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深秋,旺儿随父母回到京城。
第三天恰好是庆安候府的世子爷崔靖娶亲,阔别亲人多年的崔莹莹携夫婿儿女回娘家喝喜酒。
整个庆安候府喜气洋洋,到处充溢着欢声笑语。
老夫人居住的正房里。
旺儿乖巧地立在母亲身后,看母亲小孩子一样搂着外祖母流泪,而外祖母也搂抱母亲,哭着说没有想到闭眼之前还能看到母亲。分别多年的母女,相拥流泪。父亲上前劝解,薄责妻子说她惹岳母伤心,又劝岳母宽心。于是,外祖母和母亲都擦拭眼角泪痕。
一家人向外祖母行礼。外祖母拉着初次见面的旭旭和昕昕,欢喜得咧开嘴笑,对这两个小家伙问这问那。旭旭和昕昕在家里顽皮得很,在外祖母面前却很老实,对外祖母的问话是有问必答。
旺儿打量外祖母,记忆中那个稳健风趣的妇人已是白发苍苍,动作迟缓。
外祖母牵旺儿的手,细细地询问旺儿,都念过什么书,可会做女红等等,一边摩挲旺儿手腕上的佛珠。在旺儿的心里,这位慈祥的外祖母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在她老人家面前耍花招就是自寻麻烦,于是乎老实回答说,念过一些儿歌,会写几个字,女红方面只会缝小香囊,别的不会。
外祖母满意地抚摸旺儿的脑袋瓜子,对母亲说:“旺儿这孩子,乖巧得很呀。哪有你信上说的顽劣。”
旺儿望母亲,满是怨念。
做人要厚道的,懂不懂。这些年来,你跟父亲抹眼泪斗嘴那些事,我几乎天天跟武哥儿他们见面,可是从来没有吐过半句的;你居然将我的不是告诉迢迢千里之外的外祖母。
外祖母叫人请来几个表姐妹,跟旺儿三姐妹相见。
来了四个年轻姣美的女子,分别是大舅母家的三表姐崔媱、四舅母家的四表姐崔雁、二舅母家的五表妹崔媛和姨妈家的表姐陈丽琼。
大家互相见礼后,三表姐拉住旺儿的手,亲昵地说:“旺儿表妹,终于见到你了。”四表姐崔媛和五表妹崔雁都围绕旺儿,殷切的看旺儿,都在无声地说:啊,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旺儿冲这几位表姐甜甜地笑,心里却在嘀咕。
呃,我很出名么。
旺儿望被冷落一旁的晓晓和曦曦,她们也都是一脸的茫然。
几个女孩子移去小花厅说话,旺儿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在江南县城配制香膏、监督人配制“醉伊人”的事,母亲写信告诉了外祖母,外祖母又泄露给几个表姐妹。
崔媱、崔雁和崔媛一再夸赞旺儿三姐妹所用的香奇特,跟脂粉店出售的脂粉不一样,就是姑姑在西市开的醉伊人里也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晓晓告诉几个表姐妹,自家三姐妹身上所用的香,都是旺儿根据三人喜好特意调配的,市面上并没有出卖。几个表姐妹忙问旺儿是如何调配的。
旺儿笑眯眯地告诉几个表姐:“晓晓姐姐素喜淡雅,我给调配一副香膏,用广玉兰十钱、白兰花八钱、荷花芯五钱、白菊十二钱、腊梅十钱、桃花五钱和益母草花儿十钱,都晾晒干后辗成粉末,放入梅花上的雪水二两,再放入珍珠粉三钱、滑石二钱,都拌均匀就可以了;曦曦姐姐喜爱郁香,因此调配她的用了玫瑰十二钱、黑牡丹十钱......”
几个表姐妹睁大眼睛看旺儿,妄想记住这些调香方子。可是,她们注定失望了,鲜花的品种勉强可以记住那,那几钱几两的分量绕得她们晕头转向。
几个表姐妹呆呆地看旺儿。
旺儿住了嘴,眨眼看几个发呆的表姐妹。
崔媛媛首先回过神来,为难地:“可是,旺儿表妹,我没有听清楚。你能不能写下来给我们瞧?”
晓晓望几个表姐表妹,婉转地说:“旺儿曾把我和曦曦用的方子写出来,我们自个儿调配的香膏,都不如旺儿妹妹调配的好。如今我和曦曦都不敢再自己调配香膏了,就怕火候掌控不好,白白糟蹋了东西。”
几个表姐妹打消了自己动手调香的念头,纷纷请求旺儿给自己配制世上独一无二的香膏。
旺儿笑眯眯地看这几个表姐妹,慢慢转动手腕上的佛珠——被崔莹莹狠狠训过无数次后,旺儿思考问题时由咬拇指头改为转动佛珠了。
嗯,她们不是舅母家的女儿,就是姨母家的女儿,几位舅母和姨妈都跟母亲亲厚,自己也应该跟她们搞好关系的。
配制香膏对自己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是她们自己准备鲜花的话。
咳,绝不能让她们觉得配制香膏非常容易。她们要是得寸进尺,将亲戚好友都领来叫我配制香膏,我成什么人了!又不能收辛苦费的。
拿定主意的旺儿,犹豫不决地开口:“要配制香膏,得有足够的鲜花,从中挑选适合鲜花搭配,还得找人摘采鲜花晾晒,得有人将晒干的鲜花捣碎了。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旺儿摊开两手,表示自己两手空空,没法干这些事。
几个表姐表妹心领神会,都表示说,鲜花、人手方面,不用旺儿操心的。
旺儿笑眯眯地说:“既然如此,大家都是亲戚,不是外人,我可以帮各位表姐表妹配制。”言外之意是,可别自作主张给我找麻烦,拉了别人来叫我辛苦。
见到旺儿应允了,几个表姐表妹高兴地拉了晓晓、曦曦,簇拥着旺儿,即时去后花园看花。
旺儿和一群表姐表妹们离开老夫人居住的庭院不久,庆安候府就迎来贵客:宁王府王妃携大孙子前来庆贺。
宁王府的大孙子就是李浩。论年纪,李浩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少年,在那些混迹官场半生的人眼里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子;若论身份他可是宁王爷嫡出的大孙子,宁王府未来的当家人,这身份令京城里绝大多数人对他争相奉承,期盼能够让他高看一眼。旺儿的大舅舅庆安候不敢怠慢,率领两个弟弟亲自出迎,接入正厅款待。
李浩坦然自若坐在首位,面对一群成年男子的溜须拍马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笑。身为宁王府未来的当家人,他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场合。之前祖母接到庆安候府的请柬时,李浩并不放在心上,后来听说现任庆安候爷嫡亲小妹妹崔莹莹携夫婿儿女回娘家庆贺,便鬼使神差地决定来庆安候府庆贺。
面对一群可以做他父亲,甚至于可以做他爷爷的男子,李浩头脑里浮现的却是一个玉雪可爱、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女孩儿,挎着小篮子摘花儿;自己接近时她不是生气地嘟着嘴儿,就是瞪眼叽哩呱啦地叫嚷。
她特别喜欢花儿,把鲜花摘回家是她的嗜好。
也许,她此时就在庆安候府的花园里,眉开眼笑地看绽开的鲜花,盘算着摘回家。
“候爷,这里有点闷,能否到花园里走走?”李浩向庆安候提出要求。
庆安候自然说可以,叫来小儿子崔健和侄子崔斌、崔玉,吩咐他们陪同李浩一同到后花园闲逛。如此安排,庆安候有自己的盘算。李浩虽说贵为宁王府大公子,毕竟是未及冠的小少年,跟崔健、崔玉和崔斌年纪相仿容易说话,同时也为崔健、崔玉和崔斌亲近李浩创造机会。
跟宁王府未来的当家人亲近,自是有益无害的。
崔斌、崔健和崔玉三兄弟陪同李浩到后花园,顺着游廊漫步,谈论着京城里即将进行的马球赛。大家谈得投机,便不再拘束,都随意起来。
突然,前方传来女子嬉戏声音。李浩顺着笑声望去,几个俏丽女子手握几枝鲜花,在花间嬉耍,侧耳聆听,便听到她们不时叫着“旺儿表妹”。
她果然在这里。
李浩心中一喜,不觉加快脚步。
走在李浩后面的崔斌、崔健和崔玉已经停下脚步。看到李浩疾步朝前,崔斌扬声叫唤:“大公子,我们到那边小凉亭去,可好?”崔斌所指的小凉亭,在游廊右方假山附近,跟旺儿她们不是同一方向。
李浩遗憾朝远处望去,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她。
身为外男,是应该避嫌的。
李浩顿了顿脚,改变方向朝小亭子走去。李浩身后,崔斌、崔健和崔玉却伸长脖子朝前方张望,也不知道那里除了自家姐妹,另外几个陌生女子是谁,其中一个远远看去俏丽动人。
李浩回头时,恰好看到崔家三兄弟齐齐望前方女子嬉戏,便戏谑地笑。崔家三兄弟涨红了脸,一时忘记李浩身份尊贵,朝小凉亭方向落荒而逃,将李浩远远抛在后面。李浩独自落在后面,朝女子嬉笑方向望去,摇了摇头,慢慢朝假山方向的小凉亭走去。
漫步在花间小道上的众女子,并不知道有男子进入花园。
崔媱、崔雁、崔媛和陈丽琼带领一群丫环,簇拥着旺儿三姐妹,漫步在繁花丛间。崔媱、崔雁、崔媛和陈丽琼折下自己喜爱的鲜花,请张家三姐妹帮忙鉴赏香味,当然了主要是请旺儿鉴定鲜花的搭配是否恰当。一行人漫步在花间碎石小路,迎向她们的是争奇斗艳花团锦簇,走过后她们丢下的是枝少花稀,无数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哀号,而跟随的小丫环怀里的鲜花数量剧增。
不知不觉间,旺儿她们来到假山附近。
“曦曦,旺儿,凉亭上有人。”晓晓最先发现小凉亭内有男子,拉住了两个妹妹。
小凉亭内的几个男子也发现亭外的女子。
崔斌挥手:“媛妹妹,你们折这大把鲜花,要干什么?”嘴里叫唤亲妹妹的崔斌,眼睛却扫向别处。
崔家三兄弟是认识陈丽琼的,便好奇打量陌生的张家三姐妹,重点是婷婷玉立的晓晓。
李浩朝外观看,寻找记忆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可是,李浩没有看到记忆中的小女孩儿。
奇怪了,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叫“旺儿表妹”的。
哦,差点忘了,在江南看到她是几年前的事,如今她已经长大,早就不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儿了。
李浩不动声色地打量这群大小不一的女子。
到底,哪个才是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