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忙不迭儿地来打断我:“哎,可使不得啊,现在皇上刚刚登基一年未满,父亲又在朝中起到顶梁柱的作用,如果此事传入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必会让父亲停职养病,到时候只怕人心浮动啊。”
我疑惑不解:“人心要怎么浮动?顶梁柱为何是父亲?我大齐的顶梁柱难道不是皇上么?如果皇上一个人不够,不还有摄政王么?父亲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别扛大齐这江山了,哀家怕他折了老腰。”
大哥被我说懵了嘴,但是也知晓我有时候说话一向犀利,张了张嘴吃个瘪也就过去了,所以也不算很惊讶,只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宜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为了我大齐鞠躬尽瘁,怎么不是顶梁柱?你……。”
这次换我打断他:“少来了,话说的那么好听做什么?如果皇上知道父亲因为我大齐心力交瘁,那辞官隐退也是应该的,莫不是你们果然放不下权力,我知道,你们从来就不只是想要这些权力,你们想要的是更多,我一定会让皇上知道父亲的病情,你就和父亲一起等着解甲归田吧。”
大哥大怒:“宜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父亲的病……。”
话戛然而止,大哥对我怒目而视,指在我眼前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随即甩袖一脸的不甘,待他别过脸去,语气又是说不出的无奈:“兄长并无其他要求,只求你,不要说。”
我问他:“你是在拿什么身份要求我?不对,要求哀家?”
大哥再次甩袖,背过身去:“你若是以为仅仅是这样就能阻挡了?就能让庄家就此从政坛上隐退了?”
我想了想,我要是这么做了,你们也没打算隐退过啊。
好半天,我站到腿麻,也未见我大哥有一点反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等什么,是在等我回应他的话,还是要怎么样,我不懂。
终于,他开口了:“宜珺,从前父亲告诉我,说你不愿再做庄家人,我并不怎么相信,只以为你是任性耍小脾气,也许是几个月不见你,我一直都对你还有一丝信心,现在真的见到你了,我也就相信了父亲的话,原来你恨我们。”
其实我想说,他们有这个觉悟也是应该的,我从来都是恨他们的,恨他们野心大,恨他们把我也拉入这个万劫不复的大坑当中,牺牲我是他们的计划,全是他们的计划,他们认为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不论是谁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的。
临出府之前,小妹宜敏来找我,面上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眼眶红红肿肿,看样子是哭了很久的样子,我安慰她:“不要太过伤心和难过,人各有命,希望那个孩子将来投胎投个好人家,不要投来像我们庄家这样的人家。”
小妹低着头,似乎是在隐忍着些什么,声音开始微微地哽咽:“那长姐后悔么,投来了庄家。”
我又开始动恻隐之心了。
我后悔么?我当然后悔,可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拍拍她的肩膀:“你不需要承受这些,你只需要做从前那个快乐的自己就好了。”
小妹侧过身去,任我的手就这么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自荣昌长公主出嫁那一日开始,我就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不轻不响的一句话,好像一根根针一样刺在我心口。
我从来都没发现,其实看上去单纯的,永远不是这么单纯,宜敏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她一直在硬撑,是环境驱使了她的变化。
我原来想过,真的到了最差的那个结局的时候,我要怎么取舍,幼弟幼妹几乎没有参与,他们……
我不舍,一个都不想舍。
回宫的路不长,按照计划,我应该在小巷口被人拦下,然后被绑架一下,最后绑架未遂,被萧湛的亲卫军救下,逼问绑匪绑架我的人是庄相就功德圆满了。
重晔认为,现在丞相府一心都在怎么稳固地位和庄相的病情上,是没有时间去分心关心别的事情的,如果这时候出其不意地嫁祸一番,他们必然没有万全地应对之策,所以只要一切顺利,这就是打击庄家的一个暴击。
于是我等着被绑架。
马车车轱辘嘎吱一声停了,还向前缓冲了一下,随后就是李长德慌张的声音:“来人!保护太后!”
我佯装惊慌地掀开车帘:“发生了什么事啊!”
周围一片混乱,蒙面的开始砍我们的人,我一边掀着车帘子一边看戏,蒙面的一群绑匪凶悍异常,原本说好的点到为止,结果却是招招致命,我啧啧感慨:“太敬业了,为了哀家这一个观众还演这么逼真也是蛮拼的。”
蒙面的不留情面,让所有护驾的除了李长德都统统倒地,鲜血溅了一地,把积雪都染红了一片,胜似开盛的梅花,我又感慨:“哎呀,都死完了。”顺便心里还想着,他们一个个真是爱演。
直到一个蒙面的一刀劈了我面前那个驾车的,血溅了我一脸之后,我才真是傻了眼,惊慌失措地抹了抹脸上的血:“等……等会儿,这……这是真的血啊……。”随即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我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却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虽然不比慈安宫华丽,但也算是精致,嗯,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嗯,这个大户人家是重欢家。
嫁出去好久的重欢又端庄了,正端了一碗姜汤给我,皱着眉:“好些了没有,清醒了?先喝了姜汤,压压惊。”
想起刚刚那场面,明明是真的杀戮,我居然却是在最后一刻才发现,那一脸血……想想都可怕,我抖了抖:“惊是惊,还好现在有惊无险。”随后把姜汤仰头一口闷。
我淡定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平复情绪。
重欢看着我的样子好像很不习惯,奇怪道:“你难道不想问些什么吗?好比说为什么说好的假绑架变真了,为什么你会在我这里?”
我抬了抬手,无力道:“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有的我自己去惊讶去奇怪,还不如你们告诉我来的直接,说吧。”
重欢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本阿晔和摄政王是安排了人去劫持你的,可是他们的人还没到,你就先被别人劫持了,好在当时摄政王又安排了来救你的人也就是本公主,所以你就来这里了。”
我嗯了一声,道:“所以是真正想来劫持我的人活得不耐烦了,非要来劫持我,结果还是被灭了。”
重欢赞同道:“也可以这么说。”
我反问她:“那你干嘛不把我送回宫去?”
重欢挑眉:“就知道你不懂,让我来给你普及一下知识,现在呢,阿晔和摄政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呢,他们选择把这件事压下来,闭口不提,就当做你从未被绑架过,只是出宫看望庄相,随后去了公主府看望我,最后回宫,然后你想一下,安排绑架你的幕后黑手,会有什么反应?”
我觉得重欢是真的当我三岁小孩子来哄了,我勉强符合她的话:“然后就会忍不住提及这件事,只要谁多嘴说起,那就有很大的嫌疑,是这样没错吧。”
看着重欢赞许的眼神我真是心好累,我没觉得被她赞赏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要想清楚这个问题不是很困难啊她为什么要用一种在教小孩子的语气跟我说话,简直太过分了,有损哀家威严。
其实说实话,我真的很难想象是重欢来配合我,或者说,我很难想象重欢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她原本是多么强势的长公主啊,一副誓死都要做皇太女的样子,莫不是真的霍云琰的美男计有效,把重欢策反了回家做良家妇女相夫教子了。
我发现我更难想象重欢做良家妇女。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李长德呢?他没事吧?”
重欢道:“他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昏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准备准备叫他起来回宫吧。”
重欢纤手一指门口:“摄政王亲自来接你了。”
在重欢这里,我和萧湛没有敢造次,草草两句就告辞了,萧湛没有在前面带路,陪我一起坐了马车。
马车上,我和他没有人说话,只有他带着厚茧的手握着我冰冷的手。
良久,他开口:“是我不好,没有发现你会有真的危险。”
我故作轻松:“也不能全怪你,你看你也不知道会有这种变数是吧,不过你们的处理方式不也很快出来了么,所以不用担心,见招拆招。”
萧湛沉默了。
我记得那天他和重晔跟我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也沉默着,从始至终都是重晔在叙述过程和计划,以及我要做些什么,怎么表现,我没有想很多,全盘接受,想着其实这样演一出戏也不会怎么样,如果能早些在我爹没有做出更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前就将他击败,说不定真的能留我庄家一门,何乐而不为,所以我没有反对。
等重晔离开之后,沉默许久的萧湛抿着嘴唇面色凝重,抬眼问我:“宜珺,你不怪我们利用你么?”
我记得当时我很笃定的告诉他:“这不是利用,这就是合作,我只是在帮你们完成一个计划。”
他又沉默了。
就跟他现在在马车里沉默一样。
我看着他叵测的神情,再一次觉得他的思想深的我探不到底,我几乎从来没有想透过他的思想,可他从来都能看透我,虽然我知道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但是总是被看穿我也觉得不是很舒坦。
我索性也不说话了。
回宫的时候,我习惯性的跟着萧湛要去勤政殿,正好要说一说今天的事情,萧湛却拦了我:“今日你已经累了,还是先回宫休息吧,皇上那里我去就好了。”
我不解:“为什么?我有好多事情要跟皇上说呢,关于我爹的,关于绑匪的。”
萧湛劝解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更何况我们现在也是非常时期,如果宫里有眼线,知道我们一回宫就全跑去皇上的勤政殿还是有目的性的,你觉得旁人会怎么想?这件事你不用插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先回去休息。”
我想了想,觉得萧湛说得还想也挺有道理,也就不多想,让他去了。
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纵然我冷静了很久还喝了重欢的姜汤来压惊,可我背后依旧一阵阵的冒冷汗,李长德也在冒冷汗,路都快走不来了,死死地拽着我的袖子,脸色苍白。
走到长街的时候,他问道:“太后,你慌么?”
我回答:“慌则乱。”
李长德:“太后为什么不慌?”
我:“我慌,慌了被人看出来不是要死了。”
李长德:“太后英明。”
我觉得李长德应该是被吓傻了。
回到宫里,我让人把门关严实了,只留我和李长德两个人,李长德问我:“太后,您说,今天到底是谁出手的?”
我思考了一下,没思考出来,随口说了一句:“嗯,总不见得真的是庄相闲的没事做要来绑哀家吧。”
我吩咐李长德去勤政殿打听看看萧湛和重晔谈的怎么样了,顺便问问他要不要来慈安宫一趟。
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李长德回来了。
“太后,摄政王说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过来了。”
我哦了一声:“那他和皇上谈的怎么样了?”
李长德道:“这个具体的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驸马爷也来了,三个人在勤政殿里面谈了许久了。”
连霍云琰都惊动了,那真是件大事了。
我又问:“李长德,来,告诉哀家,今天哀家晕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李长德先是抖了抖,表情异常的痛苦,想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开口:“原本奴才以为是要死了,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没想到绝望之际就有摄政王的亲卫来救驾了,混乱中,奴才也分不清什么,先护了太后再说。”
我打断他:“先别夸自己,说重点。”
李长德悻悻道:“原本以为只是跟说好的一样做戏,没想到却是真的杀人了,后来荣昌公主突然带人出现了,雷厉风行地收拾了残局,带了您回公主府,说一切由她全权负责,所以奴才才想到会不会是计划被什么人知道了,所以抢先一步来劫持太后您,至于目的……奴才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长公主做事果然干脆,不愧是长公主。”
我打了个还欠:“那就不管了,等明日再说,今天也折腾累了,都早点睡吧。”
话是这么说,早点睡,我人累,可就是睡不着,满脑子不是今天的杀戮,就是在纠结到底是谁绑架的我,这种问题一旦有了答案还没法知道,那就比较虐了。
像我就是明知道萧湛那里应该有了答案,我却没法知道真相。
由于今天的精疲力尽,第二日哀家理所应当地称病没有去上早朝,可奇怪的是,第二日除了重姝照顾我,小皇帝和萧湛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来关心慰问一下。
第二日是这样,第三日还是这样,一连四日都是这样。
我赖了五天的早朝也没人来关心一句,哀家怒了,我还想知道到底是谁绑架的我呢。
我跟李长德说:“去,拦住摄政王,跟他说,哀家想念他,想念的茶不思饭不想,让他务必今日要来慈安宫一趟,不然哀家就要忧思成疾了。”
李长德听得浑身一颤,不确定道:“太后,一定要这么说么,咱不能换个说法么?”
我斟酌了一下,修正道:“那你就告诉他,太后对他思之如狂,他再不来,哀家就去勤政殿狂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李长德哭着出去了。
听说萧湛听到这句话之后,挺拔的身躯难得的抖了抖。
我就喜欢他这个反应。
可结果就是,我白天在慈安宫等了一天,他都没有出现,等到天黑,他依旧没有出现,李长德往慈安宫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会儿,回头看着我,面带怜悯:“太后,看来明日您可能真的要去勤政殿狂一番了……。”
我怒不可遏:“李长德,关门!谁来也不许进!全都出去!”
这样做的后果是,大半夜,萧湛从窗户进来了,进来之前还用他高超的技术把屋里的蜡烛都灭了。
我被他用一个挟持的动作捂着嘴,他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连忙点头。
我瞅着他大惊:“你大半夜跑来做什么?”
屋里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摸出他下巴上细细碎碎的胡渣子,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再接下去就是他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让我有点不能呼吸。
几经推搡,终于算把他推开了,我擦了擦嘴问他:“问你呢,大半夜跑来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了啊?”
他声音低沉:“是谁说,对我思之如狂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