,开学前我们送入园费过去。”
张景云手端着水杯,送到小赵面前:“请喝水。”
“我走啦嫂子,张哥。”小赵起身告辞。她送小赵出门回来,张景云说:“贵啦,一年四千人园费。”
“四千怎么啦?”丛天舒表情变冷道。
“我觉着收费太髙。”他说。
丛天舒没吭声进卧室,张景云跟进去,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坐着,她打破沉默道:“‘神童’幼儿园一定要送,坚决送,我做主。你哥景山最疼二多,所以我不能让你哥在那边不高兴。”
“天舒,二多上好的幼儿园,接受良好的教育……”
“二多不是你儿子,你没这责任。对你竭尽全力的帮助,我十分感谢。”丛天舒的话明显把他推远。
“天舒,我早把一多、二多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我想帮你……眼下还没找到工作。”
“你是冻死不下驴,国强那儿放着好工作你不去做,蹲在马路揽活……”她责怪道。
“明天我不去蹲马路,找别的活儿干。”张景云鼓了鼓勇气,问,“天舒,我们,我们俩?”
“我俩什么?”
张景云吞吐道:“我出来有些日子了,你看?”
“是啊,对!景云,你为了我遭了三年罪,我们是应该……”她去铺床,“一多、二多跟爸妈睡呢,你如果愿意,今晚住我这儿吧!”
“不,不,天舒,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景云慌张道。
“不是这个意思是啥意思?”
“我是说,我们要正式办,去登记,再选定个日子。”
“你的意思要大张旗鼓?”丛天舒复杂地笑道,“景云哪,你说嫂子嫁小叔子,张罗什么呀,两个行李卷往一起一搬,不就是那么回事啦。办什么呀办。”
“这不合适吧,天舒,你怕世俗?”
“世俗是什么?鬼一样,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景云,我还是那个态度,不办。”
张景云愕然。
张景云早起打扫楼道口的卫生,老贾来找他:“景云,水务局在北二马路施工,用人挖地沟,计件活儿,你去不去?”
“我去,你等我回屋换件衣服。”他拎笤帚回屋,对做早饭的张母说,“妈,我有活儿干了。”
“干啥?”
“挖地沟。”张景云对母亲说,“下午别忘带二多去医院打预防针,天舒留下二十元钱打车,放在我的桌子上。”
“昨晚你们谈了很长时间,妈跟你说的事,你问她了吗?”张母探问。
“她同意。”
“太好啦,终于有了结果。那你们啥时候去登记?办喜事的日子定了吗?”张母高兴,问话一连串。
“天舒说不登记,也不办婚礼。”
“啥意思?”
“悄悄的,就算结婚。”
“结婚这样大的事怎么能悄悄的呢?”张母反对,她说,“再说不登记,那算什么?总得有个日子吧。”
“妈,先这么地吧,反正一天两天也不办这事,等我找到工作,稳定下来,我再跟天舒商量,选一个日子。”
“反正,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天舒怎么想的呢?”母亲迷惑道。
“走啊,景云!”老贾在楼外喊。
“妈,老贾叫我呢,我走啦!”
“你不吃早饭?”母亲问。
“不吃啦!”儿子说。
北二马路有一段被挖开,堆积泥土,几个人在挖地沟,张景云在其中,他穿着背心,挥汗如雨。
张景云的手机铃响,小包工头将手机递给他,泥手去接,是天舒的声音,她说打错了,立刻就挂断。
“一声响吧?”老贾见他茫然,说,“别答理,千万别回拨。”
手机一声铃响干扰成为公害,张景云顺水推舟道:“一声响,一声响。”然后继续干活。
丛天舒在东方山庄拨错了电话号,朱刚在她身边。
跟富商合作养鹿的合同巳签订,马上动工建鹿苑。朱刚来同丛天舒商谈一些事,他面前一杯龙井茶,说:“……抓住这个客户,就抓住一条大鱼……都说头三脚难踢,可你第一脚却踢得如此潇洒,罗薇得知你签下这份合同,肯定重赏你。”“重赏不重要,”丛天舒淡淡地笑,“我只是证明自己还能做一些事,没废,也给你争争脸。”
“你已经很争气了,刚任东方山庄经理,你就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开门红,谁不承认,谁不羡慕,谁不刮目相看。”
“别尽唱喜歌了,合同虽然巳签订,履行起合同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自然,老同学,别太累啦!中午大富豪订了桌,请徐颖吃饭,你参加陪一下。”朱刚说。
“徐颖这个堡垒可不好拿下,她总一本正经的。”
朱刚嘿嘿笑道:“看你使用什么武器攻击,坚强堡垒一般炮弹不成,要用极速炸弹!”
“她是罗薇的表妹,亲戚……”
“亲戚、亲情在金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钱才能拿下徐颖。”
“准备给她多少?”
“罗薇在境外已经安排好,为徐颖建了特户,具体数目我也不清楚,罗薇指令我们与徐颖摊牌。”他说。
“在今天中午的酒桌上?”
“是!”
中午,北二马路挖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东西。张景云一个人在挖沟,半截身子在沟里,刚露出头,吃力地向外扔土。
“景云,别挖啦,上来吃饭。”老贾端着盒饭回来,蹲在沟沿上。
“你先吃吧,我清完沟底的浮土再吃。”张景云说。
老贾探下半个身子抓住他扬起的铁锹,说:“景云你太恨活儿,匀匀气慢慢干,非得一下累死么?吃饭!”
“吃饭。”张景云爬出沟。
老贾打开饭盒递给张景云,两人一起吃饭。朱刚驾车带丛天舒去大富豪酒店,经过这里。丛夭舒发现土堆说:
“前边好像在施工。”
“水网改造,我来时从这儿过的,车可以过去。”
“年年掘路挖道,就不能长远一点设计,一次弄完,何必年年挖。”丛天舒抱怨道。
轿车进人施工地段,车速减慢,朱刚说:“有人形象地说开肠破肚,也有人幽默地说给市区街道安装拉锁,用时拉开……”
丛天舒向车窗外一瞥,看见蹲在土堆旁吃饭的张景云,她身体向下缩了缩,表情有些不自然。
“天舒,怎么啦?”朱刚发觉她的表情变化,问。
“没什么。”丛天舒极力掩饰道。
朱刚按降落车窗玻璃的按钮,她按住他的手,阻拦道:“别开窗子!”他马上住手,朝车窗外扫一眼,看见张景云,顿时明白。
“老贾,干活吧。”张景云拿起铁锹。
老贾专心想着什么。
“老贾!”张景云再次叫他,“寻思什么呢?”
“才刚从这儿经过的宝马车,我在哪儿见过,绝对见过,就是想不起来。”老贾努力回想,眼前闪现东方山庄朱刚站在宝马车旁,说,“瞧我这臭脑袋,记性不好,忘性倒不差。明明见过,愣是给忘啦。”
张景云跳进沟里,用力挖土,沟外的土越堆越高。
走北二马路是一条近路,很快到了大富豪酒店,丛天舒绷紧的神经浸水纸一样松塌下来,软软绵绵不成个儿。
“天舒,到啦。”
“喔,到啦。”她像受到攻击的青蛙一样,奋力使自已的身体膨大起来,力量才回到腿上,要不然她恐怕连车都下不来。
一桌子山珍海味。
“想必我们罗董事长和你谈过了……”朱刚正儿八经道。
“表姐夫,你用不着抬出我姐,有话请直说,大家都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