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像是跌进了一个大坑,淳于静不禁喃喃:“陌遥……如今我离家已经快一年了,你是不是常在城隍庙为我做法祈求我早日归来呢?不知道大宋国声名鼎沸的淳于神医突然失踪这件事,是不是惊动了半壁江山……”
夜风轻轻吹过,呼吸氤氲成了白色的雾气。淳于静将身上披着的貂绒披肩拢了拢,护住冰凉的脖颈,毛茸茸的感觉柔和的蹭在下巴上。
谁想就在这时,有一条影子如灵蛇一般从桃树林中扫了过去。
“谁?!”
淳于静忙从秋千上跳下地,手中已经握住了三根毒针、随时准备丢出去。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怔了怔,悄然将毒针收回了袖子里。
“怎么是你?”
盯着走近的少女,淳于静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遍,还是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长发用木簪简易的挑起。夜色昏黑,却也遮不住这云淡风轻的气质,宛如一片裹着薄薄黑纱的云朵被风吹了过来。
“邑王妃,请恕紫羽失礼。”
“邑王妃,请恕紫羽失礼。”
她矮了矮身,淡淡的语调夹杂呼吸出的白雾。
淳于静惊诧道:“邑王府的暗卫本事愈加进步,却没有发现你是怎么进来的?四王女果然厉害。”这句话其实是发自内心称赞的,可是一说出“四王女”三个字,淳于静顿时觉得失言,忙改口道:“不介意我称你‘紫羽’吧?”
“称呼无谓,全凭邑王妃做主。”紫羽轻轻一颔首,不急不缓的又道:“紫羽贸然打扰,已觉很是不妥,只是有一事相求,紫羽说完了便会离开。”
淳于静听不惯别人说话这样文绉绉这样客气,于是摆了摆手,“你说就是啦!”
“是。事情是这样的,唐公子所在的酒肆似乎有人感染了瘟疫,唐公子试图救治,却被酒肆中人当成了妖言惑众,集体围攻唐公子,因而此刻……”
紫羽的陈述还没有说完,眼前,淳于静已经像是一条闪电击过去,直冲向王府大门,远远传来淳于静责怪的喊声:“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不开门见山啊--!!”
狂冲出王府,连马匹都不牵,淳于静御起轻功,飞快的在各个屋顶上纵横,脚下如踩了风火轮,一身火红色貂绒披肩在月光下淌过大片流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飞进了内城,抵达了唐夜所在的那间酒肆。
此刻窗户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依稀可见寒风吹得翠螺屏风瑟瑟发颤。那屏风旁边倚着一道微微倾斜不稳的身影,却不是唐夜是谁?
淳于静一个纵身从窗户跳了进去,“唐夜,这怎么回事?!”
唐夜猛吃了一惊。
此刻有一群人正围着唐夜的,当即也被惊得倒退了好几步。天!这女的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突然从窗户飞进来!
冷飕飕的寒气都被淳于静带进来了,冻得唐夜蓦然清醒,眉梢眼底霍的亮起了那种独属于他的危险因子,“小静,你不该过来的,这附近似乎流窜起了瘟疫,也可能是被人投毒了,本少还不能确定。总之你快点走,这里危险。”
淳于静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你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紫羽都亲自去找我了。”
“紫羽?”唐夜明显吃了一惊,“她怎么会……”
看来唐夜并不知道紫羽来了咸阳,更不知道紫羽一直在暗中跟着他吧。淳于静不能体会唐夜此刻对紫羽是怎样一种看法,可是一看这大堂里的伙计和酒客们都用愤怒之极的眼神望着唐夜,淳于静便觉得事情很不寻常。
于是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绘着特殊图腾的木牌,亮在所有人面前,声音清亮的说道:“这是象征我身份的东西,我的名字叫淳于静。”
这下所有人的表情霎时变作一派惊讶和敬畏,支支吾吾的叫出:“邑、邑王妃……?”
“这、真的是邑王妃啊……”
“这还能有假吗,你们看她木牌上那个图案,那分明就是邑王殿下专用的啊,除了邑王妃还有谁拿这个图案敢招摇过市?”
“她确实是邑王妃,前段时间蛇妖那件事她亲临来着,我看得甚是清楚……”
众人连忙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拜见邑王妃!”生怕惹了淳于静不快,其中店伙计还崇拜而小心的问道:“不知邑王妃大驾光临,有什么贵干?请恕小的们有眼无珠,招待不周!王妃您坐、您快坐!”
淳于静可没时间坐下陪他们说话,遂一手拉住唐夜的袖口,说道:“这位公子是本王妃医道上的朋友,他的人品诸位不必怀疑,想来可能是有些误会。”
众人们忙道:“误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
“你们也没必要这么唯唯诺诺,本王妃只是就事论事。”
淳于静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冰冷和威严,将她抬得更高,让地下这一干人只觉得冷气在嗖嗖的冒进腿里。
“本王妃刚刚赶过来,还不知道来龙去脉,现在天也晚了,本王妃时间不多,因此只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损失。若是有的话大可说出来,本王妃一定公事公办。”
“……没、没有!”众人异口同声。
淳于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好吧,给你们机会你们也不说,那就不好意思了,反正她也不信唐夜会干出这种祸事!
“既然你们都说没有,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唐夜,我们回府吧,紫羽还在等你。”
最后一句淳于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惹得唐夜的眉毛不禁蹙起,心中不禁有种银针穿心的痛感。小静,你这话什么意思,欲将本少推到她人怀中吗?你应该明白,本少心里只有你一个。
回去的路上,唐夜总是迟迟疑疑的,淳于静再三催促鼓励,才终于回到了府中。
这次没走大门,直接从角楼跳进了院子里,迎面就望到院子里的那个秋千。此刻秋千上站着的却是紫羽,周身围绕着一圈淡淡的天青色光晕,整个人竟像是青色玉石雕镂出的仙女。
唐夜顿时停了步子。
淳于静忙冲上去,“紫羽,唐夜回来了!”
紫羽云淡风轻,悠悠然飘下地来,冲两人福了福身,“多谢邑王妃,唐公子无恙就好。今夜多有打扰了,那么,紫羽告辞。”
“呃……啊?”淳于静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空了。刚才的人还哪里在这里?这真真是来去如仙风一缕,无迹可寻啊,这紫羽和她师父严华公子到底有多少实力呢?
眼下没工夫研究这个,淳于静赶紧把唐夜拉进了书房,迎面就看到雪无声斜倚在黑桃木镂花椅上,一肘支在案桌上,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本竹简。
听到了淳于静进屋,任外面的冷风吹到面上,雪无声幽幽淡淡的问道:“静儿,大晚上擅自离府,又忘了和本王说了。”
淳于静顿时一阵囧意,先把唐夜推到旁边的椅子上,跑去关了门,一边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粗神经,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事。”
雪无声放下了竹简,淡淡的问:“看来,你与本王的约定,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淳于静心下一凛。哎哟不好了,这男人是真生气了。她不怕他跳脚吼她,却怕他这般平平淡淡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过无妨,她淳于静的驭夫三十六计可不是白扯的。当即作出一脸被冤枉了的苦逼表情,猛地坐在了地上,凄声叫道:“王爷怎么可以这么说!今晚是事出突然,我一着急就只顾着先解决事情了。我怎么可能将与王爷的约定当成是小事嘛!王爷,你好过分,竟然这样藐视我的感情,呜呜呜……”假意捂着双眼哭了起来。
雪无声的表情一下子就软了,眼看着便要冲过来把淳于静扶起来抱进怀里,可就在即将行动的前一刻又停了下来。毕竟,她这招都用了不低于一百零九次……
唐夜坐在旁边,望着这刺眼的一幕,顿生哀凉。自己从来都入不进这个世界吧,只能做一个悲伤的观望者。
淳于静见雪无声迟迟没有反应,突然浑身都趴在地上,“哭闹打滚”了起来,看着委屈的不行。
雪无声终于忍不住了,匆匆冲了下来将淳于静抱起,直接抱着她坐到了他刚才那个椅子上,薄斥道:“天寒地冻还在地上打滚,你们医道中人就是这么保养身子的吗?”语气又缓和了一点,贴到淳于静的耳畔,魅惑的轻吟道:“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给本王生三个孩子,这可是郢都的那晚爱妃你自己说的。”
淳于静差点一口喷出来了。娘啊,唐夜还在这儿好不,不要这么目中无人!还有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出生三个孩子这种话嘛,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哟……
两人这心灵相契的互动,都一一落在唐夜眼里,他这刻甚至想要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耳朵堵死。不想看,也不想听!可是偏偏事实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逼他忍受,逼他快些变得“麻木不仁”……
“唐夜!”
淳于静蓦地唤了他:“那个……酒肆里你说的瘟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唐夜的噩梦猛地惊醒,犹然心脏牵着痛,他一五一十的道:“原本在酒肆里喝酒的,突然发现有两个人的呼吸里带着瘟疫的腐烂味道,本少观望他们的脸色,也隐隐有着病象。本少不放心,想为他们两人把脉,结果那两人却是财大气粗的地头蛇,当本少是在妖言惑众。接下来本少就被他们给围攻了,遭了一顿口水训斥,倒也没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