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年轻臣子,意气风发,定是不愿成为亡国奴,因而毫无畏惧的直视起紫缡。
“你知本宫有读心之术,竟还有胆量与本宫针锋相对,勇气可嘉。”紫缡淡淡的说着,语气里没有任何褒贬的意味。
男子道:“我只知晓是你们让我亡国,痛恨尚且来不及,又何惧之有,我宁死不屈!”
慕少艾的眼底猛地一沉,但淳于静却抢在他的前面站起身,亮堂堂的喊道:“错错错,大错特错啦!”站起身,走到了群臣之间,和紫缡隔着几尺远,淳于静看向这名高风亮节的臣子,又看了看其他和他差不多的人。
“本王妃觉得你很有气节,可是却不是个合格的男人!”
这句仿佛一个巴掌打在这些人脸上,一时间竟是呆了。
淳于静不给他们时间反驳,继续慷慨激昂道:“一个男人脑袋里只想着什么国家大义,却不想想,自己这么一死倒是可以被冠冕堂皇的称颂,可是老父老母妻子儿女呢?是想拉着他们一起陪葬,还是留着他们伤心一辈子?为了所谓的大义,给至亲至爱的人造成那么多悲伤,合格的男人才不会做这样本末倒置的事!”
“你--”
“你什么你啊!本王妃有说错吗?你们的燕王陛下已经拖着一家老小都去死了,他抛弃了你们,你们还为谁维护大义?为了他们梅家再抛弃你们的父母妻小吗?不要以为本王妃是女人就不把本王妃的话当回事,我别的不懂,但我却知道,如果哪个男人不在乎自己在乎的人的感受的话,那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好男人!”
众朝臣们被淳于静这一番慷慨的“出言不逊”给震到了,刚才抬着头的现在浑身僵了,刚才低着头的这会儿也把头都抬了起来。
一时间数百双眼睛都落在淳于静脸上,她不羞不燥,清亮的声音,一滴滴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本王妃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们若真弃了家人而去,本王妃很替他们感到可悲。言尽于此,剩下的诸位自己想吧。”说罢看向紫缡,矮了矮身。
紫缡看出淳于静是在向她辞别,想去找雪无声,于是紫缡点点头,与淳于静擦身而去。
之后的事情,淳于静相信紫缡能够处理好,慕少艾也会拿捏得准。
换了一套简易的衣裙,将头上的饰物都拆下来,一头青丝就这么披散在脑后,简单朴实,却掩盖不了那一身的风华。
将一些物品收在自己的药箱中,淳于静提着药箱开始了旅程。
唐夜在宫中照料紫羽,霜血寒领兵向东,淳于静只是给他们传了信便走。
她先在城中打听,打听的内容是雪鸾,因为玉忘言曾说雪无声可能是调查华如海的事情,而雪鸾又失踪了,淳于静觉得这三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询问了几个时辰,淳于静终于听人说,雪鸾似乎往东方的齐国去了,而且和雪鸾结伴的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那女子妖艳的让人脊背发冷,唇角还有一枚胭脂痣。
胭脂痣?
那不就是月姬吗?
淳于静猛地想到月姬似乎销声匿迹了很久,自从慕白退位之后,月姬就不见了。那时候众人都忙着慕少艾登基之事,没空管月姬,不想她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
呵,合着这女人是回归主上的怀抱了呀,和雪鸾混到一起,就肯定是和华如海混到一起了。
唐明月,可恶的小人!
淳于静得了这消息,便策马向东方的齐国进发。
秋天已经渐渐的来了,秋老虎不比夏天凉快,反倒更热。淳于静一路策马,身上的汗早就把衣服汗湿了。
不过好在晚上还凉快一点,夜幕洒下,淳于静在驿道边的林子里找了个位置,点上篝火,准备休息。
就在这时,有慌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正往这边靠近。
淳于静警钟高鸣,担心是野狗老虎之类的,赶紧抽出腰间的匕首。
黑暗中跑出来几个人来,看样子丢盔弃甲的,那装扮居然是燕国的败兵!
他们失魂落魄冲来,一边喊着救命,而他们身后明显传来更多更密的脚步声。
不好,难道是秦军在追杀燕国的逃兵?
淳于静一冲动,想要过去看看,可是想到腹中孩子会危险的,便赶紧让开道,装作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
然而不等她让开呢,丛林中突然嗖嗖嗖飞来数支箭,正中那几个燕国逃兵的后背。
一时间,方才还仓皇逃命的几个人,都变成了淳于静脚下的尸体。
淳于静心下一凛,赶紧捂着小腹试图平静。只是事态不给她这个时间,接着是追兵们跑了过来。
出乎淳于静的意料,追兵居然也是燕国人,领头的看着像是一个小小都尉,他踏了过来,瞅着地上的尸体气急败坏的吼道:“这几个败类里通外国、擅自打开城门,害得城池被秦国狗贼拿下了,真是死不足惜!”
原来是这样,淳于静了然,原来是不甘心的守军都尉带人来消灭这几个背叛者。这于情于理,其实无可厚非,可是城都已经失守了,何苦费心思赶尽杀绝?
“嗯?你是谁?”
听到问话,淳于静看向那个都尉和他身旁的一干人等,他们看着淳于静的表情都很奇怪,奇怪她一个孕妇怎么在荒郊野外过夜。
淳于静答道:“我是赶路去燕齐两国的边关,我夫君在那里守城。”
都尉愣了一愣,上下打量了淳于静一遍,忽然贼生生的笑道:“好巧,我们几个也是要去边关的,不如就让我们一路同行,护送夫人吧。”
淳于静的眼底猛地划过一丝忿然。
她可不会漏看了都尉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一脸淫邪,在打她的主意。那双狗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淳于静怎么看怎么恶心,出言讽刺道:“各位将军丢了城池,应该去下座城池支援才是,为什么要去边关呢?我看其实你们才是想逃跑的人吧!”
指着地上的几具尸体,愤愤道:“你们还说是同袍里通外国,背叛了你们,其实你们也不过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都是逃兵反而还要杀他们,表现得自己多正义一样。哼,小人一群!”
这下所有人的脸都黑了,月光照在脸上,滑稽的青一阵紫一阵。几座火山喷发,都尉吼道:“你这该死的娘们儿,兄弟们轮流上,玩够了杀!”
淳于静不屑的哼了声,这帮家伙,连孕妇都不放过,老虎不发威就当她是病猫吗?
“想占人便宜,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本神医要你们好看的!”
匕首一下子就挥来,都尉愣了一拍,怎么搞得?眼前的美人怎么忽然闪了一下?
“你这家伙真够白痴的。”淳于静蓦地抬起左手,手间竟然捏了一缕头发,“你耳朵边上那缕头发太碍眼,本神医帮你卸下来了。”
都尉大吃一惊,手一摸耳畔。娘啊!那缕展现他很酷的头发怎么断了?可恶啊,这个该死的女人!
咸猪手霎时就伸向了淳于静的胸,淳于静感到不是一般的厌恶,左手中的头发已经瞬间换成了银针。
银针出手,快、狠、准,只见都尉的动作直接僵住,整个人直直倒下去了。
“啊呀!大哥怎么了?死了?”
“这个女人会妖法,她把大哥杀了!”
旁边的几个燕国兵又怕又怒,犹豫着是要杀了淳于静给都尉报仇,还是赶紧保命逃跑。
而在他们犹豫的这一会儿,早够淳于静把银针玩十几遍了。左手随后弹出一把,士兵们都和葱头一样栽下地。
淳于静心情好了不少,哼道:“不杀你们是因为我是行医的,但是,其实你们真该死!”
她收回了匕首,又将篝火踢灭,准备换个地方过夜的。可偏偏在这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呢?这样的清透、辽阔,仿佛那声音中还包含了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包含了蟋蟀鸣噪的铃铃声,还有风声、呼吸声……天高地广,所有的声音全在那一下一下的铮响中。
这是琴声!
有人在树林里弹琴!
是谁?是雪无声?!
淳于静的第一反应便是重逢了雪无声,遥想当初在魏国,他便是用一段《采薇》,将她吸引到开满凤凰花的密林中。
彼时他所咏唱的那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突然回荡在了淳于静的耳边,勾得她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
淳于静拔腿就跑,冲着琴声传来的方向飞奔。
一棵棵树被甩在了身后,斑驳的月影照着她急切而担忧的表情。月光下,一道影子慢慢的出现,高大的树木将那个人影包围在中间,月色透过树冠,在他的周围镀上一层水银般的流光。
他就那么坐着,一袭白衣曳地,一张朴实的梧桐木琴放在腿上。双手自琴上划过,万壑松风尽在琴声中,却比不过铮铮切切中散发出的万重悲痛,皎月为之黯淡,天地为之失色!
“你……你……?”
淳于静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很是失望,因为这不是雪无声,不知道这是谁;可她却又叹为观止,这个琴音中诉满凄怆的人,他本身就像是手中的那张琴,不需言语,便已让人知道了他缠绵悱恻的内心。
指下的那首曲子,正是《悲回风》,淳于静在琴声中走近,只是这片刻,便听得她心下鲜血淋漓,都要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