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梁因差人探听陈胜消息,差人去旬日,回报陈胜被章邯大破之,行至汝阴,遂为庄贾所杀,各诸侯皆解散,章邯现屯兵南阳。梁大惊曰:“吾欲纠合诸侯,助胜伐秦,不意败绩已死,我兵似不可轻动。”遂同范增计议,增曰:“陈胜贪利小人,不足成大事。且今之败,实由不立楚后而自立为王,急欲富贵而无远大之图,所以取败也。且如将军义兵一起,而四方之士莫不闻风而来者,非有他也,盖以将军世世为楚将,必能立楚王后而诛无道也。为今之计,莫若先立楚后,以从人望,天下莫不曰:“项将军非自为也,实欲立楚后,而报六国之仇,为天下之义举也。人心悦服,诸侯响应,秦虽强,一举而可破矣。”梁曰:“此谋甚善。”
于是遂以增为军师,乃差人遍访楚后。
却说楚被秦灭之后,子孙星散,国脉已绝,遍求博访,杳无踪迹。差去的人回说,楚地并无楚后。梁大怒,因痛责去人,于是复差钟离昧务严加寻访。昧与从人商议曰:“楚后不在城市中,或落乡村僻静去处,埋名隐藏,恐人知觉。”昧遂同从人下乡寻访,并无消息,心下十分忧闷。一日,行到南淮浦地方,见一群牧羊小童,赶一小童扑打。那小童容貌与众不同,生得丰准大耳,眉清目秀,被群儿赶打甚急,略无愠色。昧向前呼小童曰:“汝为何被众儿赶打?”童曰:“各小童皆是人家亲生之子,独我乃王社长从小雇觅牧羊。因我才说众童虽是亲生之子,皆百姓人家,我虽雇觅之人,却仍王侯之族。众牧童见我说起根基,他众人不信,以此赶打。”昧曰:“汝既是王侯之族,定有个姓名。”小童曰:“我自小在外迷失乡贯。”昧就向前再行追问,小童见昧问得紧,便要走,昧却笑着低语说:“小童!我见你容貌比众不同,后必大贵,你若实说,我便与你做主。”小童曰:“我今年一十三岁,来此已八年矣!尝闻我老母说我是楚怀王嫡派子孙,因兵荒逃走,在外潜住,以此知我是王侯之族。”昧听罢,急下马,招呼众人将小童扶上马,径到王社长家草堂上,快请老母出来相见。王社长惊恐,不知何谓,遂拜伏在地曰:“某山僻农夫,不知国法,有何触犯,乞大人赦罪。”昧曰:“汝快将小童母亲请出来相见,有话说。”王社长随即将老母衣服更换了,出到草堂上相见。昧却问小童住居籍贯来历,老母初不肯说,昧再三恳求,老母将贴身旧汗衫取出,递于昧。昧看前襟上有字,不甚分晓,随向日色边细照,有字数行写着:“楚怀王嫡孙米心,楚太子夫人卫氏。”宗派相传,俱有根据,上有国宝铃记。钟离昧看罢,大喜,遂拜伏行礼毕,唤王社长吩咐:“与小殿下更换衣服,同送到淮西,见项将军定有赏赐。”
王社长闻说,亦拜伏在地,将衣服与殿下更换了,随同钟离昧一行人赴淮西来。见项梁,将前事一一告说一遍,梁甚喜,就择日领大小将佐立米心为楚王,母夫人卫氏为王太后,封项梁为武信君,项籍为大司马副将军,范增为军师,季布、钟离昧为都骑,英布为偏将军,桓楚、于英为散骑,以下大小将官俱有封赏。仍令王社长回乡,赏金五十两,彩帛一束。
却说楚兵自此日加强盛,各处诸侯,望风而来。有楚将宋义,在江夏聚兵,闻项梁立楚之后,遂领兵五万,会合伐秦,先来与梁相见。梁引朝见怀王,封为卿子冠军,统率人马与项籍征进。义曰:“淮西虽楚地,不足为都。现今陈婴驻兵盱眙,可将兵会婴一处,立为根本,西向伐秦,攻则可破,归则可守,此万全之策也。”
籍曰:“善。”遂与武信君奏知怀王,整率大军,前后三路启行,赴盱眙来。头支人马将近淮河,只见尘土起处,早有三军来到,范增与武信君勒马看时,旌旗动处红光见,剑戟挥时紫气生。增大惊曰:“此一支人马,与众不同,中间必有真命之王。”言未毕,一人跃马而出,尧眉舜目,隆准龙颜,真四百年开基创业之主也。增见,把头低了,暗思:“我错投了主也。”毕竟此人相见,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章邯劫寨破项梁
却说此一支人马,为首的姓刘名邦,字季,沛县人也,芒砀山斩蛇,丰西泽起义,聚兵十万,闻项梁兵到,同夏侯婴、樊哙一干众将领兵来迎,纠合一处,协力伐秦。与项梁、范增相见,甚喜。随后兵马俱到,一同过淮河到盱眙,会合陈婴,聚兵一处。怀王建都盱胎,各文武百官朝见。
武信君驻扎大军于泗水河,有淮阴人韩信,仗剑来见项梁。梁见信容貌不悦,欲不用,增曰:“此人外貌清癯,中有蕴藉,既来投见,即当留用,如若弃置,恐塞贤路。”梁依增言,封信为持戟郎官,就留帐下听用。初时韩信钓鱼淮下,终日不得一饭。河边浣衣老妪见信有饥色,以饭与之,信谢曰:“吾后日得地,当重报阿母。”妪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一日往市卖鱼,江淮有恶少年辱之曰:“汝常佩剑上街,能刺我耶?
如不能刺,当出我胯下!”于是信俯首出胯下,一市人皆笑之,以为怯。独许负者,善相人,一见信曰:“吾子有王侯之贵,当为天下元戎,富贵不轻也。”信笑曰:“一日不能一饭,尚望贵乎?”不意闻项梁兵起,遂来投见,梁只与持戟郎官,信闷闷不悦,维于行伍中伺候不题。
却说楚兵声势震天,随到归附。传入西秦,赵高恐惧,召章邯计议:“方今天下兵马纵横,吴楚尤甚。项梁立楚后,以收人心,与陈婴、刘邦合兵一处,屯聚盱眙,十分作乱。汝为大将,坐视不行剿杀,以致猖獗,恐兵临秦地,震动京辅,悔将何及?”邯曰:
“连日节次传报,正欲具奏出师,不意丞相召邯会议,且兵贵神速,不可迁延,即日启行。”章邯、司马欣、董翳、李由便带领大小将官,统领三十万精兵,出函谷关东向伐魏,以次伐楚。
魏见秦兵势众,不敢出战,便遣二使求救于齐、楚二国。齐王田儋亲领兵救魏;楚以新得襄阳旧将项明兵三万,就令明先领兵临魏境,遥为之势。邯遣司马欣御齐,遣董翳御楚,却自领大兵在后救应。司马欣与齐王田儋对敌,欣令后军分二路为左右翼,却领轻骑一千与儋交战。儋见欣兵少,尽力戮杀,欣诈败,儋驱兵来赶,忽听金鼓齐鸣,秦兵两路从后突出,箭如飞蝗,儋知中计,急回兵,已中箭落马,被欣就势斩于马下,齐兵大败。董翳兵到南魏,正遇项明,翳兵远来,未及歇息,人马疲乏,明兵一出,翳不能敌,退三十里。驻扎未定,明又领兵追杀,翳大败奔走。正在危急之际,章邯后兵已到,遣李由急出救援,项明追翳一昼夜未定,李由生力军初到,不下三合,斩明于马下,大杀楚兵。秦兵三路人马,通合一处。魏兵闻知救兵已败,孤城难守,魏王咎遂同魏豹弃城,出西门奔楚。章邯兵入城安抚百姓毕,随启行,前至东阿驻扎,差人探听不题。
却说项明败残人马,回见楚王,奏曰:“秦将章邯,兵势浩大,齐魏兵俱败,今屯住东阿,指日东向入寇,乞陛下早遣人剿捕。”
王召武信君会议,梁曰:“臣亲领一支兵,先斩章邯,次起兵伐秦。”
王准奏。于是项梁同项籍、范增一干众将领兵二十万,赴东阿来,离城三十里下寨。梁遣项籍出马刺探,籍到阵前,大叫章邯出马。
邯领兵出阵,与项籍答话,籍曰:“尔秦二世无道,赵高大肆恶逆,汝辈结党害民,不过鱼游釜中,尚不知死,乃敢东向入寇耶?”邯曰:“某上国天兵,所向无敌,汝乃湖南草莽,妄立楚后,岂足为天人之应哉!”籍大怒,举枪直取章邯,邯举枪相迎。战不到三十合,章邯败走,籍遂驱兵来赶。约十里之地,有秦健将李由,李由乃李斯子也,放过章邯,拦住去路,籍大喝一声,暗哑叱咤,李由马倒退二十步之远。籍举枪正欲刺由后心,司马欣、董翳接住,各挺兵器来迎,籍撇了李由,力敌二将,不到二十合,二将不能抵敌,拍马望后便走。羽正欲追杀秦军,武信君恐羽深入重地,复差英布、桓楚、于英领兵五千接应,大杀一阵。章邯退五十里远下寨,与秦将商议曰:“楚兵势猛不可力敌,我今渐次退后,当用缓兵之计,使彼将骄兵惰,不相提防,然后一战而楚可破矣。若以力战,项籍勇不可敌,徒自取败耳。”众将曰:“将军所见甚当。”
遂按兵不出。
却说项籍领兵回见项梁,备说章邯败兵,已退五十里下寨,明日密统领三路人马,分头截杀,决获全胜。梁曰:“章邯旧有虚名,年老力乏,料彼无能为也。”梁遂宴会诸将,高歌饮酒,尽欢而散。
次日,籍仍领兵分三路出战,籍自引兵敌中路,英布敌西路,刘邦敌东路,鼓噪呐喊大进,向章邯营杀来。邯各队人马,见三路大军势众,住扎不定,拔寨通起。楚兵挥动三军,分头追赶,遂将秦兵折为三处,章邯走定陶,司马欣、董翳走濮阳,李由走雍丘。
却说项羽人马,正赶至雍丘,追上李由,由与羽交战,不足三合,刺由于马下,秦军大败。刘邦追司马欣等至濮阳,一昼夜行三百里,萧何急止之曰:“穷寇莫追!防有伏兵,以逸待劳,反中其计,不如且屯兵于濮阳,以观其变。”邦遂依言屯住人马不题。
且说英布追章邯兵至定陶,邯进定陶屯住人马,固守不与布战。英布于城下安营,终日搦战,邯兵只是不出,布无计可施。人报武信君大兵到来,英布出迎,项梁大军安营毕。梁曰:“邯兵势穷力竭,逃入孤城,正好极力攻打,如何坐守迁延?恐师老兵疲,救兵或至,将如之何?”布曰:“邯兵虽败,人马尚多,四门坚闭,恐难遽破,意欲相时而动,庶为便益。”梁叱之曰:“为将无谋,俄延时日,我兵既到,立等破城,何待相时而后动耶?”遂将布喝退。
随即分付四边各队军士,各设云梯上城攻打,喊声振举,惊动天地,不期城上火炮火箭齐发,云梯尽着,又兼矢石如雨,站立不住,只得退下城来。粱又安排数百辆冲车,鼓噪呐喊而进,邯急令铁索贯穿铁锤,绕城飞打,冲车皆折。千方百计,城不能立破,梁十分暴躁。有执戟郎韩信密至帐下告禀:“大军人马久住城下,恐敌军窥见我军懒怠,夜黑开城,攻劫营寨,一时无备,反遭毒手,攻城之策小,提防之策大,请将军思之。”梁大怒曰:“吾自起兵会稽,所向无敌,量此孤城,何足为难!章邯闻吾之名,心胆皆碎,何敢出城劫吾营寨耶?尔何等之人,乃敢妄为筹策,以阻军心?”遂将韩信斥出。有宋义闻信言,急说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必败!今士卒懈怠久矣。秦虽围困在城,连日养精蓄锐,又兼章邯秦之名将,善能用兵,果如信言,甚为利害,信言亦良策也。”梁益不听。是夜章邯果分付将士饱饭毕,人各衔枚,开放城门,统领三军,暗分二路,来到楚寨。楚兵正睡熟,章邯密传将令,一声炮响,金鼓大振,杀入楚营。夜晚兵来,如天覆地陷,山崩海沸一般。此时项梁已带酒不能起,左右扶出辕门,未曾上马,一将杀入中军来,乃秦偏将孙胜也。梁措手不及,被胜一刀斩于门旗下。项梁被诛,各队人马惊惶乱窜,自相践踏。宋义、英布禁止不住,只得弃营逃走。杀到天明,秦兵大获全胜,径趋外黄,人陈留屯住人马,声势复振。
刘邦知梁败绩,领兵来定陶救援,已无及矣。遂同义等收回败残军马,急投雍丘来报,说武信君被邯所杀。项羽闻知,大叫一声,气倒在地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项羽杀宋义救赵
却说项羽闻武信君被章邯所杀,哭倒在地,诸将再三解劝。羽曰:“某自幼无父,蒙叔父抚养成人,教习兵法,视我如子。今一旦功业未竟,中道两殂,此心如碎,安能已于情乎?”言毕又哭。
范增曰:“为国捐躯,臣子之大节尽矣。项将军虽命数如此,而楚之大业已就,天下望风归附者五十万众,将军果能承继其志,恢宏疆宇,灭秦定楚,追封武信君为王,杀牲祭祀百世,将军之大孝毕矣!何必效儿女子区区于悲泣之间,何足以收服人心耶?”羽起谢曰:“谨如先生所教。”遂起兵急趋定陶,会宋义、刘邦,合兵一起,与武信君挂孝,率诸将抚棺行祭,遂收梁尸,以武信君服色,葬于定陶。于是起军径奔陈留而来,未及楚兵到时,章邯军已渡河击赵矣。赵王歙、陈余、张耳等出战,俱被章邯杀败,遂夜奔巨鹿,坚壁不出,随差人赴楚求救不题。
却说项羽与宋义、范增计议曰:“今章邯渡河,声势复振,武信君新葬,怀王独守盱眙,恐非长策。不若回军,迁都彭城再作区处。”众议既定,传令三军回到盱眙。诸将朝见怀王毕,怀王闻项梁死,十分哀痛。项籍复奏曰:“武信君新亡,我军锐气已挫矣。
现今章邯屯兵巨鹿,破赵后必入寇西楚,不如先调兵征剿,我王迁都彭城,以为犄角之势,不可缓也。”言未毕,有人来报赵遣使求救,王召入,即问章邯虚实,使曰:“秦兵三十万,围巨鹿将一月矣!赵军食尽,人马死者过半,指日城破,生灵受害。愿大王怜而救之。”怀王闻知大惊,即以宋义为大将军,项羽为副将军,范增为军师,领二十万人马,往巨鹿救赵。
兵至安阳,宋义按兵不动,欲遣子宋襄相齐,乃曰:“邯兵困赵日久,今心志懈驰,人无斗志。我兵迟缓数日,坐观其敝,待邯兵懈怠,我却以兵攻之,邯必擒矣。”义遂迁延四十六日不进。
羽曰:“秦军围赵甚急,城内死者七八。若能乘彼攻围日久,鼓噪大进攻击其外,赵兵杀出以应于内,内外夹攻,秦军必走,而邯可擒也。”义曰:“不然!搏牛之虫,不可以破虮虱,志在于大,不在于小也。若章邯胜,则秦军疲乏,我却承其敝而攻之,必破矣;若章邯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亦必可破矣,此兵不劳而观胜负也。若夫披坚执锐,我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我。”遂传令军中曰:“纵使三军之猛如虎,其狠如羊,其贪如狼,苟有违令不从者,必斩。”又阴遣其子宋襄为齐国相,宋义亲送至无盐而回,复饮酒高会。时至天寒,大雨,士卒在雨中冻馁不可当,羽暗行军中,则各营有怨言,羽乃厉色正言曰:“诸将奋勇戮力,急欲攻秦,今却久留不肯引兵渡河,况今年岁饥民贫,士卒不得饱饭,又无积粮,却乃饮酒高会,必待秦兵破而后击之。夫秦兵强大,赵兵怯弱,以弱敌强,何得秦敝?且武信君新丧,楚王坐不安席,今尽将境内之兵总属将军,非专为救赵,实欲假此破秦,以雪前日之恨。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终日私宴,非社稷之臣也。”义终不听。羽深恨之。
次日,宋义早升帐,羽仗剑入帐,大呼曰:“宋义与齐谋反,令子宋襄与齐结连外应,故留兵不进,意欲吞取西楚。吾今奉楚王密旨斩义,以晓谕三军。”宋义听罢,便欲从帐后逃走,羽大步赶上,将义拉住,一剑挥为两段。众将俯伏帐下,皆曰:“首立楚后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此叛逆,正合人心。”众将俱立羽为假上将军,职专征伐,急使人追赶宋襄,将至齐境,遂杀之。又使桓楚报命与楚王,数宋义叛楚之罪。王遣钟离昧持节封羽为上将军,自此军威大振,名闻诸侯。
于是遣英布为先锋,将军二万,渡河。邯闻布至,急差司马欣、董翳渡河南岸,立营以抵来兵。将领兵渡河,营寨方才立定,英布前军早到,二将出马与布交战,布并不答话,举斧径奔二将,二将来迎。正战之间,只见秦军不战自乱,从后一将杀至,乃上将军项羽也。二将大惊,撇了英布,径投河南营寨,时已被楚军占住,只得弃营望河北逃走。项羽大获全胜,所得军器辎重,不知其数,收军进营。待后军陆续俱到,遂领军北渡河,按剑高坐,候后军渡毕,乃尽将船只沉入河南,釜甑打碎,庐舍烧毁,止持三日行粮,晓谕三军,务要竭力死战,无复退志。三军踊跃大呼曰:“愿从将军决一死战!”鼓噪连夜攻章邯。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楚项羽九败章邯
二世二年十一月,项羽大兵进攻章邯。范增、钟离昧相议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