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城下,只见城上皆汉赤帜,军士严整,四门紧闭,灌婴立于城头上,大呼曰:“某奉张军师将令,昨晚已进城安抚百姓,着军士把守府门,不许有人出入。”申阳看罢,目瞪口呆,罔知所措。暗想:“张良真神人也!”张良近前,着开门,只见放开西门,张良、樊哙同申阳、陆贾众军士徐徐进城。两旁百姓,安堵如故,鸡犬不惊。申阳叹曰:“汉王善能用人,观此便知军法矣。”随张良、樊哙入内。灌婴曰:“二公未可入内,恐人心或有变。某扎营在此,请大王、军师、樊将军在营相会。”申阳复叹曰:“汉家有如此人物,岂不足以王天下乎?”遂折箭而誓曰:“大丈夫一言既出,岂容再变?况张司徒、樊将军亦非寻常人,汉兵俱把守四门,灌将军扎营在此,洛阳已为汉有矣,又何多疑焉?”言未毕,有人来报,又有支汉兵到来,以为接应之兵,为首二员大将周勃、柴武,统领精兵三千,在城下扎营,欲来与军师相见。良曰:“请进来!”二将进城,见张良行礼毕,与申阳、陆贾众将俱相见。良便问:“二位将军缘何劳兵马远来?”二将曰:“军师离咸阳二日,韩元帅放心不下,复差某二人来接应。陆续有十数起探马,接应驰骤,终日有消息传报。某到潼关,已知军师计取洛阳。”一昼夜传报五、六百里,此正谓飞报军情也。申阳闻说,惊讶不已。遂请众将入内,设筵宴款待众人。
次日,张良众将同申阳、陆贾赴咸阳来,一路探马飞报,往来不绝。来到咸阳,进了城,只见门禁严肃,军伍齐整。传报入内,汉王升殿,张良、樊哙、灌婴、周勃、柴武见毕,便将调陆贾,赚申阳,详细说了一遍。汉王大喜曰:“若非先生妙计,如何一举两得也?”随召申阳、陆贾进见。左右传出,申阳不多时,朝见汉王,以言抚之曰:“贤王雄镇一国,威名日著,久欲共成王业,不得已使子房计,请过咸阳一会,幸贤王不弃,不远数百里而来,甚慰鄙怀。”申阳曰:“大王盛德日隆,天下仰望,今见诸将威武,谋臣神箅,知天命有归;臣等敢不委心效力,以图补报万一也!”
陆贾惭色拜伏在地。汉王叹曰:“人各为其主,既到本国,安有复事他人理?今日来见,乃从洛阳王之命耳,吾必不过责也!汝何负愧焉?”贾射曰:“蒙陛下三年知遇之恩,终日不能忘于怀。但臣归家,父母有命,遂恋恋不能舍,以此失信,臣该万死也!今乃不即加诛,过蒙抚恤,愈彰陛下天地之量,覆育之恩也。”王遂设筵款待申阳,命韩信等诸将相陪,尽醉方散。申阳归公馆甚喜。
次日,朝见汉王,王命回洛阳,照旧为洛阳王,陆贾仍留在韩信麾下听用。
却说韩信与众谋士计议:“今二魏已平,连日主公欲思东征,又念太公久在丰沛,不得迎养,但无人密计搬取,诸君有何良策?
相与图之!”有大将王陵曰:“陵昔年聚党于南阳,结识二壮士,其人乃嫡亲兄弟,一名周吉,一名周利,极骁勇,人不可及,啸聚二千精兵,与陵为刎颈交。此二壮士最豪气,不愿出仕,惟图山林快乐。曾令军土开荒辟地,无事耕种以为常产,有事则集聚操练,以御强敌。但到处无不取胜,不扰乡村,不害百姓,以此数年之间,人强马壮,邻近郡县,多有来归附者。近闻人马增添有一、二万。陵今情愿约二壮士,带领精兵至沛县搬取太公并家眷,就着二壮士防护,送至中途,元帅却差人马接应,管教一路无事,直抵咸阳。若今动军马去搬取时,霸王知觉,决差人邀截,难保无事。以陵之愚见如此,不知元帅以为何如?”信曰:“此论极妙。
若将军能干此事,就是出关第一功也。”韩信遂奏,王陵备细说搬取太公如此如此。汉王大喜曰:“将军如干此一事,庶免我日夜忧念也!”王陵遂拜辞汉王,带领一、二从人,当日启行。未知如何取太公?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王陵迎太公入汉
却说王陵领汉王家书,同从人打扮如商人模样,离咸阳赴徐州沛县来不题。
却说霸王正在彭城,遣兵伐齐梁,一连接三、五道飞报,说西魏王魏豹,洛阳王申阳,俱领兵降汉,各路郡县聚人马归附,关东一路十分紧急。霸王闻飞报,便与范增计议曰:“韩信自离褒中以来,侵夺朕疆七千余里,深为后患;朕须亲领大兵,务擒韩信,诛灭二魏,亚父以为何如?”增曰:“今齐梁未下,各诸侯离叛,陛下如西征,则彭城恐难守也!不如差人过沛县,将汉王家属拘系彭城,使各路严加关防,待齐梁既定,然后御汉兵未迟也。”霸王当差部将刘信,带领步卒一千,前往沛县,拘拿汉王一家老小,即从丰泽小路而还。
刘信领旨,前到沛县,传旨分付县令拘唤弓兵胥吏人等,即将汉王住宅围了,尽将太公等一百二十口家眷,尽数擒拿,点检明白,随将一应家财,着县令封锁,差人看守,待奏过霸王,再作区处。信领一千步军,押解太公等家眷赴彭城来,从丰泽小路进发。方行有三十里远,只听树林中一声炮响,走出三员大将,领三千人马,拦住去路,高叫:“快留下太公等家眷,放尔过去!”刘信挺身出马曰:“我奉霸王之命,捉拿太公;汝是何人?敢中途拦住!”三人大怒,各举兵器杀来。刘信举刀交还,战不数十合,早被一将举枪刺刘信于马下。众军士撇了太公家眷,四散都走了。三人急到槛车前,取出太公众家眷,拜伏在地曰:“早是臣等急趋而来,幸得微臣星夜而来,救了大王,望乞恕罪。”太公曰:“多亏三位将军搭救老拙性命,请问三位将军大名?”那为首大将近前曰:“臣姓王名陵,沛县人也。这二位壮士,乃南阳人,一名周吉,一名周利,是嫡亲兄弟。臣奉汉王之命,约二位壮士前来搬取大王,不想从小路来,徂投沛县,天幸正遇大王。但此处不可暂住,就当起身。”众将即催起三军,防护太公,径往咸阳进发。
有刘信败残军兵星夜逃命,走回彭城,来见霸王,备将丰泽见遇盗贼,抢夺刘邦家小一百二十名,并杀死刘信,折损军兵一节事,细细奏告了一遍。霸王闻说大怒曰:“邻封之地,岂有如此贼盗耶?必是汉王差来搬取家小,想此去不远,急唤钟离昧、英布领三千人马,星夜与我赶上抢来!”二将得令,点就人马,急来追赶太公。
且说太公离了沛县,往咸阳进发,人马众多,不能急行。将至河南商城,只见尘土起处,有追兵到来。王陵曰:“我且防护太公先行,二位兄弟挡住追军。”周吉、周利曰:“请兄先行,待我与后军对敌。”周吉等将人马排开,专等后军到来。不多时,钟离昧、英布早到,高叫曰:“逆贼快留下汉王家小,饶汝性命!”周吉等出马当先曰:“我等奉汉王之命,搬取太公,与尔何干?缘何追赶?急早回去,免汝等一死!”英布大怒,举斧来战二将,二将各举枪刀交还,一往一来,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钟离昧阵后便鸣金,英布拨马跑回后阵,二将亦收兵退后。英布便问:“公为何鸣金?”昧曰:“远望后面有军马到来,恐汉兵设有埋伏,况二将亦皆骁勇,不若且回彭城,奏知霸王,再为区画。倘彼军再加添,反中奸计。”布曰:“既远来追赶,不见下落,如何便回?就有加添人马,又何惧哉!”复鼓噪二将出马。二将曰:“汝乃败将,如何又来出战?”布大怒曰:“我今与你战二百合方休。”二将就与布交战,杀气弥空,征云四起。正战中间,钟离昧却催后军荡起征尘,向前一冲,二将人马,早自纷纷退后。吉措手不及,被布一斧砍于马下。周利见兄被害,无心恋战,勒马便走。钟离昧命军士,一齐放箭,周利急走,后心早中一箭,翻身落马,英布手起一斧,遂将周利杀死。楚兵奋力向前,将周吉二千人马,杀得不留一个。英布收军,天色渐晚,就在山崖边扎营造饭。钟离昧曰:“多亏将军武勇,立诛二将。”布曰:“若非贤公后阵冲杀,二将尚能不败。”昧曰:“前面尘土隐伏,恐夜晚劫寨,须当防之。”
布曰:“公之高见,正合我意。”二人一夜未敢安寝。次日天明,整点人马,向前追赶。
王陵行到山坡之下,假将尘土飞扬,使英布、钟离昧相疑,不敢前追。以此太公得以逃走。随后有人打听,说二将被英布杀了,急与太公计议,连夜前进。又行了二日,将近洛阳,只见英布人马兼程而进,复又追上。王陵正在紧急之间,忽见一彪人马,从山后转出,旗上大书汉将周勃、柴武。放过太公家小,二马冲将来,更不答话,就与英布交战,金鼓振天,兵刃大举。王陵随后也杀来,三将战住英布。布因追赶汉兵,未得休息,又见三将骁勇,渐渐力乏。正在危急之际,又有洛阳王申阳领大军从大路上杀来,两路来攻,将英布围在中心,左冲右突,不能得出。钟离昧后军已到,见楚兵受困,遂将后军分为两路,冲杀汉兵,救出英布,且战且走。天色已晚,各鸣金收兵,安下营寨。昧曰:“汉兵渐次加添,申阳又来助战,我兵新败,恐难对敌,不若今晚乘月色,急将三军调回,沿路虚放号火,料彼恐我有计,决不敢追袭,庶我兵得以保全。”英布急分付三军,各衔枚回兵,一夜退尽。
次日汉兵来报,说楚兵一夜已退尽了。王陵曰:“英布势穷,不敢出战,想退回楚矣。”周勃曰:“元帅曾分付,穷寇莫追,且号火不止,其中有诡诈。幸喜将军已保全太公家眷到此,乃莫大之功也。主上昼夜思念,饮食俱废,我等作急保太公家眷,见了主上,免终日挂念也。”众将辞了申阳,径从大路望咸阳进发。一日到潼关,汉兵接连几起迎接,行至临洮,有汉王领文武大小将佐,奉迎太公,见了太公,抱头大哭。王曰:“儿男刘邦因项羽左迁褒中,离间三年,未得奉养,今幸完聚,不胜欣跃。”又与吕后、太子相见,亦各垂泪。众文武进膳,汉王举酒上献毕,奏军中之乐,随路香花迎接。将到咸阳,只见旌旗耀日,金鼓振天,太公升逍遥车,两边执龙凤日月扇,香风满道,笙簧节奏。太公喜曰:
“谁想刘阿三乃至此乎!”心中甚喜,进得城来,家家户户,焚香迎接。众文武扶太公至殿上,太公曰:“此殿上不可坐,另有僻静别宫,我宜居之。”汉王曰:“前日已打扫玄德宫干净,请太公居之。”拨宦竖数十人服侍。吕后、太子及家眷,请后宫居住。自此汉王威镇关中不题。
且说英布、钟离昧回到彭城,备细将王陵盗取太公,结连山寇,奏知霸王。王忿怒曰:“王陵乃何如人?”增曰:“王陵沛人也,事母至孝。昔年聚兵南阳,极有勇力,后仗剑投汉,汉王用之。结连山寇,即南阳聚党也。南阳二寇,郡县莫能治,今被英布将军诛之,亦除一大害矣。今王陵母随陵弟王泽居沛,务农奉养,若将陵母拘于彭城,得一言传与王陵,陵即归楚矣。”霸王即差人过沛县,将陵母解至王营,霸王以言抚之曰:“汝子王陵与朕彭城相近,不来降朕,却反投叛贼刘邦。闻汝大贤,当教汝子降朕,朕封为万户侯,子孙世禄。汝当修书,叫汝子急来归楚。”陵母但低头不语。范增奏曰:“且将陵母拘禁,分付看守者用好饮食恩养,待王陵入寇之时,却再计较。”霸王即传旨,将陵母拘禁不题。
却说汉王在咸阳,集大小文武将佐曰:“即今兵势已振,各路诸侯宾服,正好东征伐楚。”韩信奏曰:“兵势虽振,东有殷王之阻,岁星未利,须待明年,招集豪杰,训练甲士,然后可以伐楚。”
王曰:“为今之计奈何?”信曰:“即今且领军征殷于司马卬,以除楚之羽翼,则明年易为力也。”王曰:“然!”于是韩信辞汉王,领兵径奔河内郡来。不知如何与司马卬对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樊哙擒伏司马卬
且说韩信人马,到了河内郡,离城五十里,安下营寨。有殷王预知韩信兵到来,离城三十里下营,各门设人马防守。殷王司马卬有大将孙寅、副将魏亨、谋士都万达,众人闻韩信人马到来,与卬会议,卬曰:“韩信兵势众大,又兼诡计甚多,卿等有何良策?”
都万达曰:“以臣愚见,且着三军,严加防守,一边差人报知霸王,遣兵来救援,河内可保无事。若与对敌,恐难取胜。”孙寅曰:
“韩信远来,利在速战,岂容坐待救军至而后攻贼耶?一面差人求救于楚,一面出城对敌,倘胜则韩信必走,如不胜则同守,未为晚也。”卬曰:“寅之言是也。”遂遣使修书,求救于楚。
孙寅等领一支人马,出河内与韩信对敌。信曰:“汝殷王不知天时,不晓人事,各国诸侯望风归降,况汝偏邦小国,乃敢抗拒天兵耶?”寅曰:“汝汉王已得咸阳,苟延性命足矣,尚不知止,复差汝来送死也!”韩信背后樊哙大怒,一马冲出,与孙寅交战,二将兵器齐举,战五十合,不分胜败。魏亨见孙寅战樊哙不下,急举刀出马助战,韩信阵上走出两员大将薛欧、陈沛,各举兵器,截战魏亨。五员大将,战在一处,起一缕征尘,满天杀气。正在战斗中间,司马卬城上望见,急领—支精兵,开了城门,放下吊桥,突出军前,一声炮响,冲杀汉兵。这边二将勒回马,退下阵来。韩信见司马卬冲来,急着周勃、柴武、卢绾、靳歙领大队人马抵住,信高处大呼曰:“如有一人退后者,即斩首示众!”以此众人扎住营盘不动。司马卬连冲三阵,见信兵不动,急拨转人马进城。韩信却催汉兵追杀,司马卬人马俱进城矣。此日彼此俱未折兵。韩信传令且回营休息人马,预备攻城。
有司马卬遣使臣一儒赴彭城求救。儒到彭城,霸王已起兵征齐梁未回,便到齐梁来见霸王,将表文呈上。表曰:
殷王臣司马卬顿首上言:刘邦失职,入寇关中,三秦败亡,咸阳被虏,郡县承风,二魏离叛,兵围河内,事在急危。盖河内乃关中之要害,西楚之襟喉也;此地失守,河东振动,陛下疆土,汉得其半。言至于此,臣实寒心!伏乞早发救兵,急为经画,齐梁可缓,汉兵为要,庙堂之议,当为预定;燎眉之势,悬望救援,若或少行延缓,陛下贻宵旰之忧,臣等为亡国之虏矣!临表涕泣,不胜惶恳之至。
霸王览表大惊曰:“不意刘邦兵到河内,一旦如此猖獗!”急召范增议曰:“朕今齐梁未下,不便遽离此地;欲差人往救,又恐不得其人。亚父以为如何?”增曰:“必得陛下亲征,方可以御汉兵。但齐梁未下,又不可遽往。今且差大将项庄、季布二将,领兵三万,前赴河内防护。待齐梁既定,陛下就统大兵征进。调各路诸侯协防,此为上策。”霸王曰:“然。”遂遣项庄、季布救护不题。
却说韩信围河内日久,司马卬只是坚壁不出。信密与诸将计议曰:“司马卬城高池深,一时难破,又不见人马出来对敌,倘救兵或至,里应外合,反中其计。尔等必须如此如此,方可取胜。”
诸将听令,各调人马,分头行事。次日,韩信将四门人马,徐徐尽散,令各营预备行李,偃旗息鼓,若有退兵之状。
城上见如此模样,便报知司马卬,说韩信人马,今日金鼓不响,渐次退后,不知何意。卬急到城上观望,果见韩信兵退尽,便召谋士都万达等计议曰:“韩信兵退,必是打听救兵到来,或是霸王亲征,因此人马尽退,不然如何忽然一夜便将人马密密退去?”
都万达曰:“韩信诡计甚多,虽是人马一时退去,恐是诈退,或诱我兵出城追赶,却埋伏兵马攻劫,不可不严加防护。又须差精干人出城探听,果是真实,方可追赶。”司马卬即差精细数军卒,出城打听。行至十里外,村庄店中,遇见有几个担行灶的军人,因买饭吃,便问道:“尔等如何不攻城,却一时便起身?”那几个军人便道:“昨日有探事的来说,霸王从河北亲统大兵,径自攻打咸阳,汉王惶惧不敢出敌,一连有十数起飞马来取韩元帅,以此一夜将人马退尽,此时行了有六、七十里之外。我们因是担着行灶重物,又连日有疾,不得快走,又恐怕韩元帅点名。”其中又有说道:“元帅忙着救咸阳,哪里有暇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