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小公子白玉儿抓周那天,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白玉儿是个天生痴呆力大无穷的怪物,已经被陆太医和在场的众官员证实。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原本与太子生于同一日的白玉儿,应着那日祥兆,本也是内定的下一任辅佐太子的重臣,是要放在太子身边一起培养的。连带着白太尉都得脸不少。可现在成了傻子,莫说白太尉没脸,连带着皇上都觉得不悦。
另一件事情,却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知道。
白九还魂了。
其实白九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就是在被屏姬撞到的那一瞬间睡了过去,然后成了一个婴儿,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长大,上学,工作,恋爱,结婚,再然后莫名其妙的死了,于是也醒了。
她恍惚了一阵子,才听见小丫头喜鹊的叫声:“小姐,小姐?”
白九转头,觉得额头上一阵阵疼痛,看见喜鹊眼睛发光盯着自己瞧。
“小姐你终于醒了!”
喜鹊欢呼,接着便掉了泪水。她的名字是白九死去的娘亲临终时候改的,其中寓意不言而喻,所以喜鹊平日里是从来不哭的,这次终究是事情太大,也受了惊吓。
到底才十二岁,这样已经不错了。
白九心中叹了口气,摇晃着坐了起来,和喜鹊要了镜子细看,自己的面庞倒是和梦里的人一样,额头上有一块儿纱布,大约是那日给撞伤的。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下疤。
“我睡了多久?”
“小姐睡了三天了。”
“去给我端些吃食来,我饿的慌。”
喜鹊连忙跑出去张罗东西,白九看着床幔一动不动,心里恍惚的厉害,半晌才回过神来,甩头忘掉那个长的有一辈子的梦,四顾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屋子,不由苦笑。
喜鹊不说,不代表白九看不出来。屋子里本来还有几个小丫头的,如今喜鹊却宁愿自己跑出去张罗吃食,可见那几个不是指不动就是已经被弄走了。自己被屏姬撞晕之前说的那句话,可谓惊天动地,影响巨大。如今晕了三天,莫说屏姬没来,自己亲爹没来,兄弟姐妹一个都没来,喜鹊连可去通知的大夫都没有,可见境况不好。
大约是那么多人面前说了那么一句话,惹人厌了。
梦中经历那么一世,十三岁的白九已经知道自己之前有多么愚蠢了,在白七七的愚弄下相信了自己亲娘是自己那个姨娘屏姬害死的,又在她的授意下在抓周之时喊出了白玉儿是傻子的话,不惹祸上身才怪。
此时的白九只是自嘲,当她从喜鹊嘴里得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真是震惊,连手里的碗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皇上真的这么说的?”
“她们都这么传,又说是太后说的。反正本来准备把六公子抱进宫陪太子的,如今嫌弃了。说晦气,据说老爷昨天求见皇上都被拒了。”
“那,白玉儿真的是……?”
白九忐忑的看喜鹊,只希望得到一个不那么确定的答案。虽然府里下人传了很久说白玉儿是个傻瓜,但是到底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今那个陆太医又是丞相弄过来的,他素来和爹弄不对,谁知道真的假的。可是若说白玉儿不傻,白九自己心里都没底。
“陆太医说的,老爷没再请人复诊。人们都说老爷也信了的。他自那天再没去瞧过六公子。说是那边屏姬夫人好几天不吃不喝的,老爷也不管。如今府里的事情,都是越施夫人在做主。七小姐可得意了。”
喜鹊咬了唇,似乎有什么要说的,忍了忍又没说。
白九反倒扑哧一声乐了:“白七七难为咱们了吧?那几个丫头都被她要走了?”
她这么一揭穿,喜鹊终于红了眼眶:“小姐,你别怕,我做的来的。”
白九摇头,沉默了一阵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我爹他,知道我晕过去吗?”
白太尉没来看自己唯一的嫡女,人人都知道他当年疼及了白九的娘亲,便是爱屋及乌,向来也是对白九有所优待的。可是这次白九闯了祸,晕了三天,他大约是迁怒了,居然没来看一眼。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能让其他人有机可趁,使着劲儿的欺负白九。
可是那是白九的亲爹,向来对她好的,会不会是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乱了阵脚,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晕过去了……
喜鹊低了头,错开白九期望的眼光。
“知道的,当时乱的很,老爷还让我扶了你下来。你一晚上没醒,我慌了神,也派了人去和老爷说。可是来的是七小姐,她说老爷嫌弃小姐是个扫把星,巴不得小姐……”
后边的话显见的说不下去了,白九冷哼一声,却道:“白七七的话有什么可信的。”
她心里还是不信,那个手把手教自己写大字,甚至坐在身后给自己梳头发的爹爹,会真的冷漠到这种程度。
“沐浴,拿套素净的衣裳来,我要去见爹爹!”
白九花了一个时辰装扮好,临走却改了主意,先去了趟屏姬那里。
三天的时间,却真正是物是人非。之前门庭若市热热闹闹的地方,如今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院门紧闭,里头安静的让人发憷。
白九叩门许久,才来了个婆子,探出头见是她,立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扯着嘴角说道:“呦,大小姐醒了?怎么,这是来瞧咱们六公子了?”说着话,却堵着门并不让开。
喜鹊上前气道:“你还不进去禀告,站在这里挡着路做什么?”
那婆子倒不恼,越发的乐了:“禀告什么呀?屏姬夫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大小姐愿意来看她就来吧,左右这也是好事,显得小姐还是个有良心的。”
这话何其不成体统,白九却只抿嘴不言语。
进了院子,倒是能听见耳房里头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大约都躲起来瞧着自己呢。可是屏姬房里,却只有贴身的两个大丫头木秀水秀在跟前,旁边桌子上摆着好几个食盒,凌乱的很。
木秀泪眼汪汪的看白九,气道:“大小姐还好意思来?咱们夫人平日里哪里对不起大小姐了,怎么就那个时候喊了一嗓子。纵使六公子是个不明白的,也挑个时候说。如今夫人要不行了,大小姐莫非就能得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