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城,西郊校场。
三尺见方的青灰石板,铺成了圆形的演武场。演武场中,数百名少年顶着毒辣的烈日,标杆似的站立着。
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五岁,大多把目光投向演武场内,替平日交好的伙伴加油。每当看到有实力悬殊的比斗出现,便个个在心里可惜,恨不得能替代上去,三招两式解诀对手,好赢得进入大将军府的资格。
没错,这是淘汰赛,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或许会有失败者不甘,明明有些胜利者的实力还不如他。
但那又如何,谁让你摊上一个更强的对手呢?
等待比试的少年中,还有少许几人,将羡慕的目光投向演武场正东方的看台。
看台高近五丈,乃是西郊校场中最高的建筑。镇西大将军李炎,便正立于看台之上。
此人年近五旬,早年西域三十六国,起百万联军犯境,朝野上下一筹莫展。便是此人,领三千精骑,深入西域,围魏救赵。千里奔袭,七日连破二十三座皇城,逼得联军不战而退。
崇拜强者无可厚非,但少年们看的也并非李大将军,而是站在李炎身边的孩童。
孩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身着青色短打,生得虎头虎脑,手持一根比他高出两倍的齐眉棍,看着演武场中的比斗跃跃欲试。
这时,场中又分出胜负,却是向来不被看好的一方获胜。等待的少年们虽然不想在大将军眼前起哄,却也微微骚乱了一下。
陈平见族兄抬头望着看台,便道:“皓哥,你看什么呢?”
陈皓眯着眼道:“那就是大将军的义子江天?”
“肯定是,也不知他走什么狗-屎运,刚出生便被大将军收为义子,从小便在将军府中长大,听说还是由大将军亲自教导。”
陈平说着往看台瞥了一眼,又道:“不过今日大将军亲临,以皓哥你的实力,肯定能被大将军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到时可别忘了提携兄弟我。”
陈皓也不答话,只紧了紧手中的齐眉棍。他自幼习武,距真武境只差临门一脚。此次比试,他胜券在握。难得大将军亲临,很可能免去将军府里苦熬的日子,亲传弟子,他亦志在必得。
很快,便轮到陈皓上场,他全力施展,仅三招便将对手击败。抬头在望看台,似乎能看到大将军点头微笑。
这时,只见看台方向,有一将士快步走来,对陈皓说道:“大将军要见你。”
“恭喜皓哥,贺喜皓哥,大将军定是要收你做弟子啦!”陈平小声道喜,得意四顾,似乎一瞬间的功夫,他就高人一等,能拿鼻孔瞧人。
陈皓刚满十三岁,却要显得老成许多,毕竟将士并未言明,再说往年得胜进入将军府的人,还有许多仍在苦熬。
不过大将军召见,想来成为弟子的可能性,极大!这等同天下掉下来的馅饼,要知道往年的校场比斗,大将军可是从未亲临过。
陈皓有些飘飘然的跟着将士走,等走过看台,才发觉看台上早空无一人。于是赶紧收拢心神,免得丢掉大将军心中的良好印象。
待走出演武场,穿过两排营房。将士立足演武厅外,推开大门,让陈皓自行进去后,又顺手将大门关好,背对大门站好。
从烈日刺眼的室外进到室内,陈皓稍微适应明暗,见厅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轮廓,忙俯身跪拜道:“草民陈皓,拜见大将军。”
“不用多礼。”李炎右手虚抬,将跪俯于地的陈皓隔空托起,“单凭寻常练体术,便能一窥真武境,不错,不错。”
陈皓闻言又拜,心中怦怦直跳,得到大将军褒奖的他,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不要拘束,以你的年龄有这等修为,难得。”李炎笑道:“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不知。”陈皓摇头,心中狂跳,又急忙跪倒,“弟子陈皓,拜见师父!”
李炎大笑三声,再次托起陈皓,抬手指向江天道:“你先与他比试,要尽全力。”
陈皓抬头茫然,心说大将军只知我在准武境巅峰,却不知我天生神力,单臂能举三百斤的石锁。
再看江天,虽说比同龄人长得高些,却仍不及陈皓胸口,全力一棍下去,万一伤着他,可怎生是好?
这时李炎又道:“你只管全力一战,若是赢了,我传你惊龙练气诀。”
陈皓闻言愕然,惊龙练气诀堪称战场上十大练气诀之一,除大将军直系血亲外,有资格修炼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难道江天实力斐然?陈皓收起轻视,认真打量两丈外开的小孩,齐眉棍以由单手虚握变为双手紧握。
却听李炎又道:“天儿,控制自己,别伤着人。”
陈皓终究是少年心性,从小到大他在同龄人中就找不着对手,如今在李大将军心中,竟被个六岁的孩童比下去,这如何受得了?
他哇哇怪叫一声,举棍直扑江天而去。却不见李炎嘴角挂笑,原来是故意激他发怒,不单要他拼尽全力,还要他超常发挥。
如此看来,这江天,得多强?
却说陈皓来势凶猛,齐眉棍高举过头,猛地砸下。双臂相加,近千斤的力道压弯了齐眉棍。棍头划过空气,发出呜呜的风声,大有力劈华山的架势。
江天却不闪不避,选择硬碰硬的打发。只见他双手握住棍尾,猛向上挥。齐眉棍在上扬的过程中,同样被巨力压弯,发出呜呜的风声。
啪!
两棍相交,瞬间碎裂。木质的齐眉棍,那里承受得起过千斤的力量撞击。
陈皓落地退后半步,双手微微颤抖,心下骇然无比,心道这小子好大的力气。自己占了前冲跳跃,居高临下的优势,力量居然还不如他。
江天双眼放出见猎心喜的色彩,甩开仅剩半截的断棍,两步上前追上陈皓,一双小手化成八个掌印,笼罩陈皓下半个身子。
陈皓拼了几招,越打越是心惊,什么天生神力,在这小子跟前就是个屁!他急忙变招,不在以打开大合的吃亏方式应对。
这下就轮到江天吃亏了,神力可以天生,武诀可以顿悟。但战斗经验,必须一点点累积。索性他反应敏捷,领悟力强。虽吃些小亏,却还未露败象。
江天很快发觉,手脚不够对方长,近身缠斗又不够对方经验丰富。便硬吃一记背山靠,借力弹开丈许。而后扑向兵器架,取下熟铜长棍。
陈皓见状想追已晚,也掉头在另一边的兵器架上,去了根熟铜棍下来。
两人格持兵器又战到一起,陈皓仍用缠字诀拖延,不时抓住破绽,利用手长脚长,逼得江天糗态百出。
江天低吼一声,速度顿然快了三分,绕着陈皓不断挥棍,那里还有半点章法,全然是市井流氓拼命的做派。
当当当!
熟铜棍三次被迫相交,陈皓双手虎口欲裂,心中更是骇然,暗道这小子刚才竟未尽全力。
李炎见状站起,知道义子江天又不能自制,准备随时出手制止比斗。
这时!江天一棍下砸,棍势奇快无从可避。陈皓咬牙硬挡,虎口震裂已然见血。江天得势不饶人,收棍于胸,手腕扭转,熟铜棍旋转刺出。
陈皓急忙横棍下挡,却因两手受创,动作跟不上想法,眼看要被棍头点中面门,险象顿生。
李炎正待出手,却见陈皓双膝弯曲,身体后仰,以铁板桥的姿态,险险避过攻击。当然,这并非是李炎不出手的原因,陈皓就算以此避开,也失了先手,诀然躲不过第二次攻击。
果然,江天一击不中也不收棍,两手下压,熟铜棍带着呼声狠砸下去。
陈皓此时,只觉周身气脉缓缓流动,面对气海处的阻隔,一鼓作气冲破枷锁,如百川之水,汇入大海。
聚气海,入真武!
这才是李炎不出手制止的原因,陈皓果然天赋斐然,竟能临危突破!要知道他还为学习过任何练气诀,单凭寻常练体术便踏足真武境,前途不可限量。
看来惊龙练气诀是留不住喽,李炎暗笑,并无半点不舍。
此番感觉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真气经由气海反哺百川,陈皓再次避开攻击,衣襟虽被棍风扫破,却并未受创。
他不待江天收招,熟铜棍直扫江天双腿。
江天下意识跃起避开攻势,却不想陈皓踏足真武镜后,变招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滞塞。
熟铜棍随着江天向上挑起,点中江天右脚脚心。
江天落地后右脚虚踏,重心左移,一瘸一拐后退卸去力道。
陈皓见其还不认输,李炎也未宣布结束,举棍又追上去,任江天如何退,棍头都与其心口保持着寸许间距。
胜负已定。
李炎出手了,但江天更快!只见他双眼射出两道如癫似狂的精芒。以左脚为轴,与熟铜棍擦身而过。同时单手持棍,借助转身的力道回刺过去。
“天儿住手!”李炎出声喝止。
但熟铜棍还是正中陈皓小腹,巨大的力道汇聚在三指见方的棍头上,只觉腹如刀绞,若非有真气为盾,怕是就此被棍头洞穿。
绕是如此,陈皓也被一棍捅得倒飞起来,心中这才明白,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
看江天眼中的癫狂,只怕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他还未聚成气海,便强得这么可怕。
江天此时还未罢手,眼中的癫狂只容得下杀戮,就像战场中杀红了眼的疯子,那里还有半点童真可言。
他追上倒飞的陈皓,熟铜棍对准陈皓脑门砸下去!
“天儿!冷静!”李炎上前,一把握住棍头,手腕轻抖,震飞江天,随手抛开熟铜棍,熟铜棍精准的落入兵器架上。
包含李炎深厚真气的喝声传入耳膜,江天赤红的双目渐渐恢复清明,他喘了几口浊气,走到陈皓跟前,歉意的抓着后脑勺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世道强者为王,陈皓心里没有半点不服,何况现在有李炎亲自给他疗伤,他摆手道:“拳脚本无眼,不碍事。”
“今日之事莫对外人提起。”李炎撤掉抵在陈皓背心的手。
陈皓自发誓答应,又起身谢大将军疗伤。虽说实力的确不如江天,但就此错失惊龙练气诀,心中仍有一丝不干。
李炎也未与他多说,只让他随行回府。年少时不遇挫折,今后怎越战越勇?再说他天赋虽好,但也要考验心性,以免养虎为患。
只是江天……天生神力,悟性奇高,至今未遇挫折,今后摔了跟头,也不知爬不爬得起来。
李炎微微摇头,带两人坐上马车,往大将军府而去。却不知道,江天的跟头,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