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还有啥说的,我们不为明年的奖金,不为厂子的发展,就为小林对大家对厂子的这番良苦用心,这班儿我们加了,明年开年的生产线一定叫它顺利上马。小林,这水果票我们收下了,你放心,年里这几天,我们是啥时候把这里准备妥贴了啥时候再回家过年,走,上班!”强师一半是安排一半是表态地说。
“谢谢强师,谢谢大家!”梅艳真诚的感谢着这些朴实的工人师傅。
林加良让晚云静静的躺一会儿,他来到病办室找到了晚云的主治医生——精神科的刘教授问:“刘教授,请问冯晚云的病要紧吗?”
“哦,你是12床的家属吧?她的病情还有待观察。这种妊娠晚期出现的先兆性子癫,如果治疗不及时不彻底就极易发展成子癫。如果治疗及时,一般愈后良好。但也有反复发作,持续时间会延长到产后很久仍继续高血压。”
“她以前一直都是低血压的,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高血压了呢?”
“高血压是个很复杂的病症,它存在家族史可以遗传,但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会造成血压急剧升高,又叫突发性高血压,你妻子这种妊娠中晚期的孕妇一旦血压升高又会导致先兆子癫的发作,这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她在发病前是否受到过强烈的精神剌激?”
“哦,可能有吧?那她这种情况会不会发展成子癫呢?”
“从目前看,还比较平稳,近两天很关键,如果不再发生惊厥,说明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现在还不好说,但你们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的精神剌激。”
“大夫,可以让她引产吗?”
“没有必要,她现在多休息和进食低盐饮食,不到万不得巳,我们会考虑尽量维持胎儿足月娩出的。”刘大夫听错了加良的意图。
“我是说能不能先给她做个引产手术,等她病好了过几年再要娃,行吗?”
“那还不是一样吗?她现在正在病情的不稳定期,引产会造成子宫迅速排空,全身血液循环血量骤然增加,会导致心力衰竭的发生,那样很危险,而且,那样她以后数年都不能再怀孕,有人一旦错过了生育年龄,甚至终生都不能再怀孕。”刘教授以资深的专业知识告诉了加良。
林加良听到这里,他的头上冒出一层虚汗。他觉得老天爷可能在有意惩罚他,让他经受这一个接一个的艰难。这下咋办?晚云肚里的娃一旦出生,那就是一条人命,谁也没有权力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那时候他就是一个父亲,必须对他负责到底。那么,他和梅艳以后咋办?
林加良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病办室走出来的,他也记不清刘教授后来还给他说了一些啥话,他拖着象灌了沿的双腿回到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的林加良刚要推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一看又让他大吃一惊。
林梅艳看到几个工人都去加班了,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就赶快和面,把面醒在那里,就开始剁肉拌馅儿。一个人又是擀皮儿又是包,很快包好了一筛子饺子,她把酱醋汤调好,一看才是十点多,离下班时间还早,她就下了些饺子,自己吃了几个,其余的用一个大钵子装上,准备到医院去。
现在,门房的李师已经回家了,她还捎带着把整个厂照看着,他就到后边给二宝说:“你出来锁一下大门,我到医院给她们送饭去,待会下班了,你帮着把灶里加把火,水是开的,把案上的饺子分两锅下,醋汤在案上,你们吃完了去休息,碗放那我回来洗。”
二宝说:“打电话叫小王来开车送你去!”
“不用了,就一站多路,近近的,我一会就走过去了,你把门锁好,这前院子没有一个人。我走了。”
“嗯,嫂子呀,你路上小心点。”
梅艳到病房的时候,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门,见晚云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不见加良的人影,就轻轻的喊了一声:“冯会计,你好点了吧?”
晚云一见是梅艳,先是“刷”的一下胀红了脸,接着就极不好意思的一边想往起坐一边说:“哦是梅艳啊,我。”
梅艳赶快把钵子和其它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说:“快躺下,不要动,我给你包了一点猪肉馅儿的饺子,我喂你吃,饿坏了吧?”
“梅艳,你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你和加良是……”冯晚云再没有了以前在梅艳面前的跋扈劲,显得有些可怜楚楚的说。
“快别说了,你要早知道,昨天听到他们说,你会病成那样嘛,好了,啥都别说了,来快点吃饭,你现在是一张嘴吃,两个人用,多吃点。”林梅艳想到了自己当初怀孕时的情景,特能吃也特想吃。
“梅艳,那你为啥一直都不说明,一直委屈求全,也怪我太糊涂,咋就一点也想不到呢?就连后来加良对你态度的转变,我还尽往别处想,硬是想把你赶走,都是我不好,不怪加良,他救了我,是我先喜欢他的。”晚云诚恳的给梅艳道歉,眼角滚出了两颗泪水,一直流进了耳窝。
梅艳拿过毛巾给晚云擦去泪水说:“晚云,你病才好,不要说太多的话,不哭噢,其实也不全怪你,是我和加良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你不知道不为过。现在最关键的是先养好你的身体,让肚里的宝宝健康的成长。”
听到这里,晚云又一次泪水奔涌,她根本就想不到加良有着这样一位仁慈宽厚的妻子,明知她肚里怀的是自己丈夫的孩子,还让她继续留着这个孩子。
冯晚云这一阵除了感动,啥都无法说出来。
梅艳见晚云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就用带来的一个小碗从钵子里夹了几个饺子,浇上她用小瓶装来的酱醋汤后,用筷子夹了一个递到晚云嘴边。
晚云说:“我还是坐起来自己吃吧,我已经闻到了好香的肉馅儿。”说完,冯晚云就爬起来,靠在床头自己端着碗大口的吃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回到病房的林加良在门外看到了。他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昨晚没有睡觉,这阵儿眼睛模糊了没看清,再仔细一看就是梅艳坐在床边,晚云靠床吃饺子。
没有进门的林加良被这一幕深深的感动了。
其实,林梅艳的这种宽宏大量的处理态度不仅仅是感动了林加良,更让冯晚云无地自容,她为以前对梅艳的刻薄态度而无比愧疚。也许正是这种深深的愧疚,才使冯晚云在小孩出生后再次选择了自杀。
所不同的是,第一次是为“失去”而轻生,失身失财让她绝望;而这一次却是为“得到”而选择了绝路,是太多的关爱让她无法承受。
推门进来的林加良感激的说:“艳儿,这么早你就把饭作好了。”加良还是用习惯的称呼叫梅艳。
“哦,加良,你也趁热快吃吧。”梅艳说完,端起钵子,给晚云的碗里又拔了一些饺子,直到晚云说:“好了好了,再多我吃不完了。”
梅艳给钵子里剩下的饺子浇上醋汤,递给加良说:“快吃吧。”
加良顺从的接过钵子,就象在煤矿上那时一样,大口大口的吃的很香。
快吃完时,加良才想起来问:“艳儿,厂里的情况怎样?”“你放心吧,工人师傅们都在赶着加班,看他们挺辛苦的,我想反正现在人少,就给他们尽量把伙食搞好。”尽管梅艳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林加良还是从中听出了梅艳在设身处地的帮他。
其实,林加良这阵儿也清楚,工人师傅能在这寒冬腊月年关之际肯继续卖力加班,肯定是梅艳从中做了不少工作,因为梅艳这两三个月以来在工人师傅们心中的威望是很高的。
本来大家都认为是他与晚云合伙欺负了梅艳,他们的离开就是对梅艳的声援。在这种情况下,能留住工人师傅唯一的人选只有梅艳。
他林加良要是这会儿出面,那只能是适得其反。
冯晚云在一边默默的吃饭,看着梅艳和加良确实是一对良缘夫妻。她猛然想起来了,加良曾经要求她给梅艳付工资的话,这一阵儿想起来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武断,当时一定让加良很伤心,她觉得梅艳真是天下少见的奇女子,无论自己插足她的家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对她造成的伤害都是相同的,而她还这样的对待她,并在背地悄悄的拿出钱来贴补职工灶,帮她们拢络工人师傅的心,使工厂走出困境。
她就在旁边插话说:“加良,你今天怕要先给梅艳找几千块钱,不然,大灶上怕就要接不开锅了。至于她的工资,你说得对,应该比王师的工资还要给高些。她中间垫了多少钱、为厂上操了多少心,那些都是没法计算的。”
“不需要那么多,找一千块钱吧,先把这几天将就过去,至于我的工资就算了,这阵公司的经济也紧张,你这看病也得花钱,我也不需要钱,以后再说吧,等到以后厂上生产线装上了,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那就先按艳说的,工资先给你记着,一会我去取钱,你这几天就把厂上的伙也管上吧。”加良看着晚云对梅艳说。
“不是这几天,以后把这管伙就交给梅艳吧,她心公道,有经验有威信,工人们又拥护她,明年重新请一个师傅来给伙上做饭,不能再让她太操劳了。”晚云真诚的说着自己心中琢磨了半天的建议。
“这样也好,你就安心养病,哦,艳儿,你在这里照看晚云一会儿,我回厂上去看看,我知道工人师傅们这阵儿肯定心里都在骂我是陈世美。但无论他们怎样看我,我都得回去面对他们的指责,因为我现在还是这个厂的厂长。”加良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
“那你就回去吧,这些放这,我一会去洗了,下午做饭时捎回去。”梅艳就接过加良手里的碗筷,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擦了手好走。
“晚云,你好好休息,啥都不要多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造成的,你是无辜的,你不要背任何思想包袱,我会去向厂里的工人们解释清楚的。”加良说这话一半是安慰晚云,最主要的一半是说给梅艳听的。他怕梅艳心中有结,会误会晚云。
“别忘了拿上我的包,折子在里边,钱不够了你再去取。”晚云心里一热,她觉得加良的心挺细,他在妻子跟前为自己开脱,就微笑着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