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没多想,以为今天会和往常一样,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今天很不寻常,因为从帘幕后走出的,竟是身穿火红凤袍的王后娘娘。
她今日妆容庄重老持,自然而然坐在龙椅之上,睥睨议政殿的每一个身影。离得近的一个老臣一眼瞅到,何晴头上戴的竟不是凤冠,而是红边衮金龙玉冠……怎么是龙……龙!
这老臣瞬时如遭雷击,竟是趔趄了两步,被旁边人搀扶了一下才站稳。
这位老臣不是别个,正是王右相,他素来与何晴不甚往来,眼下见到这样一番情形,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一二,脸色很不好看。
而另一边也站了个老头,老态龙钟外加驼背,却是肖左相。前段时间他刚死了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悲凉到家了,他现在仍然没有缓过劲。然而肖左相是何晴一派的人,眼下见何晴势在必得的神态,肖左相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自己是押对宝了。
众大臣也都发现了何晴头顶的玉冠不对劲,相继狐疑起来,偌大的议政殿响起了很多耳语的声音。
突然一道细鸭般的咳嗽声,很刺耳的打破场面。只见何晴身边的太监说道:“王后娘娘在上,还请诸位大人行议政跪拜之礼!”
此话一出,好几人不禁叹出声,更有个别早看不惯何晴的大臣直言不讳道:“议政跪拜之礼是行给君王的,眼下王后娘娘坐上陛下的位置,衣装服饰还有僭越的嫌疑。我等实在疑问颇多,还望王后娘娘给个明示!”
何晴凤目一眯,眸底有种极致的危险,她冷声说道:“陛下昨夜突发疾病,心力交瘁,因此颁布口谕,将军国大事都交予本宫处理。”
“什么?!”那臣子俨然不相信,气愤的说:“陛下膝下尚有两位王子,怎也轮不到王后娘娘越俎代庖!何况陛下昨天早朝时还身体健朗,王后娘娘的说辞,微臣实在不敢相信!”
“放肆--!”尖刻的咆哮夹杂着重拍龙椅扶手的脆响。
何晴脸色一变,一挥袖子,狠狠叱喝:“本宫身为一国之母,言行举止岂容得你妄自揣度。自是确有其事,否则本宫又岂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胡言乱语!陛下昨晚传口谕给本宫,在场之人都可以作证!”
听到这里,淳于静顿时觉得接下一个烫手的山芋,果然下一刻何晴威逼的目光就刺过来了。
“林姑娘、唐公子,昨夜你们替陛下治病,可有诊断出什么,又可有听到什么?”
淳于静站起身福了一礼,余光扫到满朝文武探寻的眼神,心叹这场烂戏还真是越唱角儿越多了,人生何其无语……嘴上却说:“回王后娘娘的话,陛下是积劳成疾,昨夜突然急火攻心,无法离开病榻。陛下满心系着国家大事,所以亲口说将军国大事全交给王后娘娘操持。”
“你胡说!”刚才那个耿直的有些傻缺的大臣指着淳于静吼道:“你仅仅是一介江湖中人,你说的话何以为凭?!”
“是啊!”
“对啊,江湖中人不足为信。”
“……”
有人跟着附和两声。
淳于静一脸无辜的看向何晴,眼神表示:反正我已经帮你说话了,这些人我可管不了。
何晴冷哼一声,视线在群臣中挨个扫过,最后定格在一直沉默的上官流风身上。
“风儿,昨晚你也在,你站出来给本宫做个证,打消诸位爱卿的疑虑吧。”
上官流风此刻尚在思念慕七夕,冷不防被何晴叫了一声,浑身震了下,怔愣了好一瞬才缓缓说道:“母后……母后所言不虚。”他不是傻子,知道与何晴作对没好处,他在意的只是怎样快些将妻子找回来。
可上官流风的话无疑把何晴抬到了名正言顺的位置,何晴傲然的问着:“既然如此,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不服的?”
“微臣不服!”又是那耿直傻缺的家伙,“魏国传承多年,历来都是男子坐镇朝堂,何以容得下牝鸡司晨之事?!”
何晴眼神狠狠一沉。
肖左相这时缓缓的开口了:“曹侍郎此言差矣,男子顶天立地,女子也有一身才华。这高位本就应该是能者居之,交由王后娘娘坐镇,分明是再合适不过了。”肖左相不愧是能坐到相位的老臣,果然十分圆滑。
另有几个何晴一党的大臣也附和道:“对啊对啊,能者居之才是硬道理,诸位卿家就不要太迂腐了。”
“哼!”那曹侍郎狠狠道:“岂有此理,王后娘娘口口声声说是暂代陛下处理国事,想必是准备着篡位吧!”
这话一出口,满堂轰然一片,就连淳于静都变了脸色,突然发现这个曹侍郎看着眼熟……想起来了,原来就是那个儿子娶亲、新娘被慕少弘杀了的吏部侍郎啊!没想到竟然这样耿直,一口咬住何晴的小辫子了,可是这是撩虎须啊……
果然见何晴眸色深沉,明显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她也不叱喝了,反倒是往椅背上一靠,悠然的问道:“吏部侍郎大人今年贵庚了?”
曹侍郎一愣,答道:“虚岁五十有二。”
“已经年过半百了啊,唉,看来是老了,糊涂了。也怪不得陛下会被气得一病不起,原来我大魏的臣子都像侍郎大人这般糊涂啊。”
如此讽刺的言语,又是出自何晴之口,曹侍郎不怒才怪,“你!你这妖妇,祸乱朝纲,罪不可恕--!”说到这里突然心口一梗,竟被气得吐血晕倒在地了。
“曹侍郎,本宫何曾有什么罪?难道曹侍郎还要糊涂下去吗?”
何晴盯着晕厥的人,一字一字慢悠悠的说着,声音很轻,可是听得一干大臣浑身冒冷汗,“唉,看来曹侍郎是真的上了年纪,一激动就没了性命。念在侍郎大人一直忠心耿耿,无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来人呐,赐大人一副上好的棺材,送大人安心去吧!”
这话一出,大家齐齐打了个寒颤。敢情这是要活埋啊!
下一刻便有两队禁卫军抬着楠木棺材进来,三下五除二把曹侍郎丢进去,“乒乒乓乓”了一通,竟当场就将棺材钉死了!
杀一儆百啊,傻子都能看明白,有人赶紧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竟是连中衣都给汗湿了。
眼看着这满屋子大人物都人人自危的模样,何晴眸底分明挂起一抹满意的神情。
而淳于静,当然就更无语了,她隔着碍眼的众人,与对面慕少艾的视线齐齐交错。只见慕少艾微微点了下头,意思是都先静观其变,顺着何晴的意思来。
反正满朝文武就这么肃静了,何晴见此便笑道:“本宫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们中仍有人不服。”对身旁的小太监做了个手势,“去将陛下请来,看看陛下可有要嘱咐诸位爱卿的。”
小太监赶紧招了几个宫女过去了。
何晴又道:“各位都是大魏的肱骨之臣,本宫执掌国事还要仰仗各位鼎力扶持。鉴于今天各位对本宫的认可,本宫决定根据各位的官级,一一给予赏赐,鼓励各位。”
众人听言哪还敢说啥,纷纷跪下来高呼:“王后娘娘千岁!我等全凭王后娘娘的差遣,莫敢不从,绝无二心!”
不得不说,何晴这一手恩威并施玩得是炉火纯青,只可惜,她请上官成来这一行为,虽然给众臣子打了镇定剂,但却在淳于静等人暴露出一个致命的缺陷。
因为,当身体虚弱,穿着亵衣的上官成出现在议政大殿时,霜血寒眸眼一亮,双手不禁在身侧捏成了拳。他迅速望向淳于静,狠狠一点头。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霜血寒昨天的猜测是对的!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诡异了,只听上官成机械的说了番让何晴总揽国事的话,嘱咐各位臣子效忠何晴,接着又当场写了道圣旨,盖上玉玺颁给何晴。
这一系列行动就像是事先编排好的一样,连贯圆润、毫无停滞。
事情至此,任谁都看得出来,何晴只要过渡一段时间就能登基为女王了。
上官成道:“御妻,魏国的玉玺交由你保存了,定要保存好。”
淳于静望着何晴小心翼翼的接过玉玺,又瞟了瞟上官成死人般无表情的脸,侧身对霜血寒耳语道:“魏国的玉玺不是在我们这儿吗?何晴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上官成一定知道,但你看他的眼神怎么跟僵尸一样,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忧心。”
霜血寒盯着上官成,眯眼说道:“他已经死了。”
淳于静差点惊呼出来,幸亏霜血寒提前堵住她的嘴,她忙支吾:“怎会这样?”
“事实的确是这样。”霜血寒眸底有冽冽的寒气在往外升腾,“若属下猜测无误的话,便是昨天魏王就中了寒霜家族已失传的法术,那法术最忌动气,一旦动气十之八九会丧命。”
“也就是说,上官成昨晚就已经死了?”淳于静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那现在在说话的这个是……难道是傀儡?”
“没错。”霜血寒悄声答:“这是齐国的傀儡术,齐国的济州城有不下百余名神乎其神的巫妖,他们可以用蛊虫操控死人,以假乱真。”
的确很以假乱真,文武百官们的神情便说明了一切。若不是有霜血寒在,就连淳于静也只是觉得蹊跷而猜不出所以然。再望向紫缡,见她神色迷惑的盯着何晴看,终究摇了摇头,又和慕少艾说了什么。
突然间上官成喊了上官流风的名字,让他站出来,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奚落。说他不务正业、耽于美色、不勤不俭、不贤不仁,一股气便骂了个山崩地裂、狗血淋头,怔愣了上官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