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治理洪水这些,也仅仅是能够凭借着上辈子短暂的记忆行事。
如今,有夙玉出手相助,她定然会事半功倍。
夙玉淡淡的看了秦沐歌一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距离泄洪闸数十米远的地方。
站到这个位置,秦沐歌才发现……
朝着泄洪闸那边看过去,竟然有数十人正匍匐跪倒在闸门前的空地之上。
“这是……”
秦沐歌微愕,狐疑的扭头看向夙玉。
夙玉将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朝外一送,“接着看。”
秦沐歌连忙回过头去,因为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哭闹之声。
而原本守在泄洪闸上面的官兵也因为那些嘈杂跑了下去;
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闸门一侧的秦沐歌和夙玉。
远远看过去,只见一个用青布裹着脑袋的妇人正匍匐在地上。
她双眸已然是哭肿了。
双唇也是干涸出了裂缝,又紫又黑。
“官爷,你们行行好,泄了洪吧,求求你们了!”
那妇人声音苍老沙哑,压根儿就不似三四十岁的模样。
而周遭跪下的那些人,也是一些贫民打扮。
身上的粗布麻衣已然是破败不堪。
原本就粗黑的皮肤似乎经过几日的暴晒,已经呈现出了晒伤的样子。
此刻,他们一听那妇人开口也连忙跟着磕起头来。
“官爷,求求您了,泄了洪吧!”
“是啊,再不泄洪,我们好容易养肥的土地又要毁了!”
“我们一年的收成全部都没了,再不泄洪,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官爷,求求您行行好!”
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哀求声,那四个官兵面上也是露出了难色。
从关闸之后,每日都有不同批次的百姓前来求情,要求开闸泄洪。
但是,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不过是个守城的,怎么敢泄洪?
而且,要泄洪,这洪水往哪里引也是要指示的呀!
“你们赶紧走吧!”
领头的官兵立在高处,朝着那些还在不停磕头的贫民们喊道。
“我们只是奉旨守护闸口,是不是能够开闸泄洪,还得有叶府尹的命令。若是你们真的要求,也应当是去衙门那边求!”
那个妇人一听这话,当时便扑倒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官爷,您说的,我们不是没有试过。
您也是爹娘生养的,要知道那些庄稼地可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若是我们能够见到叶府尹,也不会跪在这里了。求求您,行行好吧!”
妇人的话才刚刚落音,身后又有声音响起。
“每年金陵都会有短暂的洪水过境,往年最多五日,便能开闸泄洪。
如今过去整整十天,朝廷还没有动静,这不是要逼死我们些庄稼人吗?”
那些官兵也是贫农出身,对面前这些百姓心中有怜惜。
按理说,今年的洪水还不比往年的凶猛。
可为什么朝廷一直迟迟没有下令泄洪,这些事情他们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听从朝廷的指令,死死的守着这闸门。
况且,开闸泄洪却不是什么小事。
若是一个不小心,将洪水引到了金陵城里面,那些达官贵胄可不是他们能够开罪的起的!
“不用再说了,我们哥几个是绝对不可能替你们开闸的。若你们要跪便在这里跪着吧!”
一听到这官兵所说的话,那位妇人哀嚎了一声。
只见她两眼一翻,整个人直直的朝着前面就栽了过去。
“王婶?”
众人一见妇人晕厥过去,连忙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朝着那边围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秦沐歌秀眉一蹙,正准备拎起裙摆下去看看的时候,却冷不丁叫一旁的夙玉给拉住了。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眉目生出几分冷冽。
“难道你也认为我不应该过去看看么?”
她秦沐歌是大夫,会医治的不仅仅只有达官贵胄,还有穷苦的老百姓。
若是夙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阻拦她,就算她秦沐歌看错人了。
只是,夙玉在接受到秦沐歌那冷冽的目光之后,微微一愣。
片刻之后,他眉目才稍微松了一些。
优雅的抬起了下颌,他朝着人群那边送了送。
秦沐歌扭头,发现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脏兮兮的少年急急忙忙地从一边奔了过去。
他一把拨开将王婶围的密不透风的人们,脆生生的开口骂道。
“人都已经晕过去了,还围着,让不让她透气了?”
说罢这话,少年蹙眉,伸手便掐上了王婶的人中。
秦沐歌微微一愣:那个少年是个大夫?
夙玉瞧见了秦沐歌微变的面色,他这才松开了拉着她手腕的手。
微凉的声线响起。
“从医者,无论贫穷富贵,只要是病人,一概一视同仁。
这是一个大夫的基本道德标准,小沐不会以为我连这个都不懂吧?”
秦沐歌能够听出来,夙玉那话语之中略带着的一丝浅薄的笑意。
她耳根微微的热了。
俏脸上不由自主的爬起了一抹红晕。
搞了半天,倒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夙玉伸手将帽沿上的薄衫撩了下来。
那绝美的面庞就这样被隔绝在外,一双蓝眸迷迷蒙蒙的透过薄纱看向秦沐歌。
“你是未央王妃,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容景。希望我没有白带你过来走这一遭。”
说着这话,夙玉便倾身上前,将手递到了秦沐歌的面前。
秦沐歌微微一怔。
她不傻,她可是说是很聪明的了。
夙玉这一次的用意,她稍微动一些心思就能猜到。
明明洪峰已过,而朝廷却不愿意泄洪。
甚至将那些清苦的贫民的庄稼地也一并给湮没了……
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也说不过去。
夙玉说的没错……
她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是未央王妃,是容景的妻子。
她的每一个举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是容景,更是未央王府!
秦沐歌眸光坚定,转身朝着夙玉那边走了过去。
芊芊素手搭上了夙玉的掌心,“我要马上回行宫。”
夙玉约莫着秦沐歌猜到了一些什么,嘴角漾出了一抹极浅却极艳丽的笑容。
他大手一收,握住了秦沐歌的柔荑,牵引着她跨上了一旁的巨石。
两人并肩而行,夙玉微凉的手紧紧握着秦沐歌的。
从后面看过去,两个身影一个歆长,一个纤瘦。
却是无比的和谐悦目,仿佛那两个人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似得。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堤岸之上的时候,原本还在掐着王婶人中的少年倏地抬起头,朝着众人身后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悠然哥哥,你还愣着做什么?”
这一声清甜的“悠然哥哥”叫众人将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虽然衣衫褴褛,小脸脏兮兮的。
但是只要仔细一看,便能瞧出他隐藏在脏污下面,白皙细致的肌肤。
还有那殷红的小嘴,还有灵动的眸子……
这,分明就是个姑娘啊!
而被这位姑娘唤着的,是一个玄衣少年。
玄白色的粗布麻裳,看上去十分简单粗糙,可偏偏那少年通身都是温雅如水的气息。
生生的,将那廉价的粗布麻裳穿出了端庄大气来。
最奇怪的是,俊颜之上,那双眼睛正被层层白纱给蒙了起来。
没错,这两人便是韩悠然和韩清颜。
韩悠然原本侧着耳朵,循着秦沐歌离开的方向静静倾听着。
冷不丁听到韩清颜的呼唤,他才微微蹙眉。
刚才……
他怎么好似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见韩悠然久久没有动静,韩清颜干脆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悠然哥哥,我看这位大婶好像是中暑了。”
韩清颜目光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手。
刚才……
她好像是碰到了韩悠然的手了。
不似想象中的冰凉,反而是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暖。
她怔怔的望着自己打开的掌心,傻笑了两声。
倒是韩悠然一脸淡漠地走到了王婶的身侧。
优雅的揽起衣摆,单膝半跪,白皙的指尖搭在王婶的脉门之上,细细的诊断着。
片刻之后,他悠然收了手。
“是中暑了,赶紧抬到阴凉之地,待会儿从我这儿取些解暑泻毒的药丸。”
那悦耳的声线犹如深山百灵,更如流过山涧的清泉。
陡然就叫众人焦灼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只是,一旁一个中年男子有些啜喏的开口:
“公子,药就不必了吧?我们如今家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银子……”
说着,众人不由的红了眼眶。
韩悠然微微蹙眉,“药我不收钱。”
说着,他又从怀中摸出了两锭银子递到了众人的手中。
“这里有些银两,你们先找个住处。总是跪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可是……”
那群人瞧见韩悠然不仅免费赠药,还给银子,一时间黝黑的脸涨的通红。
“公子,药我们可以收,但是银子……”
不过,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叫一边的韩清颜 怒的打断了。
她双手叉腰,吊着一双柳眉,气势迫人。
“喂,悠然哥哥是一片好心。你们没钱,怎么给王婶买吃的?
到时候岂不是要浪费悠然哥哥珍贵的药材?
要你们拿着就拿着,哪里这么多废话?”
众人被韩清颜这霹雳巴拉的一阵说,骂的一愣一愣的。
就连她一把将韩悠然送过来的银子塞进怀中也没有意识到。
送别人银子还这么凶,真真个儿是头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