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云揪下一朵小花,伸出胳膊,让那朵小野花浸在夕阳的光线之中。
“出去了,景云怎么不见你高兴?”金时光问。
张景云闷闷不乐,一脸忧郁。
“后半年你总是这样,沉默寡言。”金时光说,“你出去有机会看望一下我女儿。”
“我一定去看金丹,向她致谢。”他说。
狱警走过来,张景云、金时光马上站起来。
“张景云,监狱长叫你去他办公室。”狱警说。
走到监狱长办公室前,狱警对张景云说:“你进去吧!”
“报告!”
“进来!”
张景云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上面有一双女式黑皮鞋。
“张景云,明天你出狱了,”监狱长说,“把这双鞋带给你未婚妻吧。”
“监狱长,您说鞋……”张景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三年对她的思念一针一线都缝在里边了……”
张景云一脸的疑惑。
“愣着干什么,拿去吧。”监狱长说。
“这、这是我违犯监规做的啊!”张景云迟疑,说道。
不料监狱长说了下面一段话:你偷偷摸摸留下皮革鞋料那天起我就知道,之所以没阻止,我看了你的犯罪材料,也做了番调査,为未婚妻治病你铤而走险,甘愿做牢。抛开触犯刑律、行为不可取不说,一切表明你太爱你的未婚妻,即使坐牢也曰夜想念她。我们相信一个深爱未婚妻的人,他会更好地接受改造,早点出狱与心爱的人团聚……张景云,你也许会问,那还关我七天禁闭?违反监规,必须得到处罚,你明白吗“我明白。”
“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问问你,当你做完这双鞋的那个晚上,你为何抱着它痛哭?”
为什么?为了情还是为了义?没谁知道张景云的痛疚,自己失误亲手杀死了哥哥,他所做的一切,为了赎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赎罪,他嘴唇抖动几下,终没说出。
“好啦,我不问了。”监狱长说,“鞋是你做的,你拿走,物归原主。”
张景云试探性地问:“我劳动攒下几百元钱,我买它。”
“三年里你表现一直很好,尤其那次你冒生命危险救金时光,立了功,这双鞋送给你作为奖励。”监狱长说。
张景云眼圈发红,从监狱长手中接那双女式皮鞋,他深深地给监狱长鞠一躬,走出办公室。
这是他在监号的最后一夜,明天就会躺在家里的卧室。床铺上他想明天的事。金时光从床头的柜子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看一眼又包裹上。他拿着纸包走过来“景云!”
张景云向铺里挪动一下身体,腾出块地方。
金时光坐在他的身边,说:“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出去,让我放心不下。景云,你到底怎么啦?”
“真的没什么。”
“出去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生活有困难缺钱用,我有一笔款子放在金丹手里,她在安达物流托运公司做办公室主任,你可去找她。”
“谢谢你,我暂不缺钱花……”
“反正你需用钱就去找她,千万别客气啊。景云,你出去后,我有一件事请你办。”他慢慢打开纸包,取出一条白金项链,牙形坠儿特别显眼。
张景云坐起身,看眼前晃动的项链,金时光将项链放在他的手心上。
“项链坠像一颗牙齿。”张景云惊异道。
“就是一颗牙,一颗女孩的牙齿。”
“女孩的牙齿?”
三江地区乡下风俗,儿童退掉的牙扔到房顶上,也有用它做成饰物,这大概与图腾崇拜有关。
“是颗女孩牙齿!”金时光说。
用一个女孩牙齿做成项链,肯定有个故事。是怎样一个故事呢?张景云急于知道,他说:
“能讲讲它的来历吗?”
“你想听?”
“嗯。”
“想听,找我女儿金丹吧。景云,交给她项链时,把我的话原封原样地转给她:‘我不会自杀!’”
张景云手捧项链迷惑不解。
“景云,你有时间就代我多看看她。”金时光说出女儿工作的安达物流托运公司地址:三江市铁北六马路。
“我一定去看她。”张景云说。
他一夜没合眼,猜想谁来接,显而易见是天舒,与天霞结婚日子撞车他不知道,还有许多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明天张家发生的事一"傻弟景锁早晨失踪。
丛天飞开车停在楼前,胖婶出楼门口遇上他,问:“你也来帮助找张景锁?”“噢?张景锁怎么啦?”丛天飞一愣,问。
胖婶说傻子一大早跑出去,不知去了哪里。
丛天飞匆忙跑进张家,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张母,伺候张二多吃饭。
“赶紧走吧,天飞在等你。”张建国催促老伴道。
“不忙,不忙。”丛天飞说。
“景锁咋办?”张母担心傻儿子。
“走你的得了,他经常跑出去,饿了他就回家了。”张建国说。
“我怕他惹祸。”张母仍不放心,收拾下孙子二多的饭碗,哄他说,“在家听爷爷的话,奶奶上街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奶奶,”张二多拽着张母衣服不肯松手,“奶奶,我吃鸡腿。”
“二多,让奶奶走。”丛天飞对外甥许诺道,“舅给你买鸡腿,让奶奶走。”
舅舅经常给他买好吃的,张二多相信舅舅才撒开手,被张建国拉过去。
丛天飞走到门口,回头说:“叔,放心,景锁不会有事。”
市区街道上,车水马龙。张景锁站在街上拦过往的行人。
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从张景锁身边疾驰而过,他撵几步,未撵上摩托车;骑自行车的一男一女青年人过来,张景锁拦截住他们。
“干什么?”男青年腿叉地支住自行车,问。
“叔。”张景锁叫道。
男青年噗哧一声笑,对女友说:“嚯,他管我叫叔,我当叔啦。”
“看你,他一定有事,听他说。”女青年责备男友。
“你说,你说!”男青年问。
“叔,监狱在哪儿?”张景锁打听道。
“找哪儿?”男青年睁大眼睛看张景锁,“你再说一遍。”
“我去监狱,叔,监狱在哪儿?”
“听见没?他要去监狱。”男青年觉得不可思议,“喂,你去监狱干什么?哪座监狱?”
“监狱,我哥哥,监狱。”张景锁语无伦次道。
男青年上车,催女青年:“我们走吧,别搭理他,傻子!”
“还没问清他去监狱做什么呢。”女青年没上自行车,她比男友善良得多。
“和一个傻子能说明白吗?走!”男青年冷漠地说。
张景锁望着男女青年人远去。
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聚集丛家的楼下,等车来接新娘。穿着婚纱的新娘尤为突出,几个人围着她,伴娘手捧束鲜花半搀扶着丛天霞。
丛天舒在人群中寻找弟弟,问:“见到天飞没有?天飞跑到哪去了?伴郎……”
“在楼后擦车。”张母告诉她道。
丛天舒穿过人群来到擦车的丛天飞身边,抢下他手里的水桶,斥责道:“都到了什么时候你还摆弄车,赶快打扮一下。”
“打扮什么呀?”丛天飞明知故问。
丛天舒半拖半拽弟弟到楼前,说:“快上楼换上伴郎的服装,去,抓紧!迎亲的车快到了。”
爆竹声声,礼炮震天,迎亲车队缓慢开出。丛天飞悄悄溜出人群,走到自己的出租车前上车,系好安全带,拿起一张地图看了看。起车,疾速开走。
张景锁还在街头拦车,截住一辆皮卡车。
“干什么你,不要命啦?”司机紧急刹车,摇下车窗,喝斥道。
“叔,叔,”张景锁凑上前打听,“监狱在哪里?”
“监狱?”司机奇怪道。
“监狱,叔,监狱在哪儿?”
司机开走车,丢下一句话难听的话:“监狱不知道,我倒知道精神病院。”
张景锁继续截车拦人,打听监狱。
上班髙峰时,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不管不顾拦车的情形,也许你驾车生涯中遇到过。张景锁在那个早晨制造了交通堵塞,数辆车排成队,等待疏通。
“怎么啦?”丛天飞探头出车窗,问前面的车下车抽烟的司机,“这条路单行线从来不堵车。”
“有个傻子坐在马路中央死活不走,等交警来处理。”司机说。
“傻子?”丛天飞瞪大眼睛。
司机将烟雾畅快地吐向天空,说:“那傻子怪怪的,老问监狱在哪儿。”
创伦理小说匚!
丛天飞下车,说声“景锁!”越过前面的几辆车,跑过去。
交警拉拽张景锁,他挣扎,嘴仍不停地喊叫:“我去监狱,哥……”
“警察同志,”丛天飞来到交警面前说:“他是我弟弟,交给我吧。”
“你们怎么不看好他,让他到处乱跑,造成交通堵塞,当街拦车很危险的。”交警批评他道。
“是,是是!”丛天飞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说,“一定看管好他,我弟弟给交通带来麻烦,我们表示道歉。”
丛天飞领张景锁回到自己的出租车上。
“去监狱,接哥。”车上,傻子还不住地说。
“景锁,我们去接哥哥。”
丛天飞这样说张景锁才安静下来,车赶到白石山监狱,铁大门紧闭,他们等在门口。
张景云走出监狱大门,傻弟弟趔趄扑来:“哥一”
“景锁!”张景云拥抱住弟弟。
“我想哥,哥……”傻子说。
“景云。”丛天飞过来帮他拿东西。
“天飞。”张景云眼往车上张望,他希望还有人来接他,没人。
“我和景锁来接你,”丛天飞看出他在寻找谁,说,“上车,景云。”
张景云几乎是和傻弟弟相拥走向出租车,他问:“买车了,天飞?”
“车行的,我只卖手腕子。”丛天飞说。
“穿得这般整齐,”张景云上下仔细打量他,问,“天飞你结婚了?”
“结婚?我和谁结婚?”丛天飞大笑道。
张景云记得他的女友是妇婴保健院的女护士,“叫什么来着?”
“你说天骄?嗨,我只是让爱情撞了一下腰。”丛天飞黯然道。
让爱情撞了一下腰,张景云没想起来是哪首歌的歌词。
“歌词是我让青春撞了一下腰,可我没那么浪漫,爱情撞伤我的腰,大概脊椎粉碎性骨折。”丛天飞幽默地说。
“有那样严重?”
“景云,世上最毒不过女人……”丛天飞感慨万千道。
“我听人这么说过。”
“谁?他肯定与我同命……”
狱友金时光说过相似的话,张景云说:“噢,你不认得,一个朋友。天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今天你怎么打扮得像新郎似的。”
丛天飞神秘地笑道:“准确说是伴郎。”
“伴郎?给谁当伴郎?”
“景云,上车说。”
原野闪过去,车后座上张景锁靠在哥哥身上,张景云感叹:天霞当新娘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走时,二多刚会走路,现在能和奶奶跑到楼外玩,一多上小学二年级了。”丛天飞说。
“快,是快。”张景云慨然道。
张景锁与哥哥亲近不够,一路上不知叫了多少遍哥哥。
“景锁,在家学点什么?”张景云抚摸傻弟弟的头,问。
“认字,嫂子教我背诗。”傻子说。
张景云惊喜道:“是嘛,景锁会背诗。”
“我大姐教景锁的,哪里是诗哟,民间的顺口溜,或者叫歌潘还凑合。”
“不对,”张景锁认真,红头涨脸地争辩,“诗,嫂子教我背诗。”
丛天飞让步道:“背诗,背诗!”
“背一首诗给哥听听。”张景云说。
张景锁一本正经地朗诵:
风来了,雨来了,一群人敲着鼓来了,什么鼓,大花鼓。
咚咚,咚咚婚礼的现场设在大富豪酒店,一切准备就绪,婚礼主持人来到新郎新娘身边。
“典礼是不是开始?”主持人问。
“再等等,伴郎没到。”刘国强说。
丛天舒着急了,念叨道:“天飞到哪去了?”
婚礼现场众人等候新郎新娘入场,主持人反复看表,焦急等待。他再次走到刘国强身边说:
“刘总,还有十几分钟,伴郎是否换人?”
“再等等。”刘国强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