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道人看着满脸自信的凌九,依稀间像是看见了当年打败自己的还是“小剑狂”的年轻面孔,心中竟无端地泛起一丝惊慌。凌九并不管他此刻有些跌宕的心情,直接在高空中祭出了自己好久未曾出鞘的灵剑——摩天,一式“苍穹落羽”,直接幻化成一道巨大的光剑直劈赤火道人。
赤火道人立时从起伏的心绪中摆脱了出来,一掐灵诀,随即全身笼罩在了一层赤红的大钟下。青色的“苍穹落羽”剑芒猛地劈在赤色大钟上,发出“嗡”的一声巨大轰鸣。演武场外一些修为稍弱的宾客竟是出现了头晕目眩的感觉,随即不少人迅速逃离近场区域,远远观看这场旷世比斗。
见“苍穹落羽”并没有奏效,赤火道人又恢复了镇定的神色,他微笑道:“剑狂的剑也不过如此,我的这式‘烈炎钟鼎’不知道有没有让你惊喜呢!你还以为我是从前的赤火吗,当年败在你这‘苍穹落羽’之下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你知道,你这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剑芒根本伤不了我!”
虽然一击没有奏效,凌九却一丝沮丧的神情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看着因这一式“苍穹落羽”激起往日痛苦记忆而面目扭曲的赤火道人,以不高不低的语调淡然说道:“既然我说它无坚不摧,它就自然是无坚不摧的!”
话音刚落,凌九又是一记“苍穹落羽”呼啸着砸向赤火道人的“烈炎钟鼎”,赤火道人脸色平静,继续支撑着赤色的大钟,岿然不动。又是一次不成之后,凌九仍旧脸色平静,继续操纵着灵剑摩天御使巨大的剑芒一剑又一剑地劈打在大钟之上,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随着灵剑劈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赤火道人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大好看,终于在第四十九剑落下的时候,“烈炎钟鼎”上端出现了一丝裂缝。接下来的三剑,将这一丝裂缝快速地扩大成了蜿蜒分布的巨大裂纹,身在其中的赤火道人暗道不妙,暗引灵诀准备抽身。不过凌九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又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这一次青色剑芒竟幻化成了一条青龙的样子,隐隐夹杂着恐怖的咆哮声猛然劈落。“轰隆”一声巨响,那赤色大钟终于不堪剑芒的攻击,猛然碎裂开来,身在其中没来得及脱身的赤火道人也被剑芒的余威狠狠地轰击在身上,猛地突出一口鲜血,脸色一片死灰。
见赤火道人在自己的剑下受创,凌九并没有继续落井下石的意思,他缓缓地落到地面,对赤火道人说道:“赤火,当年我那一剑落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我以为,修道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已,你的亲人朋友不会因为你输了一场比试离你而去。离开他们的是你,我今天再次落下这一剑,并不是想要再次击败你,而是要告诉你,可能你二十年固执追求的并不值得,真正值得你用一生去追求的是人世间的感情。虽然你离开这么多年,但你的师门赤炎火山一直把你当作杰出弟子,每年都会率领众弟子祭拜你,还有很多年轻弟子将三十岁‘衍道’的你当作毕生的榜样!你应该真正去追寻的是保护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而且只有为了保护他们,你才会真正激发自己的潜力,成为最强的自己!仅仅为争强好胜而修行,我自信你永远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一脸颓然的赤火道人仿佛没有听到凌九的劝说,只是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渗入地面的鲜血,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见他已然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凌九有些不忍,他轻轻跨出一步,倏忽出现赤火道人的面前,轻声道:“赤火,你醒醒吧,你已经输了!”
赤火道人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立刻倒退一步到一丈开外,抬起头带着满脸纵横的泪水吼道:“凌九,你这个伪君子,只是站在胜者的高位上冷冷地看着我这个失败者而已!如果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那我这离开宗门、离开亲人朋友孤苦漂泊、拼命修炼的二十年又算什么?难道你让我承认我这二十年是一文不名的吗?”话音未落,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经像溃堤的洪水蔓延到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看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赤火道人哭得像个孩子,底下有些宾客也有些不忍,对他生出了些许同情。不过就在大家为他这瞬间的转变议论纷纷时,当事人赤火道人却忽地跃上高空,手中多出了一个古朴的赤色石鼎,对着凌九阴森笑道:“你难道真以为一番假惺惺的说辞就可以让我放下恩怨,从而对你感恩戴德吗?你还真是天真啊凌九!我刚刚的示弱只是为了激活我手上的赤炎神火鼎,原本我没想动用这件仙器,这是你逼我的,今天注定是你的死期,只不过现在多了些人陪葬罢了!”
听赤火道人说他手中的石鼎竟然是赤炎火山的镇山仙器——赤炎神火鼎,在场众人均神色大变。这赤炎神火鼎传说是来自仙界的火焰山,内里封锁着仙界火焰山的三昧真火,一旦释放,可焚尽世间一切,霸道无比。不过,该仙器是赤焰火山开山立派的根本,自赤焰火山成立以来就从未被使用过。没想到现在这赤焰火山的镇山仙器竟然出现在赤火道人的手上,难道此次他大张旗鼓地来挑战凌九,背后竟是赤焰火山宗门的授意?不过对于这幕后的原因大家已无暇去想,因为这赤炎神火鼎一旦打开,恐在场众人无人能幸免,如果真如传说所言,这神火鼎甚至能够焚烧掉青莲山主峰——凌云峰的所有一切。
看着惊恐慌乱的众人,赤火道人桀桀地怪笑起来,仿佛这二十年的心酸苦楚都在这掌控无数人命运的片刻欢愉中烟消云散。正当他要释放鼎中的火焰之时,场中一位宾客倏忽跃起,眨眼之间已到赤火道人面前。赤火道人被来人的速度惊了一下,随即扬了扬手中的神火鼎,道:“有意思,你是想拼死一搏吗?”
“师兄,”来者口中发出一声令赤火道人十分熟悉的声音,“是我。”他轻轻对着自己的脸部挥了挥手,其面容立刻如水波般幻化成了另一张面孔,场中有些宾客赫然发现此人竟是赤炎火山这一代的宗主烈炎。赤火道人看到自己二十年未见的师弟,脸上泛起怪异的神情,其中有惊愕、喜悦,但更多的是羞惭与愧疚。不过这种表情只停留了一瞬,他随即扭过头去,道:“你的师兄早就死了,天下再也没有赤炎火山的赤火,只有一个没有亲人朋友、孑然一身的赤火道人!你赶紧走吧,我就要放出鼎中的三昧真火了,到时恐怕想走都来不及!”
烈炎见赤火道人这么说,眼中满是惋惜,随后他郑重地对赤火道人说道:“师兄,今天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放出鼎中的三昧真火的!如果你还顾念同门之情,顾念师傅对你三十年的养育,你就交还赤炎神火鼎,随我回赤炎火山,到师傅墓前谢罪!”
赤火道人听完烈炎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急切问道:“我离开时,师傅他老人家身体明明很好,怎么会,怎么会.”说到后来,他的话音中已带着哽咽之声。
烈炎并未立即回答他的疑问,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惋惜之意更重。沉默了片刻,烈炎终于回道:“我想你也猜到了,当年师傅在你偷走仙器赤炎神火鼎、逃出赤焰火山后气得气血攻心,一蹶不振。之后的三年里,他一直相信你有一天会幡然醒悟,回来跟他认错!到第四年的时候,他也逐渐丧失了希望,身体每况愈下,不过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在苦苦等待你能回来,认错并挑起赤炎火山的担子。终于到了第五年的中秋,始终没有盼到与你团圆的师傅在当天晚上悄然仙逝,临死前还念叨着不要把你偷取镇山仙器的事说出去!因此多年来,赤焰火山依旧把你当作曾经的骄傲!师兄,我不想你再铸成大错了,即使你跟凌九有仇怨,也不能动用赤炎神火鼎,这会伤到多少无辜的人你知道吗?”
这时的赤火道人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换做了透入心扉的悲痛,他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流下,滴落的时候被手中神火鼎散发的高温蒸发消散。他看着师弟烈炎,哽咽道:“我没有退路了呀!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宗门,害死了爱我护我的师傅,在东海之上的孤岛痛苦了二十年,如果今天不能杀了凌九,那我这辈子就是个笑话你知道吗?我意已决,你赶紧离开,不要再试图阻拦我了!”
见赤火道人如此坚决,烈炎脸上的惋惜终于变成了完全的痛惜,他下一步直接跨到凌九身前,拱手道:“今日之事,我赤焰火山难辞其咎,不过你不用催动青莲剑宗的镇宗之宝——仙剑青莲了,我会阻止我师兄,但毕竟他还未犯下大错,最后我还是恳请凌掌门能够放我师兄一回,让我带他回宗门请罪!”
原本凌九已经暗暗催动凌云峰天外陨石中藏着的仙剑青莲,听烈炎似乎有阻止赤火的十足把握,他也暗松了口气,狐疑道:“烈兄如果能够阻止他自然是极好,我也不想我的凌云峰被毁,宾客受伤!”
见烈炎完全忽略了自己手中的神火鼎,竟然跟自己的仇人凌九商议阻止自己,赤火道人心中的怒火终于冲破了他仅存的一丝清明,他怒吼道:“师弟,既然你不走也就不怪我了,我要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话音一落,他就开始催动手中的烈炎神火鼎,只见那鼎先是电似的飞到空中,接着不断变大成一只巨鼎,伴随着鼎中发出的轰隆声就要倾倒出三昧真火。
见赤火道人已完全失控,凌九急忙催动御剑灵诀,不过就在此时烈炎伸手拦住了他,淡淡道:“凌掌门放心,我师傅当年并没有把全套的口诀交给他,最后的开鼎灵诀历来只传掌门,他背叛宗门,终究没有机会得到那最重要的一道灵诀,所以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鼎的!”
听到了烈炎并未试图隐瞒他的话语,早已感到神火鼎异常的赤火道人脸色大变,他猛地将对他已无用的神火鼎砸向并肩站着的凌九和烈炎,随后遥遥一指破开了困住秦暮雨和莫问的灵阵,然后一掌将秦暮雨抛出阵外。
“哈哈,凌九今天我杀不了你,但我要杀了你最出色的弟子,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伴随着桀桀的笑声,他猛拍胸口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借助自己的这一口精血施放了一道“玄火血箭”,直往秦暮雨身上射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凌九和烈炎被神火鼎扰乱了心神,而在场的“衍道”高手一直都在默默守护演武台,一时间竟无人能相救秦暮雨。而秦暮雨刚刚被赤火道人拍出灵阵的隔空一掌打得口吐鲜血,加上之前被灵阵反噬的严重旧伤,此时就连还手或躲避之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威势惊人的血箭不断逼近。
“我就要这样死了啊!我还没有成为剑圣呢!我还说好了跟师姐一起去看山下的花花世界呢!我还要.”他的眼前渐渐模糊,悲伤、不甘浮上心头。
就在血箭即将攻到秦暮雨身上的时候,一道白影挡在了他的前面。风渐霜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聚焦在被困阵中的秦暮雨,见赤火道人暴起欲杀秦暮雨,她立即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血箭无情地攻破了风渐霜护身灵器放出的光罩,重重地落到了她的胸口。
“师姐,不要!”秦暮雨眼中最后只剩下风渐霜胸口喷出的那一抹鲜红,然后重重地掉落在地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