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城此刻受了伤,行动并不便利,无法亲自替轻漾给那人止血,正想再劝下轻漾,还未开口,她自己已经咬咬唇,走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了伤口处理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以了。”
许南城点点头,看了看阴暗的巷子,又看了看站在寒风中的她,说道:“我们到巷口等吧。”
这巷子太窄,车进不来,若是警察和急救人员到了找不到他们就麻烦了。之前他就是因为车进不来,所以才一直在巷口等她出来,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在危险刚出现的时候就将她救出。
轻漾点头,伸手扶着他慢慢地向外走。他也不客气,甚至故意把自己的体重往她的身上压了压,尽管他并没有伤到完全不能自己走路的境界。
越来越接近路口,灯光也渐渐多了起来。许南城想起刚刚的事情,他若再晚到一步,她怕是…
他心有余悸,想要责怪轻漾些什么,却终还是不忍心,只是尽可能平和地开口问道:“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往那么阴暗的巷子里走做什么?”
轻漾知他心中不悦,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也没注意…”突然想到了点重要的事,她急急地再次开口,“对了,哥,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怎么跟她说呢?告诉他每一次送她回到楼下,之后都会绕一圈再回到这里,看到她的房间灯亮了才会安心离开?
“你下了车,我看你没回家,不放心你,就开车跟在你身后看看。”
脸上的泪渍已经干涸,嘴唇上也很干,她想要向从前很多次那样笑着说一声:“哥,你真好。”可是才不过扯了一下嘴角,唇就已经裂开,用舌头舔了一下,有血腥的味道染满口腔。
于是,改了口,带着疏离的意味道了一句最没有分量的:“谢谢。”
她态度的突然转变让许南城一时间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他看着轻漾,仿佛刚认识一般。
以前轻漾自闭症最厉害的时候,始终不跟接受他,后来接受了便是完全的依赖,她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像现在这样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似乎有什么羁绊住了她,她这个乌龟刚刚把头伸出壳子一点,很快就又缩了回去。
警笛声由远处传来,轻漾本被许南城看的心虚,此刻如获大赦,立刻站了起来。
警车停在他们的面前,许南城和轻漾领着警察和急救人员进了巷子,找到了案发现场。急救人员将昏迷的人抬上车,警察要许南城他们先到警局做个笔录。
轻漾看了看一旁的许南城,担忧他伤势,“我哥他受伤了,能不能先让他去医院?”
警察询问似的看了一眼许南城。许南城想起刚才轻漾从警局出来时的样子,不放心她一个人再去警局,所以摇头说:“我还好,先去做笔录吧。”
再一次走出巷口的时候,轻漾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的连打了几个喷嚏,先前因挣扎出了汗,被冷风怎么一吹,一场感冒是在所难免的了。
坐着警车到了警察局,这一路对于轻漾来讲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她看着许南城脸色苍白地坐在自己身边,想要问他怎么样,可是又不敢开口。在问与不问这个问题中挣扎了半天,警车停下,到了警局,她算是不用再矛盾了,也没这个机会问了。
许南城和她分别被人带进了两间屋子,警察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详细地询问了一遍,她粗粗地答了,警察知道她差点遇害,此刻情绪并不甚平稳,也没有为难她。
她出了审讯室的时候,许南城还没有出来。她在一旁的长椅坐下,觉得头有点晕,靠在墙上闭了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虽然不是很踏实,但好歹是睡着了,醒转的时候是被人给叫起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意识尚不是很清明,她看着面前的许南城,露出吃惊的表情:“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被日光灯的光亮刺激到,她的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她眯起眼睛看人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许南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说道:“这里是警察局,亏你也能睡得着。”
轻漾揉眼睛的揉眼睛的手顿了一下,望着许南城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无辜地说道:“哥哥,轻漾再也不敢了,哥哥别生气。”
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许南城却丝毫笑不出来,轻漾半睡半醒意识模糊的时候,竟将小时候她每每犯错后见他生了气说要把她送警察局时讨饶的话说了出来。
他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一次次地推开他,一次次地告诉他忘了,一次次地躲着他,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的时候,她又用这样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她说:哥哥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呢?她先让他失望,再给他希望,周而复始,最后剩下的,怕只是绝望。
狠下心去捏她的脸,想借此让她清醒些,可是手碰上她脸颊的时候却发现竟有些发热。摸了摸她的额头,许南城确定她是发烧了,二话不说地拉起她,他将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一面道:“轻漾,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轻漾迷迷糊糊,却也知道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才不要去,那帮人老是盯着你看,给我打针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跟你说话时候的温柔。”
许南城哭笑不得,心中却因她撒娇的语气生出一分暖意。
此时已经临近十二点,很难打到车,好在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家医院,许南城单手将轻漾拦在怀里,向医院走去。之前还犯着迷糊的轻漾被冷风一吹,好歹清醒了几分,睁眼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许南城和自己身上他的衣服,想把那外衣脱下来。
许南城制止她:“别闹,你发烧了。”
轻漾伸手摸了摸头,随后不以为然地道:“我估计也是发烧了…我发烧了才更得把衣服还给你啊,你看,我已经发烧了,再怎么着也就是发烧了,你穿那么少,要是你也发烧了那就亏了。”
“你有力气在这里说废话,倒不如赶紧进医院。”谁也不用冻着了。
刚刚还格外仗义加豪迈的轻漾一下子蔫了,好吧,她该想到的,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她的好心当成是胡闹,她是脑子被烧糊涂了才会多此一举去管他会不会冷。
于是安静地跟着许南城到了医院。进了急诊,许南城立刻和护士说带轻漾去打针。轻漾本就反感打针这件事,加上刚刚又和许南城赌了一口气,说什么也不跟那护士走,赖在急诊室的椅子上,对许南城说道:“你看你的病就成了,我不用你管!”
许南城蹙眉,“别闹。”
轻漾最恨的就是许南城和她说这两个字,好像她永远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当下有些恼了:“我都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不用你管!”
因为生了气,说话的口气不免有些重,轻漾说完了以后,也觉得似乎过了些,可是覆水难收,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给他道歉吧?索性一偏头不理他了。
许南城听到这两句话,心里如同有针扎着一样难受。是啊,她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他们以后应该划清界限,她不用他管,她不需要他多事。那他还多事干什么呢?
一旁的护士被轻漾的拒不配合弄得十分尴尬,询问地望向许南城,许南城最后看了轻漾一眼,淡淡地道:“她愿意烧着就烧着吧,不用管她。”
什么叫她愿意烧着?这是什么话啊!轻漾恨恨地盯着许南城,一直盯到他离开,轻漾趴在长椅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气渐渐的消了,忽然有几分后悔。许南城好像真的生气了啊,而且是很生气的那种,怎么办怎么办啊?
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倒是慢慢地睡着了。
许南城回到急诊大厅的时候气还没有全消,看着睡倒在那里的轻漾真想如她所愿一走了之,不去管她,可是看到原本披在她身上的他的外衣躺在椅子上,睡梦中双颊泛红的她眉头不安的皱着,他最终还是狠不下心。
走到她的身边,许南城正想着怎么样把她送回家,轻漾忽然歪了过来,将头靠在了他的身上。她对他的亲近让他不由得莞尔,俯下身,正要将她拦起,却发现轻漾拽着他的衣服小声念叨着什么,他靠近,听她嘟囔道:“许南城,为什么她说你永远只能是我哥哥呢?原来你骗了我…”
她?她指的是谁?许南城正想细听个究竟,哪知轻漾靠在他身上,脑袋一歪,睡熟了。
许南城顿感头大,他的胳膊骨折了,抱是抱不动她了,想要把她送回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叫起来然后让她靠着他往出走。
护士热心地替他们叫了出租车,许南城说了声谢谢,然后正要把轻漾往车里塞,哪知轻漾死活不肯配合,抱着车门就是不肯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了所以想把我打包送到什么地方去?我不会去的!”挣扎间,轻漾碰到了许南城受了伤的胳膊还犹未察觉。许南城疼得一皱眉,可是看着面前的轻漾发红的面庞,火气掩不住心疼的感觉。
打包送到什么地方去?许南城觉得他现在想把她打包送火星去!还没睡醒就抱着冰凉凉的车门,她也不怕感冒发烧流鼻涕…不对,她已经发烧了,所以才会有这种举动…
无可奈何,许南城俯下身,在她耳边哄道:“不是的,我怎么会不想看到小轻漾了呢?我是送你回家,不是把你打包送到什么地方,快点上车吧。”
轻漾听到许南城这么说才放下心来,仰起头来问他:“真的吗?”她的手一松,就被许南城塞上车了。
轻漾倒是无所谓,看着许南城也上了车,趴在他身上,继续睡了。
她就不能换个地方睡,不要趴在他身上吗?许南城干瞪眼看着苏轻漾,伸出手摇了摇她,她的手随意的一挥,差点碰上他的脸,嘴里嘟嚷着:“别动!”然后自己就真的没动,依然在许南城身上安心的睡了。
鼻端萦绕的是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她想,可以睡一个好觉了,安心的好觉。
到了地方,许南城不得不再一次摇醒她,两个人进了她的屋子,他将她放在床上,用冰凉的手拍了拍她的脸,问道:“退烧药放在哪里了?我去找来给你吃。”
还是做不到让她爱烧着就烧着,看着她这副样子,他心疼的厉害。
“抽屉…”轻漾小声说了句,然后在他身上蹭了蹭,继续睡觉。
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了,许南城索性自己动手去找。运气很好的,许南城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一次就找到了,也许并不是运气好,因为把药放在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是他从小的习惯,所以也是她的。他正要出去给她倒杯水,衣服却忽然被一只手拉了住。他转身,看到拉住他的人果然是她。
她对他一如小时候般的依赖让他不由得莞尔,可是也很麻烦,因为要先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他才能动。
“轻漾乖,我去给你倒水吃药。”这么大的人了,却总感觉像个孩子一样。
“那你不许走…”她的口齿并不是很清晰,听上去更像睡梦中的呓语。他轻笑,应道:“好,不走。”
看着她把药吃了,许南城低头看了看被她紧攥着的衣角,伸手尝试着想要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哪知刚用了点力气,她却更紧握住,甚至整个人都往他的方向歪了过来。
“你撒谎…”轻漾喃喃地念道。
许南城一怔,却听她继而说道:“你说过不走的…”她说着,又往他身上蹭了蹭,直到基本窝进了他怀里,她才又安心地睡了。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味道,轻漾想,这样大概就是幸福了。
许南城看着怀里的轻漾,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暖暖的,就快要冲出来,他伸手抱紧她,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他想,等她醒来,他一定要告诉她,这个姿势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其实很危险的。
有月光从没有拉上的窗帘照进,洒在这相拥的两人身上。借着月光,似乎可以看清两人嘴角处相似的弧度。
轻漾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隐隐约约地似乎闻到了清新的薄荷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哪知低头一闻,自己的身上似乎都沾染上了这种好闻的味道。
她揉了揉脑袋,试图回忆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然而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只记得昨天似乎和许南城去了医院,好像还和他吵了一架,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他送她回来的吗?轻漾闻着那熟悉的薄荷味,心想,大概是吧。
习惯性地伸手拿过闹钟,看了一眼,轻漾一下子急了。十点了!今天应该还要商量修改计划书的事情吧?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能不在?说起来也奇怪,她没有去上班,也没有人给她打电话,总不至于因为资料泄露她是嫌疑犯,所以被停职审查了吧?可也没有人通知她啊,她还是需要上班的吧?
赶忙洗漱、换衣服,轻漾走到餐桌前,惊讶的发现桌子上是已经做好的三明治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她所熟悉的字迹:吃药!十一点以前赶到会议室!
两个感叹号,足以可见留纸条的人是何等的霸道,轻漾却忍不住轻笑起来,心里忽然就觉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