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接触快四年了，对方的秉性也就慢慢地摸透了。王灵丫的一举一动，郑锐的观察多了几分冷静和理智，少了几分冲动和盲从。他不再是百依百顺的小绵羊，渐渐地找回自我和自尊。王灵丫当真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了鲜花的芬芳，没有了交响乐的浪漫，也没有了饭菜的浓香。她一点都不惊讶，也不生气，反而说？？“都是我不好，那天把你弄得挺狼狈的。我向你赔礼道歉行了吧。”说着，将双唇凑向郑锐的额头，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又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回头，我亲自去跟那个花店老板解释，也向她赔礼道歉，让她该给我们送花还照老规矩来好了。我保证笑脸相迎，笑脸相送。”
“不必了。”郑锐将音响打开，放的是理査德？克莱德曼的《命运》钢琴曲，音量很低很舒缓。大礼拜天的，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弄得一团糟，对王灵丫的亲密动作半推半就，消极应和。王灵丫执意坐在他的腿上，倒在他的怀里，他只好顺势搂抱住她的臂膀，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是从她的身上散发的。他吻着她的秀发，心里说，若是她有一颗平常人的心该有多好啊！这时，王灵丫捧住他的脸，含情脉脉：“宝贝儿，我真的好爱你啊！我害怕你的冷淡，更害怕失去你！”她的话，换来郑锐平平常常的笑了笑。她又说：“现在，那个臭娘们再不会居功自傲了吧，就是要好好地杀一杀她的嚣张气焰，叫她老鼠钻在风箱里，两头受气。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就是当姑奶奶眼中钉肉中刺的下场！”她的笑容里闪过两道寒光，接着又在郑锐额头吻了一下说：“早就听人家说过，一男一女要摞在一起，无坚不摧。没想到让那个臭娘们好好地领教了一回。我们这叫云端里看厮杀，挺好玩的。”她这么一说，郑锐不由地心里一阵紧张。
“宝贝儿，”王灵丫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得好好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单枪匹马跟她斗，未必能有今天的效果。”她越把功劳往郑锐身上推，郑锐心里越发毛。于是郑锐说：“我觉得必须适可而止。欧阳秋童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了，濒临绝境，总不能非得把她逼死才算完事吧。物极必反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得，还是收手算了。你要是把事做得太绝，恐怕到头来连后退一步的余地都没有了，我看你怎么收场。”他的苦口婆心，对王灵丫来说是不屑一顾。表面上说：“我听你的。”内心恨不得让欧阳秋童立即从这个世界蒸发掉。只有那样，才是最终胜利。她见郑锐半天闷头不吭声，就说：“你不会是害怕了，后悔了吧？”
“是的。”郑锐干干脆脆地说：“我是后悔了，我是害怕了。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想折腾折腾她，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以不至于让她把药剂科的问题给弄出来，保住我们的财路不被中断。没想到越玩越大，越玩越吓人，弄不好我们也会自取灭亡。我绝不是在耸人听闻，吓晚你啊。”
“没事。”王灵丫不以为然地说：“我这个人你也算了解，从来做事不后悔。既然做了，就有绝对的把握系数。你也清楚，哪件事做得不是天衣无逢，无懈可击，进能攻，退能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别说不会出问题，一旦出了问题，你死不认账，谁拿你半点法都不会有的。”她忽然想起弟弟说的那一大批便宜货，就说：“我听灵骏讲，他好不容易搞到一批货，人家厂方的回扣还可以提前给，你怎么就迟迟不批准啊？”她半开玩笑说：“不会是嫌你分得那份少吧？不行的话，我跟灵骏说说，我们姐弟俩要二分之一，剩下的都是你的。”
“不是多少问题。”郑锐一本正经地说：“虽说欧阳秋童最近比较烦，牵涉精力也太大，但纠风治理并没有结束。这种时候，人都敏感得很，再加上灵骏那毛糙劲，万一弄不好，会撞在枪口上。到那时，咱仨谁不得去号里蹲着呢？”
“情况我都了解得很透彻了。”王灵丫温柔地往郑锐怀里一靠说：“没有绝对把握，我能把灵骏咱仨都往火坑里拽吗？灯下黑，你知道吗？浑水才能摸到鱼呢。越是人们觉得纠风治理犹如泰山压顶的时候，都不敢捞钱了，我们来个逆向思维，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玩个大的，来个迅雷不及掩耳，都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我们卷着钞票各回各家了。只要玩得好，今年，这一笔买卖就赚老鼻子了。”
郑锐还真被说得动了心，犹豫再三之后说：“那就办吧。”心里直扑腾，又说：“风险太大了，可千万不能出一点点问题啊！”说罢，下意识地拍了拍心脏的位置。王灵丫心里也在扑腾，她是兴奋得扑腾。郑锐只知道回扣的金额就已经很可观了，并不知道王灵丫瞒着的那笔差价数额更加可观，当然只属于她和王灵骏姐弟俩，没有郑锐的份。
两人的心都扑扑腾腾地狂跳了一阵，王灵丫开始了千娇百媚，柔情似水，掩盖她心中的窃喜，挥洒着浑身的情欲。可凭她怎么撩拨，怎么刺激，郑锐就是澎湃不起来，说是肚子疼。她心里清楚，郑锐对她已生厌恶，热情锐减，要不是有利益所系，恐怕郑锐的家门都不好再进了。但她不能没有郑锐，最起码暂时不行；一大笔买卖离了他不行，副院长的宝座还没有明确下来，离了他还不行。在这紧要关头，她绝对得紧紧地抓住郑锐，不然前功尽弃，人财两空，权力无望。
王灵丫到底是王灵丫，使尽了女人的浑身解数，还是把郑锐的性欲本能激活了，两人缠绕在一块就地躺下。她情意绵绵地说爱他，说一分一秒也离不了他，说她这辈子就是为他而生的，说做他的女人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说为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她假戏真做，把自己感动得热泪滚滚。
郑锐喷着热浪为她吻去脸上的泪花，轻轻地抚摸她那起伏的胸脯，却始终没有说出：“我的天使，我爱你。”他渐渐地收敛着激情，恢复着理智，把王灵丫扶起坐好，两人肩靠着肩，他说：“目前，我最担心也最急切的，是你的副院长任职一事。各个关节都打通了，方方面面的关系我也已经帮你打点好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答应帮你做的事，不会食言。”目光平静如水，语气中没有热情。
王灵丫看得出来，她和郑锐之间的关系不会再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去他娘的！只要把副院长的问题一解决，又有足够的钞票，何愁享不尽富贵荣华？何愁呼不来风唤不来雨？郑锐问她想什么，她莞尔一笑，说正在回味做他的女人的美妙感觉。郑锐弄不清是真是假，心里一热，又把她抱在怀里，吻遍她的全身，最后把滚烫的双唇扣在她的唇端，久久地缠裹在一起。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也许是最后的狂热，最后的吻别。说不清道不明的泪水一涌而出，又都为对方擦拭。
王灵丫千叮吁万嘱咐，要弟弟看好单芳芳，不在叫她接触新闻媒体，也不要接触院党委书记姜海峰，甚至不要单独接触任何人，怕她年轻幼稚没经验，哪句话说得不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说再度开庭日子就要到了，坚持就是胜利。王灵骏头点的跟捣蒜似的，答应的挺好，转脸就忘到九霄云外，只顾去药厂弄那批便宜货，捞大钱赚大利去了。王灵丫还以为弟弟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好了，一门心思想着那笔差价款到了用什么方式存银行或转移呢，也对单芳芳忽略大意。一不留神，单芳芳被姜海峰找去了。
单芳芳整天躲在王灵骏的房子里，心惊肉跳，不敢见太阳，不敢去上班。王灵丫前两天还给她打气撑腰，安慰的话讲了一大堆，说只要她能保守秘密，坚持到过了开庭的日子，想出国留学还是想出去定居，一切费用都不用她操心，都由姐一手操办。还说弟弟和未来弟媳妇的事，当姐姐的义不容辞该承担起来。特别交待暂时必须待在家里，哪都不能去。可她还是耐不住寂寞，想出去转转，透透空气。谁知一出门，正好撞见姜海峰，愣是被姜海峰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姜海峰执意要找单芳芳面谈，是因为记者钟国庆的猜测给了他太多的疑问。单芳芳就是一个突破口，是一个解疑释惑的筹码。假如能把她脆弱的防线攻破，或许一连串的疑点都将迎刃而解。而单芳芳采取钳口不言的方式对抗谈话。
“小单啊，”姜海峰喘了口气：“你和欧阳院长之间的问题闹腾这么大，不是你的本意吧？虽然咱俩交谈的机会不多，但我对你的品行还是颇有耳闻的。从本质上讲，你是一个非常善良且对事业有执著追求的人，而你的性情却显得懦弱，不大可能为一件本身有误会的事去跟别人搞得剑拔弩张，对簿公堂。你是否想过，假如说你的善良被别人利用，被别人当枪使了，而射中的人却与你同样善良，到头来虽然被你的枪射中的人受到了伤害，而你同样逃不掉心灵伤害吧。”
单芳芳抬起了那双惊恐的眼睛，很快又低下了去。
“你是我们医院很多硕士中的一个，”姜海峰点了支烟捏在手里，吹了吹烟灰说：“他们都在潜心搞事业。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前边有多少的辉煌等着你去创造啊！据我所知，你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拮据，供你这么个医学硕士多么不容易啊！当你决定做一件事情时，你想到过他们吗？”
单芳芳有些发抖，低着头眼里噙满泪水。
这时，王灵丫在门口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往走廊那头去了。姜海峰故意把她叫进来，问有什么事。王灵丫倒挺自若，说是有患者给护理部送来了锦旗，称颂医院医德高尚，技术精湛。又说：“这是我们全院的荣誉，您是院党委书记，这样的喜讯当然得首先向您汇报了。没想到您正忙着呢，我就不打扰了。”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见了单芳芳，令她一阵慌乱，断定单芳芳在这里，果然不出所料。她有意在门口来回闪现，是想让单芳芳看见她，意思是提醒单芳芳别忘了她说那些话，守口如瓶。
王灵丫走后，姜海峰心里似乎有了谱，把烟给掐灭了，起身给单芳芳换了杯水，轻叹一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欧阳院长的精神快崩溃了，所谓的沽名钓誉给她带来了莫大的麻烦，众叛亲离，儿子离家出走，丈夫逼着她离婚，家里家外，院里院外，一片谴责声啊。”
“是嘛。”单芳芳抬起痛楚的双眼。
“是的。”姜海峰趁热打铁，语重心长：“你整天闷在屋里，闭目塞听，人们议论并非都对欧阳院长不利，也有不少人认为你处理事情有问题，缺乏冷静思考，轻信盲从。要命的是盲从了谁，有没有价值，这个话题留给你好好地想想吧。”
单芳芳是低着头走出姜书记办公室的。她方寸已乱，精神涣散，刚下办公楼，王灵骏接她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回了王灵骏的住处。
门是虚掩着的，王灵丫正对着门坐在那里。单芳芳就知道事情不妙，解释说：“我也不想去呀，可他是院党委书记，再三叫我，说是单位里有些事需要跟我谈谈，我整天不上班，什么也不知道，去听一听也没大碍吧。”她发现王灵骏黑着脸，眼睛里都是怒气，便小心翼翼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了。王灵骏一屁股坐在姐姐身边的真皮沙发上，姐弟俩摆开阵势，一递一的审问单芳芳都跟姜书记讲了些什么。以往，单芳芳从没见过他们姐弟俩这种劲头。
“我什么也没讲。”单芳芳觉得他们姐弟俩太大惊小怪了，心里有点好笑，表情上带出来不大在乎。王灵丫反倒收敛起凶相，和颜悦色地说：“芳芳，不是姐姐跟你过不去。你想过没有，这个时候的情况太特殊了，那个钟记者天天盯在咱医院，老老少少都快被他采访过来了。他一旦见到你，肯定是他的重点采访对象，你又这么不善言谈，不会随机应变，那不是找着枪口往上撞嘛。好在姜海峰那里你什么也没讲，还叫我松了口气。不然言多必失，哪句话说露馅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姐姐比你看的远，比你有经验，自然比你想得多，担心出事啊！”
“我就不信你什么也没说。”王灵骏的鲁莽劲又上来了，逼着单芳芳让她好好回忆一下，又说：“姜海峰老谋深算，他会没办法套出你点东西来。你现在说出来都跟他谈了些什么内容，也好让姐姐替你采取些补救措施。你要是说过了不承认，回头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懂吗？”他这么一说，把单芳芳惹恼了，气呼呼地说：“我没说就是没说，你居然怀疑我了？那就爱信谁信谁吧。”她一生气，王灵丫马上装腔作势地把弟弟训斥了一顿，说他讲话不动脑筋，说他不相信单芳芳是不对的，说让他一边呆着去，她要跟单芳芳单独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