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连恒领着桃三飞身到寝殿的屋檐上并肩坐下。
浅薄的月光懒洋洋铺泄而下,包围着矗立在湖心上的东宸宫角角落落,到底四面环水,连风都蕴着水的清凉,场景叫人有些陶醉。
自从失了仙力以后,桃三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这么高的地方。她不禁想起以前在月渠山时,仙路孤寂,好在有施月儿相伴,偶尔也会像这般,挑着夜色静好的时候,坐在自家的屋檐上,或在她家的屋檐上喝酒谈心。
现在想来略有些忧愁,她这两年,过的竟比以往还要孤独。
不过连恒看起来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目光深远的望着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稍显郁郁。
桃三忍不住偷偷注视他,也许因为月色太温柔了,他俊致的侧脸也给人温柔的感觉,好看的她胸口隐隐生疼,生出一种遥不可及的空虚感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竟是她孩儿的父亲。
桃三这般想着,竟萌生了一种亲近的错觉。想着她一个天生地长的仙灵,从来不知道有亲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有了肚子里这个牵绊,他算不算,是她的亲人呢。
“殿下,你可否陪小仙喝喝酒,说说话?”她许是发了疯吧?就这么脱口而出。
连恒不是惊讶的侧脸看她“喝酒?”
桃三见他并未露出厌烦,这才放下心,大着胆子道“小仙许久不曾看过这么美得月色,忽然想起曾与下界友人望月对酌的情景,有些情不自禁”
连恒想了想,点头道“我现派人取来,不过你如今怀有身孕,还是少喝些”
他这算答应陪她喝酒了?桃三原本只是报几分侥幸尝试问问,没想到他这般好说话。
顿时喜的眼睛闪亮,忙道“不必派人取来那么麻烦”说着打开指间储戒的结界,拿出两莹莹碧光的酒坛边道“小仙以往在自家桃林清修时,素爱钻研酿酒之术,手艺虽比不得天家仙酿,但也自认有几分可取之处。上九重天时偷偷捎了这两坛年份最久的,殿下若不嫌弃,可否品尝指点一二”
连恒见她这献宝似的样子,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一壶;“指点倒谈不上,浅酌品尝即可,我素来极少饮酒,不谙此道”说着拨开封死的壶嘴,顿时酒香四溢,忍不住让人狠吸一气,他又笑了“你却是自谦,这酒甚好,可有名字?”
一旁桃三早按不住酒瘾,猛砸了几口。听他问话,不好意思道“名字俗气些,桃醉”
“桃醉?”连恒姿态优雅的轻抿两口,笑道“确实陶醉”
听他夸赞,桃三顿时飘飘然了,大概也是喝了酒,话就多起来,忍不住道起以往在下界时的趣事,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
连恒在一旁静静凝听,倒也听得有滋有味,时不时还问上几句。许是被桃三的愉悦带动,先前眉目间几分忧郁逐渐散去。
“那时我和施月儿第一次下山,去到凡世的一座。”桃三正说得起劲,可忽然,她好像听到自天顶苍穹处传来一阵龙啸,还没来得及想是否幻觉,小腹猛地惊痛,脑中嗡了一声,脸色顿时颓然。
连恒几乎同一时间一把扶住瘫软的桃三,向她输送神力周护元神,语气倒一派淡定;“莫怕,神子凝型之初,你这仙体承受不住是正常,很快就不痛了”
然,桃三实在难以忍受,好像一团越烧越旺的烈火从腹中快速蔓延至每一个毛孔,毫无预兆的要将她从里到外整个焚炙成灰,血液都沸腾起来。
偏作对般烧的她灵台清明,不让晕过去,叫她分毫不余的生生受着,无从抵抗。
整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疼,歇斯底里的疼,无法形容的疼。
此时此刻,若有人拿把剑了结了她,她一定会对那人道声感谢。
就这么痛着,直到天色转白,腹中那股要命的灼热才逐渐转温消散。桃三不知什么时候被连恒抱回寝殿的床上,嘴唇被自己咬的血迹斑斓,触目惊心。
好在终于如愿以偿的昏了过去,却不知她的手仍死死抓着连恒的衣袖不放。
醒来时已是隔日黄昏,就好像一场噩梦过去,再无任何不适。
她目光绕了一圈,除了黛墨,没有发现连恒的身影,微微失落。
黛墨则一脸掩不住的兴奋;“您终于醒啦!天帝天后特地来看望您,可惜您方才昏睡着”
桃三一脸虚弱的受宠若惊道“天帝陛下来了?”
“恩,刚移驾离去,您都没见着陛下高兴的样子。前天夜里天孙凝型,多大的动静啊!光聚集的灵气都将东宸宫的天戳破了好大个口子,三界诸神全部感应到了。这下天后总不能再说是我家娘娘故意走漏风声了”
终于成型了?桃三闻言,忍不住将掌心贴上小腹,却没由来的,心中一震。她说不上来,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奇异的力量从掌心直达心底,让她忍不住想温柔,想呵护。
这是一种让她想拼死保护的感觉。
“仙子?桃三仙子?”
眼前有一只手终于将她的思绪晃了回来,黛墨担忧道“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桃三摇了摇头,终还是没忍住,问道“殿下呢。”
“您总算想起殿下了,在您昏睡这段时间,殿下一直陪在您身边照顾”黛墨暧昧道“主要也是您一直拽着殿下的衣袖不松手”
桃三闻言,面颊不由腾起两片绯云,却见黛墨身后忽然出现的人,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黛墨反应过来,忙回身参拜,连恒却好像神色不虞,扬了扬手示意她退下。
桃三一个激灵,这才想起约定,忙一脸漠然的移开目光。
黛墨见状,面上闪过一丝狐疑,躬身离开。
“可还有不适?”他走到床沿边坐下。
离得这么近,桃三更不敢看他,不知为何,现在单独面对他,心跳怎么会快的不可理喻。
“没有哪里不适了”她嗫着嗓门回道。
“今后可能会更加辛苦,害怕吗?”他声音放的很轻,很柔,深墨的瞳孔,却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桃三一怔,脱口而出道“不怕”
他轻轻一笑,笑容几分犹豫,道“若你怕了。”
他明显话中有话,桃三虽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是下意识捂住小腹,更惶恐他说下去,忙打断道“我不会怕的,殿下放心”
连恒被她眼中的坚持惊住,一时怔住。沉默良久,终叹了口气,起身道“那便随你吧”
桃三直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心口模糊疼痛起来。
他想说什么?是。
不会不会,她甩了甩脑袋,心想也许是她想多了。这也是他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