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儿生气地回过头去,自语地:“不诚实!”
老马笑了,遂又走到彤儿的面前,赶着凑在一块吃炒面。
姚秀芝一直注意着发生的事情,对霍大姐说:“多好的同志啊!……”
霍大姐赞同地点了点头。
依然是茫茫的草地外曰
红军剧团的全体同志继续在草地上跋涉,只是脚步越来越显得缓慢而又沉重了。
彤儿骑在战马上,双手捧着笛子,动情地吹着思念苦妹子的江西民歌哎呀来彤儿腰间挎的干粮袋的下端,随着战马行走的起伏,有节奏地和马鞍子相撞、摩擦。
老马听着这伤心的笛声,几次举手欲打战马遂又变成捶打自己的脑袋。
彤儿腰间挎的干粮袋的特写:
干粮袋下端被磨破一个小洞,炒面在一点一点地外露。彤儿继续捧着笛子吹奏《哎呀来》。
霍大姐和姚秀芝走在老马的前边,低声地交谈着。霍大姐:“秀芝,你想过和奇伟相见的事吗?”
姚秀芝:“大姐,能不想吗?”
霍大姐:“你们这对患难夫妻能相见,当然好,说句不当说的话,可也要想到有不好的方面啊!”
姚秀芝:“我全想过了!最多由于奇伟的问题,我再次被隔离审查。”
霍大姐:“但愿不出现这样的事情!秀芝,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姚秀芝:“看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说呗。”
霍大姐:“你和华男的事,一旦奇伟要是知道了,他会怎样想呢?”
姚秀芝沉吟多时:“我想,奇伟他不应当是封建礼教的殉道者吧,说清楚了,他应该谅解的。”
霍大姐:“我这就放心了。”
老马牵着战马,踏着草地的乌泥,“卜唧、卜唧……”地向前走着。突然,他的一只脚陷进了乌泥中,用力地拔呀拔,好不容易地拔了出来。他自语地:“咳!老子的力气,全都被泥水吸去了。”
老马抬起头一看:大队人马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彤儿的笛声突然停止了,她回身一看:
挎在腰间的干粮袋瘪瘪的,装的炒面全都漏光。
彤儿慌忙取下干粮袋一看:下端被磨了一个洞。
彤儿双手拿着干瘪的布袋小声地哭了。
老马闻声回身,忙问:“彤儿,怎么了?”
彤儿:“你看,我的炒面都漏没了!”
老马大惊:“怎么搞的?”
彤儿指着马鞍子:“干粮袋被它磨破了一个洞。”说罢又抽泣着哭了起来。
老马驻步原地,陷人沉重的苦思冥想中。
彤儿哀怜地:“老马叔’叔,我……没有口粮了。”
老马突然把头一昂,乐呵呵地:“没关系,老马叔叔再给你变回来!”
彤儿摇摇头:“我不信……”
老马“那就试试看嘛!把你的干粮袋先给我。”
彤儿把干瘪的布袋递给老马:“什么时候能变出来呢?”老马想了想:“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彤儿:“真的?”
老马点点头,接着又扣了拍自己的干粮袋:“己住:我的干粮袋中的有多少粮食,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你再看看,是不是还有这么多粮食?”
彤儿不解地:“我干吗还要记住你干粮袋中的粮食啊?”老马:“说明我不是把自己的粮食倒给你的。”
彤儿微微地点了点头。
老马:“要想戏法变得成功,你必须做到保密彤儿:“行!你说怎么个保法吧?”
老马:“走出草地前,不准对任何人说。否则,就失灵了!”
彤儿高兴地:“放心吧!我谁也不说。”
草地高处外日
龙海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开水锅,拿着一个搪瓷缸子在给同志们舀开水。
十多人排成一条长队,在等待着分领开水冲炒面。
霍大姐:“同志们!要节约用粮,还有几天才能走出草地,谁也说不清楚!”
排队的同志们纷纷查看自己干粮袋中所剩不多的口粮,一个个优心忡忡。
不远处,彤儿焦急地问:“老马叔叔,你给我变出粮食来了吗?”
老马乐呵呵地:“变出来了。”
彤儿:“真的?”
老马取出一只干粮袋,上边用红线绣着“老马”二字:
“看清了,这是谁的干粮袋?”
彤儿顺着老马的手看去,什么也没见到,茫然地问道:
“来什么呀?”
老马手中换了一条有少半下粮食的布袋:“你看,这是谁的?”
彤儿惊喜地:“我的!”
老马从干粮袋中取出一把炒面:“是不是粮食?”
彤儿:“是!”
老马:“快拿去冲炒面吃吧!”
彤儿接过沉甸甸的干粮袋:“你从哪儿变出来的呢?”老马:“可不要忘了啊,这是秘密!”
彤儿高兴地:“对,这是秘密!”
老马把眉头一皱,双手捂住下腹,故做痛苦的样子。彤儿:“老马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老马:“我有点闹肚子,先方便方便去。”他说罢朝着草地的深处走去。
依然草地日外
在弦乐低奏《回声》的主题音乐声中叠印:
红军艰难地跋涉在草地中。
在星没日出,一天三餐的变换中,红军剧团的同志们的干粮袋渐渐地瘪了下来。
老马同志每次吃饭都悄悄溜走。
龙海望着离去的老马在愤怒地说些什么。
彤儿看看自己日渐减少的口粮,又望望老马那鼓鼓囊囊的半袋子干粮,微微地摇摇头。
草地外中午
开饭了,每个同志的缸子里都是稀稀的,大家都非常珍惜地喝着这稀汤淡水。
霍大姐无力地:“同志们!据前边传来的消息说,还有两天才能走出草地。可是,我们带的口粮就要吃完了,怎么办?我希望大家发扬互助互爱的精神,有难同当!”
姚秀芝取出瘪瘪的干粮袋:“同志们!我就剩下这一点了,谁不够吃就拿去吧!”
霍大姐也取出自己的瘪瘪的干粮袋:“男同志们!你们拿去就分吃了吧!”
同志们饥饿难耐地望着这两只瘪瘪的干粮袋,但谁也不说一句话,更无一人前来拿干粮袋。
彤儿高举起自己剩下不多的干粮袋叔叔哥哥们!我……还有一点炒面,你们就分着吃吧!”
全体同志都缓缓地低下了头。
姚秀芝:“大姐!多数同志都断粮了,我看就留着晚饭一块吃吧?”
霍大姐坚毅地点了点头。
龙悔愤怒地问道:“我们明天吃什么呢?”
霍大姐:“吃野菜!我和老马同志带着大家采野菜吃。”龙海冷笑了一下:“人家有的是存货,用不着和大家一道吃野菜!”
龙海的话就像是引信,引爆了一座火药筒:
“人家可是个有心计的,剩的口粮足够吃三夭的!”“知人知面难知心,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自私!”
“他把剩的口粮拿出来共产,也够大家喝顿稀汤了。”
彤儿大声怒吼:“都不要说了!我老马叔叔回来了!”众人循声望去:
老马拖着瘦惫的身体一摇一摆地走来。
众人愤怒地扭过头去。
老马踉踉跄跄地走到大家的面前,惊诧地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龙海:“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吧!”
霍大姐:“龙海!要注意团结。”
姚秀芝望着老马那少半袋口粮:“老马,你怎么还剩下这样多的粮食啊?”
老马笑了笑:“我想到了过草地的艰难,从一开始就注意节约,一点一点地省下来的。另外,我和彤儿还有个协定,谁不够就共谁的产。”
彤儿感动地:“老马叔叔!……”她抱着老马哭了。霍大姐:“同志们!准备出发。”
老马:“彤儿,来,叔叔抱你上马!”他俯身用力一抱彤儿,一阵头晕,当即摔倒在地上。
姚秀芝大惊:“老马!老马……”
老马双手扶地,异常吃力地站起来。
彤儿:“老马叔叔,你怎么了?”
老马笑了笑:“没事。拉了几天稀,把我给拉草鸡了。姚老师,帮着我把彤儿抱上马吧!”
姚秀芝和霍大姐费力地把彤儿扶上了马。
老马轻轻地打了战马一下,无力地说了声“驾!”遂又牵着战马出发了。
茫茫草地外曰
红军剧团全体同志在饥饿难耐、疲惫不堪地行军。
女同志摔倒在草地上,男同志走上前去扶起,手挽着手继续前进在草地中。
姚秀芝就要精疲力尽了,她额头上渗出大颗的虚汗,摇摇摆摆地向前走着。
霍大姐快走两步,挽着姚秀芝的臂膀奋力向前。
老马牵着马艰难地走着、走着,突然,他栽倒在草地上,他挣扎着,几次想爬起来,都又重新摔倒在草地上。
彤儿在马上大声呼喊着:“你们快来啊!我老马叔叔倒在了草地上了!”
战马低下头亲昵地吻着老马。
龙海走来,把头一昂,擦身而过。
姚秀芝和霍大姐匆忙赶过来,两人一块扶起老马。
老马感激地笑了,遂又牵着马向前走去。
姚秀芝和霍大姐交换了个眼色,都微微地摇了摇头。
草地高处外曰
单调的军号吹奏着《回声》的主题。
夕阳西下,如血的阳光普洒在碧绿的草地上。
红军剧团的全体同志无力地坐在地上,有的还四脚朝天地躺在草地上。
龙海站在草地上,向远方眺望:
老马背着那少半袋粮食摇摇晃晃地向草地深处走去。霍大姐和姚秀芝相偕走来,疑惑地望着远去的老马。霍大姐:“龙海,咱们一块做晚饭吧?”
龙海就要哭了:“我拿什么给同志们做饭吃啊!”
姚秀芝:“先烧开水,然后把每个同志的干粮袋向锅里倾倒,每人喝口稀汤也好嘛!”
龙海向着老马走去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支起行军锅,从水泡子中提来水,倒入锅中。
姚秀芝和霍大姐好不容易才点着火。有顷,锅下吐着火舌,锅上冒着浓烟。
霍大姐站起身来:“同志们!都把自己的干粮袋拿过向锅里倒千净,哪怕有一粒米也好啊!”她说罢带头把自己的干粮袋中所剩不多的粮食倒入锅中。
接下来,姚秀芝无声地拿起自己的干粮袋,向锅中倾倒很少的粮食。
红军剧团的全体同志相继站起,列队向锅中倾倒干粮袋中所剩不多的粮食。
最后,彤儿拿起自己的干粮袋,自言自语地:“老马叔叔给我变的粮食也共产了。”遂倒往锅里。
姚秀芝一惊:“彤儿,你说什么?”
彤儿自知失口:“我……什么也没说。”
龙海拿起一把铁铲在锅里搅了搅:“咳!太稀了……”姚秀芝:“再稀也比白开水好啊!”
龙海沉吟片时,转身打开自己的行囊,取出一个尚有多半下粮食的干粮袋,特写:
干粮袋上用红线绣着三个字:苦妹子。
龙海双手捧着干粮袋,凄楚地自语:“本来,我准备把你带出草地,一直带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可没想到……连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啦……苦妹子,为了大家,也为了革命,你就原谅我吧!……”
姚秀芝双手接过绣有苦妹子名字的干粮袋,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彤儿一见这干粮袋,伸手夺过来,叫了一声:“苦妹子姐姐!”遂失声地号啕起来。
全体同志见物思人,都在悄然落泪。
突然,霍大姐大声说道:“同志们!你们快看啊,是谁_来了!”
全体同志闻声抬头,循声望去。
草地前方外曰
张华男披着如血的残阳,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飞驰而来。
“爸爸——!”前面传来彤儿的喊声。
“彤儿——!”张华男边呼应边加鞭催马,急驰飞奔。
全体同志翘首盼望。
张华男飞马而至,滚鞍下马:“同志们!大家受苦了。”全体同志默然相视,谁也不说一句话。
张华男巡视大家的表情,又看了看锅里的所谓稀粥,一切全都明白了。
恰在这时,驮彤儿的那匹战马懂人性地走过来,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战友,亲昵地舔着张华男的手。
张华男亲吻了一下战马的长长的脸,猝然转过身去,取下手枪,递给龙海,命令地:“龙海同志!听从我的命令,立即开枪,打死这匹战马!”
龙海拿着手枪哆嗦成团,活像傻了一样。
“不准打死它!”姚秀芝第一个走到战马身旁,伸展双手,以身护马。
“不准开枪!”霍大姐也站到了姚秀芝身边,以身护马。紧接着,红军剧团的全体同志相继站在了战马的前边,形成了一道人墙。喊着:“不准开枪!……”
彤儿扑到张华男的身前:“爸爸!不能打死它啊……没有它我早就没命了!……”
张华男擦掉滚动欲出的泪水,抽泣地说道:“同志们!这匹战马跟了我整整两年了,我就这样狼心吗?难道我就不难过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有粮食让大家填饱肚子,我就留下这匹战功赫赫的无言战友!”
护卫战马的同志们相继低下了头。
草地上空气都凝固了,压迫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
突然,龙海走到张华男的面前:“首长!有的人身上有粮食,我们可以共他的产吗?”
“可以!”张华男说罢转向大家,严肃地:“现在,我下一道死命令,谁窝藏粮食自己用,就立即枪毙!”
龙海:“首长的话算不算数?”
张华男^“军中从无戏言!”
龙海行过军礼,转身气冲冲地大步走去。
张华男茫然地目送龙海远去。
草地外日
龙海用双手分开齐腰深的野草,到处在寻找他认为自私的老马,但都失望了!他无处发泄内心的愤怒,他只好用手脚踢打面前的野草。
草地高处外曰
张华男拿着绣有“苦妹子”三个字的干粮袋,严肃地说:“我只好再下一道命令:苦妹子剩下的粮食吃掉,绣有苦妹子名字的干粮袋要很好地保存。”
霍大姐、姚秀芝等全体同志谁也不抬起头,以沉默来反对张华男的命令。
张华男巡视一遍大家的样子,遂生气地说道:“为了同志们能胜利地走出草地,霍大姐和姚秀芝同志生火烧水,由我把苦妹子剩的粮食倒入锅中。”
霍大姐和姚秀芝抬起头,交换了个眼色,很不情愿地走到锅前,点火烧水。
张华男紧闭双眼,非常痛苦地把绣有“苦妹子”的干粮袋中的粮食倒入锅中。
有的同志发出了怆苍的哽咽声。
草地外日
夕阳就要落山了,暮霭涂抹的西天绚丽多彩。
龙海继续搜寻老马,终因找不到老马的踪影而继续拿着野草出气。
草地高处外曰
张华男站在锅旁,拿着缸子乞求地:“同志们!稀粥煮好了,大家都来盛一点喝吧!”
同志们依然蹲在地上,或倒在草地上,头也不抬,谁也不来盛稀粥。
。霍大姐凄楚地:“同志们!苦妹子果真有在天之灵,她也会说:你们只有吃了我剩下的粮食,我的心才安啊!”同志们听后哭的人更多了,一片抽泣声。
忽然彤儿大声喊道:“哎!大家快看啊,老马叔叔回来了,我们又有粥喝了——!”。
同志们不约而同地终止了哭声,循声望去:
龙海木然的脸上淌着泪水,双手吃力地抱住老马,失神落魄地走来。
张华男愣了片时,惊呼了一声“老马!”飞也似的迎过去。
接着,霍大姐、姚秀芝等同志们也迎了过去。
张华男哆嗦地:“老马同志他……这是怎么了?”
龙海呆滞地:“他死了。”
张华男发疯地问:“是你开枪把他打死的吗?”
龙海蓦地放声大哭起来,而且哭得是那样的伤心,他轻轻地把老马遗体平放在草地上,遂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老马的头大声号啕着。
张华男:?决说,老马同志到底是怎么死的?”
龙海慢慢地抬起头:“他……是饿死的!”
张华男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旋即俯身从老马身上解下那只绣有“老马”二字的干粮袋,匆忙解开扎口,伸手抓出一把野草,特写:
一把变了色、发了霉的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