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问问而已,不必这么大惊小怪。”懒得向他多作解释,周忘杨又目向杜喻,道:“杜院士可否下达告示,让书院所有学生、师长把钟楼失火之时,自己身在何方,与谁在一起,列表写下?”
花魅影在旁附合说:“能趁着书院大乱之时,避开众人,再去袭击学生。疑犯是外人的可能性并不大,仔细排摸书院中人,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杜喻听了,也表赞同,立即叫来一名学生,撰写公告,贴去饭堂前的告示板。
被人接二连三地言语相击,李裕泉又气又恼,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邵洛轩见他面色尴尬,抿了抿唇,低道:“郭禄高在钟楼寻短见的时候,义父与我一直在寝厢内,清点这一季度的学费,以备等骆院士回来审核账目。”
“哦。”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周忘杨又转向邓蓬山,问:“邓先生,郭禄高现在情况如何?情绪稳定了没有?”
邓蓬山叹了口气,说:“还是疯疯颠颠的,我逼他喝下了一剂安眠汤,现让两个学生看着,已经睡下了。目前,郭禄高的病因尚未查明,再这么神质不清下去,只怕要影响八月的秋试。”
杜喻也叹:“偏偏他家乡又离苏州太远,想问他家中有没有人遗传这怪病,起码也要三个月才能等来回音。”
床榻上,展儒于睡梦中低吟,讨要水喝。
杜喻怜惜学生受伤,亲自倒了茶端去,让其饮下。后又叮嘱同室的孟季常,多加留意展儒的伤势,自己则引领其余人一同退离厢房。
“谁不知这展儒为人嚣张,动不动就欺负那叫邵洛轩的小子,会不会是被报复了?”
“不可能吧,就凭那个弱不禁风的邵洛轩?谅他也不敢。”
聚在寝厢外的学生小声谈论了几句,纷纷作鸟兽散。若林、李裕泉与邵洛轩均琐事缠身,出了厢房,立即各归各位,继续忙活。
周忘杨没与杜喻一行人同回聚贤斋,独自朝着东面骑射场的方向步去,听见身后有人轻唤,他回过头,见是花魅影。
这个与桑茵拥有相同容貌的女子,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妖娆气质。她的唇角泛着浅浅的笑,慢慢步近周忘杨,近乎耳语地对他轻道:“刚才与诸位师长一聚,我倒是对那位苏先生极感兴趣。”
这句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到了周忘杨耳中,却让他目光一冷,问:“哦?这是为何?”
人散后的空旷回廊上,花魅影的笑更深了几分,不答反问:“以周先生看,觉得我样貌如何?”
“美若天仙。”
不假思索的四字评价,反令发问者也怔了一怔。如此坦诚、直白,丝毫不矫揉造作的人似乎很是少见呢。
臂上缠绕的紫绸随风翻飞,花魅影扬唇道:“可惜这等样貌到了苏先生眼中,却是弃若敝屣,一刻也没曾多看。”
“是么?”周忘杨的目光飞快地移向远去的苏烨,低道:“这倒真是有些奇怪……”
花魅影收了笑容,摩挲着腰间的软剑,道:“有句忠告须告知周先生,关睢书院内暗藏杀机,请务必小心。”说罢,她转身便走,削弱了胭粉的气息,反倒多了几分雷厉风行。
在这书院中,何止苏烨一个人奇怪?
还有那欲言又止的展儒、性情懦弱的邵洛轩、精神失常的郭禄高……就连花魅影与杨敬本身,不也十分奇怪吗?
“杨敬?杨敬……敬杨……”俊美的面庞刹时一僵,周忘杨随即一挑嘴角,笑了一笑。
原来是他……
说起来,能得这般高贵人物的殷勤对待,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夕阳已落,天色转黑。
周忘杨穿过骑射场,再次来到停放李暮尸首的库房前。门口留守的只剩中年衙差一人,他见周忘杨二度前来,道:“刚才我见书院大门处冒有火光,就让那新人过去看看,听他回来说,钟楼着了火,且又有学生受了袭击。我怕中人调虎离山之计,就继续留下看守尸体,让他先回知府衙门,禀明齐大人,再调派些人手过来。”
“差大哥处事沉着,心细如针,实则是书院学生之福。”
周忘杨称赞了一句,随即跟随中年衙差步入库房,点亮烛灯,重新开启李暮的棺木,探手入棺,把尸体翻转过来,又取来烛灯,细细查看李暮后脑的肿块。接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留有血迹的卵石,放在李暮的后脑几番比照,侧首问中年衙差道:“以大哥所见,你认为凶手是用什么东西击打李暮后脑的?”
中年衙差上前一步,盯着尸体,道:“我办了十多年的案子,虽不敢说推断丝毫无误,但也八九不离十。从这具尸体脑后肿块的形状来看,应是遭棍棒之类的东西所击。”
旁人的推测对应了自己脑中所想,周忘杨收起卵石,心中疑窦丛生。
展儒脑后的伤与李暮明显不同,以砖石击打后,肿块显然要大上一些,不似李暮的,呈矩型显现。凶手千方百计地杀人、剥皮,应是早有预谋,又岂会在选择工具上,草率更换,不求统一?
顿时,一个念头钻入周忘杨的脑海:莫非,这两桩案子凶手并非同一人?
原就复杂的案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正当周忘杨疑惑之际,西面的寝厢则扬起一阵浑厚的琴音。那琴音苍劲有力,却透着淡淡的伤感,传遍一排排寝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