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学子报国有门
李：UT斯达康目前是中国最大的海归派创办的成功企业，产品小灵通正在迅速走红。美国《商业月刊》评你为拯救亚洲，抵御金融危机的50位明星之一；《福布斯》杂志称UT斯达康是全球最成功的前20家小企业；UT斯达康还是百富榜上纳税最多的企业。
UT斯达康刚刚被评为2003—2004年度中国最受尊敬的企业；2003年实现销售额19.7亿美元；2004年第一季度的利润同比增长47%，在此特向你祝贺。
吴：谢谢。UT斯达康抓住了很好的机会。企业创办时，中国正在驶向信息高速公路，IT及通信市场潜力巨大。我们抓住了中国市场，尤其是UT斯达康开发出的小灵通是一个典型的符合中国市场特征的产品。中国老百姓希望能有便宜的移动通信工具，在这种市场需求的推动下，几年来，UT斯达康每年以平均106%的高速度增长，从只有20人的小企业发展到目前有员工近5000人的大企业。
2001年，UT斯达康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当天市值近70亿美元，这是中国第一家在美国上市的高科技通信企业。目前，股票市值达到260亿美元，我们的企业只有9年的历史，这已经相当不错了。截止到2003年年底，小灵通在中国大陆已经拥有3500万用户，覆盖了除上海以外几乎所有的主要城市，并进军我国台湾省。
李：你是怎么想到回国发展的呢？有什么原因和动机吗？
吴：我的信条是从美国带回“人才、技术、管理和资本”。1982年，我从北京工业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1985年，我带着30美元只身前往美国新泽西工学院深造，攻读硕士学位。在做学生的同时，我还兼职做了三份工作，干的都是搬运工扛大包的体力活。1986年，我进入著名的贝尔实验室，这使我能够接近世界一流的通信技术，并开阔了眼界。1991年，有位中国留学生约我谈项目，我以自己的科技成果入股，在美国成立了斯达康网络系统公司。
后来，我听到邓小平对留学生说，“要想有发展，还是回国好”，所以就回来了。当时中国的电话人均占有率只有1.7%，是美国的1/70.我想，如果中国的电话普及率发展到50%的话，那就是一个6亿人的市场，是美国的4倍。中国电信有这么大的市场，我又懂得国际市场发展趋势，所学的知识可以得到充分发挥。
当时，公司五六个核心人员都是留学生，我们又吸收了一些专业人才，总共只有20多人。国内的竞争也很激烈，如果不走集体创业的道路，就有可能在竞争中落败。留学生回来毕竟和国内大学毕业生的机遇是不一样的。UT斯达康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我们当初根本就没有相关的资助。
李：听说你经常呼吁国外的留学生回国发展。
吴：我们多次提出“海外学子报国有门”的口号。因为留美的中国学生在美国工作，聪明才智只能发挥一部分，所以我们最终选择了自己创业，并回报祖国。
我个人的创业经历充分证明了留学生要有大发展应该回到中国。现在，有的留学生羡慕我在10年前回国发展，我说：如果你现在不回国，10年后可能会更后悔。
有感情才会有敬业精神
李：我研究了一下UT斯达康，发现在企业管理上很有特色，可以说是东西方文化的有机融合。与国有企业相比，UT斯达康的优势是吸收了市场经济发达国家的管理经验，责权利明确；与外资企业相比，UT斯达康很有人情味，并非等级森严；与国内的民营企业相比，UT斯达康在提供员工的社会福利保障上，严格遵守国家政策，企业有凝聚力，员工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吴：我们公司有一个非常好的文化，并且员工都有成长的机会。公司这几年的业绩很好，员工在这个平台上有很好的发展空间。我们的企业提倡：公正开放，尊重平等；团队合作，沟通互助；努力工作，开心快乐；信守承诺；鼓励个人能动性和创造力。
李：近年来，你的企业能保持持续、旺盛地快速发展，与企业员工的素质比较高，能安心为企业服务有关。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吴：我们的员工素质相对比较高。近年来，我们吸收了几百名海外归国学子，也吸引了大量国内优秀的人才。员工平均年龄不到30岁，本科以上学历占了60%以上。
企业如此高速成长除了得益于当时的市场、资金等因素，更重要的“秘诀”在于公司的企业文化。企业的文化决定了企业的发展，产品和技术是可以被复制的，但文化不可以。我理想中的公司管理模式是“东方智慧+西方创新”，高效、灵活，决策果断，勇于尝试，不受条条框框的限制，以市场效果为检验标准。还有就是“西方的民主开明+东方的人情味”；工作中没有友谊，工作之外都是友谊。
UT斯达康强调“以人为本，共同成长”的文化。公司一直很关注员工的发展，将员工与公司共同成长作为公司保持长久发展的核心动力，并努力使员工有最佳的发展空间。我们提倡为100分的人才提供120分的舞台，鼓励员工挖掘潜力，超越极限，同时在福利、培训上予以关注。
李：与国内的企业相比，在人力资源管理上你们最大的特点和优势是什么？
吴：不好与其他企业相比，只谈谈我们自己。我们不拘一格培养、使用人才，鼓励员工敢于创新、敢于突破。在人力资源管理上，企业文化是很重要的，我们不是简单以业绩为导向的企业。譬如说在我们的年度考核中，即使你完成了500万元的销售任务，但在考核中，业绩只占50%，另50%是考核员工是否符合公司的文化、理念等。我们强调与公司共同成长，考核中还包括信守承诺、团队第一等系列标准。
李：公司如何让员工从情感上对企业保持旺盛的敬业精神？
吴：从情感上谈是很有意思的，关键是一定要让员工认为在从事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我们坚持内部招聘优先的原则，这一制度规定，员工可以申请自己有兴趣并认为有能力胜任的空缺职位，而在同等条件下公司会优先考虑员工的申请，这样才能从情感上认同，才会从情感上无怨地自觉接受。我们的一个销售人员，常常在深夜一两点钟还在考虑工作上的事情，他说这是由于他对工作本身有感情。只有对所从事的工作有感情了，才会对企业有感情，才会从情感上保持旺盛的敬业精神。
李：公司在薪酬方面是什么样的政策，大概情况如何？
吴：我们的薪酬在同类公司中不是最高的，但是在前20%的公司梯队里。对公司做出贡献的人，我们还会给予股权，早期加入公司的员工，现在他们手上的股票价值都有很大的增幅。这不仅是源于硅谷文化，也是提倡“资本共享主义”的反映。
李：你曾说过，在人的管理上其实还有很多方面需要改进，这指的是什么？
吴：我们的员工福利做得比较好。但在培训和员工成长等方面还需要再改进。因为公司的成长速度很快，员工能力的提升对人力资源管理是个挑战。
李：在胡润的百富榜中，UT斯达康2002年国内纳税额是12.5亿元，是纳税最多的企业。
吴：诚实、守信是做人最重要的品德之一，也是企业生存的基本准则。信守承诺是UT斯达康企业文化中非常重要的内容之一。信守承诺不仅是对客户、对员工，特别是应该对国家、对社会做到忠诚。诚信纳税不仅是一个企业应尽的最起码的义务，也是回馈社会的具体行动。UT斯达康在高速成长的同时，一直坚守着真诚与实在。这种实在，不仅体现在我们非常注重用真实业绩回报股东、回报客户、回报社会；而且还体现在诚信纳税、热心公益上。
我这个CEO的作用就是把公司好的文化坚持下去，不好的东西排斥掉，能有一个胸怀来接受新的东西。在《从优秀到卓越》一书中，吉姆·柯林斯写道，那些实现了这一跨越的公司CEO都有一个共同的基本特征，即对他的公司而非个人有着雄心勃勃的远大志向。
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大家一起做一件大事，就要为别人多想想，为公司多想想。胸怀、品格和眼光都很重要，你做出来的事情对社会要有贡献。有一个说法叫“无奸不商”，但我绝不相信奸商能做成世界级的企业家。
便宜是硬道理
李：小灵通曾经被嘲弄为“怪物”，并为官方遮遮掩掩，可以说是在电信政策的夹缝中生存的配角。为什么会这样呢？你能给我讲讲小灵通的事情吗？
吴：创业初期，我们的产品不是小灵通，而是在有线接入网方面，后来，我们把无线接入技术进一步扩展，发展了小灵通的技术，使小灵通有了今天这么大的市场。
小灵通的学名叫无线市话，是固定电话业务的延伸。英文名字叫做PAS（Personal Access System），意思是个人无线接入系统，中文名字来自叶永烈的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
小灵通与移动电话的最大差别，在于前者无需经过移动交换网，只靠原有的固定电话交换机交换即可，而由于又具有手机的无线特性，用户可以拿着便携机在网络覆盖范围之内随意使用，等于口袋里揣了一个座机。小灵通又被称为“绿色手机”，最大的优点是辐射极小，对人的健康影响比较小，待机时间长，最长每半个月只需充一次电。小灵通发射功率只有10毫瓦，仅为移动电话手机功率的1%，因而，是目前许多国家允许在医院等场所使用的无线终端产品。
李：有人说，小灵通的出现对蜂窝移动电话是一种冲击。你怎么看？
吴：小灵通和蜂窝移动电话可以共存，是互相促进的，蜂窝移动电话没有因为小灵通的出现而减少，反而发展更快了，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的收入也增加了。
李：小灵通对固定电信运营商意味着什么？
吴：2003年，电信史上移动业务的收入第一次超过了固定电信业务的收入，小灵通用户数已占中国电信新增用户数的30%以上。小灵通仍会高速发展，2008年前将会发展到超过1亿户。将来的发展趋势肯定会取代固定电话，但短期内固定电话还不会消亡，但它将成为一个摆设，用的人会越来越少。到了一定时候，固定电话月租费再不取消，将会有人拆机，美国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我认为，电信运营商只要一天拥有固定电话运营执照，就应该做小灵通，而不是去发展固定电话。
李：国内如果发放了3G牌照，小灵通还会有这么快的发展吗？
吴：肯定还会发展，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决定了不可能人人都用3G，除非3G上来就采取最低资费，比现在的手机资费还便宜，这是不可能的。
小灵通肯定会和3G结合。具体有三种结合方式：第一，小灵通的核心网是基于全IP的核心网，硬件和3G核心网的硬件相同，软件可以在3G核心网上兼容。第二，增值业务可以兼容。将来，小灵通用户的界面和应用都可以平滑过渡到3G。第三，采取双模手机方式，部分用户在本地时可以用小灵通，出国或出差时用3G。
李：你认为小灵通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吴：首先，产品定位非常准确，小灵通是固定电话的补充和延伸，关键是有着巨大的市场需求驱动，在这个层面上发展，它所有的优势都发挥出来了。如果一开始把小灵通定位于移动业务，它有一大堆缺点，根本就发展不起来；二是性能和技术不断提高，成本不断下降；三是企业在小灵通问题上采取了非常正确的市场策略。
李：小灵通2003年净增加2300万用户，首次超过了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的新增用户。这也使人产生一丝担忧：小灵通以如此高的加速度成长，是否会透支未来的成长？作为近年来电信运营商的重点投资项目，小灵通是否已经过了它的投资高峰期？小灵通成就了UT斯达康的过去，能否成就它的未来？
吴：2003年的成绩只是说明小灵通对中国老百姓的经济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说明小灵通的需求非常大，任何无线技术，包括有线技术都不能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以如此高的速度成长。
中国市场的潜力非常大。我个人认为，中国电话用户的潜在用户量是8亿户～9亿户，手机和固定电话加起来现在是5.3亿户，所以中国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但后面增长的空间到底适合哪一种技术和服务手段是由老百姓来决定的。
我们2004年第一季度比上年增长了47%。同时我们要加快国际化进程。这几年我们的国际化进程还是非常快的，海外收入从过去占总营业额的1%增加到目前占20%左右。我们会逐渐提高国际市场的份额，3～5年时间内要有50%的收入来自国际市场，使UT斯达康成为世界级的电信设备供应商。
一个企业发展到100亿元人民币规模之前，实际上主要是靠内部成长，如要再想保持高速增长，完全靠内部成长是不够的。2003年3月，我们用1亿美元收购了3Com子公司CommWorks的部分资产，换来与UT斯达康互补的电信系统产品和100多项专利。而其全球的销售和服务网络对UT斯达康营业收入的多元化有积极的贡献。时机也很合适，要是2002年收购，价钱要高出十几倍。
李：目前，在国内市场上，UT斯达康、朗讯科技以及中兴通讯是小灵通设备的主要生产商。UT斯达康在中国小灵通手机市场上占有率最高，但2004年北京通信展上，至少又有10家公司推出了自己的小灵通手机，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华为公司推出的3款手机在国内首次正式露面。这么多的企业进军小灵通市场，你是不是担心竞争会十分残酷？
吴：由于大家处在一个高速增长的市场里，都有自己的地盘要去占领，还顾不上自相残杀，因此目前还不存在过度竞争的危险。但是小灵通手机的价格确实在一路走低，利润率已经下降了很多，但还有发展空间。中国还有4亿农民在未来的几年里会进城，其中92%的人没有手机，但是他们又很难负担得起其他昂贵的移动通信手段，因此他们主要会选择小灵通。预测今后小灵通手机的需求总量还会增加。
目前进入小灵通市场的厂商已达20多家，UT斯达康在小灵通手机市场的份额从最初的100%降到了目前的70%。更多的厂家加入将扩大整个小灵通市场，运营商的放号过程将加快，整个蛋糕会越做越大。
“数字中国”之梦
李：我发现，你现在不仅仅把注意力放在给你带来财富和荣誉的小灵通上，而是已经超越了财富的概念，在关注“数字中国”问题。2003年，一个非政府、非政治、非营利的“数字中国联合会”成立，你当选为首届主席。
吴：是的。小灵通的确给我带来了很多收获，但它只是一个产品，而未来，我希望能够帮助中国跨越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可以说，我全部的梦想，就是要全力打造一个“数字中国”。“数字”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它包括电脑、互联网、电信等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小灵通。
李：“数字中国联合会”是由你发起的吗？
吴：不能这样说。2002年4月，在“博鳌亚洲论坛”上，我和曾强、丁健、王维嘉等人坐在一起聊得很投机，谈到企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除了业务以外，还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呢？最后谈到了数字鸿沟问题，大家都觉得，亚洲特别是东南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跟世界发达国家在数字化方面的鸿沟还是蛮大的。同时，大家觉得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企业家应该有一个社会责任感，为中国乃至亚洲的数字化发展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大家决定成立一个“数字中国”的组织，并希望我能够领头开展“数字中国”的工作。
成立“数字中国”的目的是要促进中国和亚洲地区高科技企业之间的沟通和合作，同时促进中国和亚洲地区数字化的发展，从而进一步对中国和亚洲地区跨越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做出贡献。
李：你作为“数字中国”的首任主席，肩负的责任很重呀！
吴：大家选我当主席是对我的信任。其实，大家都希望在一起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这不光是为自己的企业做一些事情，也是为了推动中国数字化的发展，同时使各个企业有进一步的发展。
李：你对中国的数字鸿沟有什么切身的感受吗？
吴：2002年12月，我到陕西一个非常偏僻的农村。这里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电脑，当十来岁的小学生看到电脑里面有图画，还能跟对方通过敲一些文字进行沟通时，他们觉得非常地惊讶：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想，我们这些人只是简简单单地做了一点事情，但很有可能对这些小孩子的一生产生很大的影响。这次经历给了我太多的震动，更坚定了我要把“数字中国”的工作不断做下去的决心！在“数字中国”正式成文的那一天，“数字中国”跟团中央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跟中国志愿者服务中心在西部地区计算机人才培养上进行长期合作。
李：中国应该在世界上抢占更大的数字化市场。据有关机构预测，到2020年，全球宽带互联网应用市场将是一个价值20万亿美元的巨大市场！这可是一个非常不得了的数字，中国GDP总值也只有1.2万亿美元左右。对此，你有什么打算？
吴：如果在这么大的一个市场上，亚洲特别是中国的企业能够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是在市场上有比较高的占有率，那么将对中国的经济发展起到非常巨大的促进作用。这绝对是中国的一个新机会，也是得以跨越数字鸿沟的基础，所以应该清醒地看到这一点，并且全力去把握它。我相信中国企业是有这种潜力的，因为咱们中国的很多人都很聪明，而且又接受过西方很好的创新理念和技术的沟通，更何况中国市场必然要成为世界上第一大互联网市场。所以，中国的企业家们现在就要行动起来，最终这种协作和发展会形成一条很好的产业链来带动中国数字化的发展。
李：但是，眼下中国的数字化市场基本上还是外国企业的加工厂，是它们的产品扩散地，我们并没有原创能力。
吴：中国不应该陶醉于为世界各大品牌做加工厂。对于中国已经成为世界工厂的说法，国内基本上是普遍乐观地认同，而我却毫不犹豫地跟大家唱反调。我认为，中国虽然已经是全世界的加工厂，但是光做低级劳动力的工作是不行的，我们必须在高附加值的产业创造核心技术，从而不断在中国市场上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并最终走向世界，这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因为大的市场能够吸引大量的资金，大量的资金来了以后，又能够促进一些领先技术、核心技术的开发，这样反过来就可以向美国、欧洲、日本这样的市场出口这些技术，这样的话就给中国的发展带来很好的机遇，这也是“数字中国”立志去做的事情。
目前，“数字中国”还刚刚成立，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在许多地方还需要不断完善和发展，所以，我们需要方方面面的力量来加入我们当中。我们非常希望更多的企业能够加盟“数字中国”，共同探讨中国的数字化发展，来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这个过程自然能促进企业之间的合作，促进政府之间的对话和得到政府的支持，使这个行业蒸蒸日上、蓬勃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