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直起身用充满胜利的目光看着我,他已在那个低倍显微镜上面看了半天了。
“这的确是胶,华生,”他说,“绝对没错,是胶,看那些周围的东西!”
我弯下腰到显微镜前将焦距调好。
“这些是花呢上衣上的纤维。这些形状不规则的灰色是灰尘。左边有上皮的鳞质层。中间这些褐色的黏质状东西一定是胶。”
“好,我打算同意你说的话,这可以说明什么呢?”我笑着说。
“这是个最好的证据,你还记得圣潘克莱斯案吗?警察在尸体旁曾发现了一顶帽子,但那个被控告的人不承认帽子是他的。而他却是一个经常用胶水的画框商。”
“这件案子是你承办的吗?”
“不,是我的朋友办的,警局里的梅里维尔让我帮忙的。从我在被告的袖缝中发现了锌和铜屑的时候起,我就推想他从开始制造假币就知道了显微镜用处的必要性。”他不情愿地又看了看表。“我有个新的主顾要来,但是早已过了时间。噢,对了,华生你懂赛马吗?”
“可以说懂一点,我的负伤抚恤金大约一半都投入到这方面了。”
“那你可得当我的赛马指导。你还记得罗伯特·诺伯顿吗?”
“当然。他就住在肖斯科姆别墅,那里我比较熟悉,我在那里过了一个夏天,有一次,诺伯顿差点成为你的业务对象。”
“怎么回事?”
“他在纽马克特用马鞭险些把一个在科尔曾街放债的名叫萨姆·布鲁尔的人打死。”
“噢,他很有趣,他经常这样吗?”
“的确,他这个人很可怕。他或许是英国胆子最大的骑手了,在几年前的利物浦障碍赛马中他取得了第二名,似乎他不符合这个时代,假如在摄政年代,他一定是个有钱的拳击家、运动家、不要命的骑手,而且追求美女,假如他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了。”
“华生,你不简单!你的介绍很有重点,我似乎看到了这个人。你把有关肖斯科姆别墅的情况告诉我好吗?”
“我只知道这个别墅在肖斯科姆公园的中央,还有很出名的肖斯科姆种马的饲养场和训练场都在那儿。”
“约翰·马森是教练官,对吗?不要吃惊,华生,我手中的这封信是他给我的,我们还是说说肖斯科姆吧,他就像一座蕴藏丰富的矿山一样吸引着我。”
“另外,那儿还有肖斯科姆长毛狗,我知道它们在各个狗市都有很大的名声,这种狗是英国最好的种狗,它们是肖斯科姆女主人的骄傲。”
“那么,女主人是罗伯特·诺伯顿爵士的妻子吧?”
“罗伯特爵士并没结过婚。从长远看,这是好事。他姐姐比特丽斯·福尔斯夫是个寡妇。”
“他们姐弟俩住在他家中?”
“不,这个别墅是他姐姐前夫詹姆斯的。诺伯顿先生在那里什么产权都没有,在夫人活着的时候,房产的利钱归她得,那么她死以后房产就给她丈夫的弟弟,现在她只是每年收房租钱。”
“我想,罗伯特会把租金都花了吗?”
“没错。他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这使他姐姐并不省心,不过我听说她对他仍不错。那么肖斯科姆怎么样了呢?”
“噢,我也很想知道,我想这个人来了,他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门被打开了,从过道里走过来一个男人,长得很高,脸洗得很干净,表情坚决严肃,看起来像驯马师或管教男孩子的人。马森先生的确是干这两行的,并且看起来都能很不错地完成任务。他鞠了躬,很冷静,很稳重。福尔摩斯示意他坐在那把椅子上,他坐了下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否收到我写的信了?”
“收到了,不过你的信没有什么内容。”
“这事比较容易让人注意,在信纸上写不方便,另外事情又复杂,我只好和你面谈了。”
“那好,你就说给我们听听。”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的主人可能疯了。”
福尔摩斯扬起眉毛说:“这里是贝克街,不是哈利街,你说这话有什么依据吗?”
“先生,假如一个人做一两件反常的事,还能让人接受,但是假如他干的事情全都那么怪异,你就不能理解了,我想,他会被肖斯科姆王子和赛马大会弄疯的。”
“是不是你驯的那头小马?”
“是全英国最棒的马,福尔摩斯先生,我对此很有信心。我可以开诚布公地讲,我知道你是一位正人君子,也不会往外传送消息,这次赛马罗伯特爵士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以说他这次已把血本全投到这马上了,而且还借了许多钱,赌注也非常骇人,竟高达一比一百,一般来说一比四十早已是到顶了。”
“假如马的确非常好,又何必要这样做呢?”
“可是,没有人知道它有多么优秀。马探子们从罗伯特爵士那儿什么也没得到。他把另一匹马拉出去兜风,这匹马是‘王子’的同父异母兄弟,它们很相似,谁都不能分清,但一跑起来,只需二百米就知道了它们之间的差别。在他心里全是马和赛马,甚至投入了他自己的命。现在,他还能稳住那些高利贷的债主,假如王子失败了,他就彻底完了。”
“的确是太疯狂了,那么从哪里可以发现他疯了?”
“首先,你一看见他就明白了,我想他晚上一定不睡觉,他一整天都在马圈呆着,他双目发直,甚至有些痴狂,神经紧张到极点,几乎都要承受不了了。另外,他对比特丽斯夫的举动也不对头!”
“啊!怎么一回事?”
“他们之间感情不错,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爱马。每天她都会很准时地坐车来看那匹她最喜欢的王子。那匹‘王子’只要耸起耳朵就能听到石子路上的车轮声,接着它就会向车前跑过去,去吃女主人给它的糖,但是现在就完全不同了。”
“怎么回事?”
“她对马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已经近一周了,每天她坐车路过马圈连言语都没了。”
“你想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是的,并且吵得非常凶,粗野,他们之间互相仇恨,否则他怎么会把她那条像宠儿一样的狗给别人呢?在前几天他将狗给了三英里外克伦达尔青龙旅店的老板老巴斯。”
“的确让人奇怪。”
“她有心脏病,而且浮肿,她不能往外跑,一直以来他每天晚上都要在她房间呆两个小时,因为他们是好朋友,但是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他不再和她靠近了,她很伤心。于是她心情变得焦虑、烦躁,而且还无节制地喝酒。”
“在他们很亲密时她喝吗?”
“她也喝,但只一杯,不过目前,一晚上她就喝一瓶,我是听管家斯幕究斯说的。福尔摩斯先生,那真是乱作一团了。另外主人还在三更半夜到老教堂的地穴里去,也不知去干什么,不知道有什么人等他。”
福尔摩斯开始搓起了手。
“说下去,马森先生,你说的真是有趣。”
“那天下雨,管家在夜里十二点看见他去的。于是我在第二天晚上就到住宅来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又出去了,我和斯蒂芬斯在后面跟着他。这真是让人太紧张了,假如我们被他发现,我们就完了,他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因此我们一直在远处盯着他,他去了那个常常闹鬼的地穴,那儿有人等他。”
“那个地穴在哪里?”
“先生,那个教堂废墟已经很古旧了,人们不知道确切的年代,它座落在花园里,在教堂下面有一个地穴,人人都知道那里闹鬼。白天那里阴暗、潮湿,非常恐怖,晚上更没人敢去了。可是我们主人不怕,他似乎一辈子都没有怕的事,那么究竟晚上去干什么呢?”
“等一等!你刚才说还有一个人在那里,那他肯定是你们那里的马夫或别的什么侍从,你一定把他认了出来,问了他一些事吧?”
“不,我并认识这个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呢?”
“因为我看见他了。那晚有月光,我和斯蒂芬斯在灌木丛里面蹲着,这时候罗伯特爵士在我们身边走过去,我们非常害怕,但我们却又听见在他后面还有脚步声,这个我并不怕。所以等罗伯特先生过去后,我们站了起来,假装在月下漫步,并不是故意的样子,直接到了他后面,‘你好,你是干什么的?’我说道。他可能并没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所以他一回头看见了我们真好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一声,用非常快的速度跑得无影无踪,至于他是谁,我也不知道。”
“在月光下你看清楚他了吗?”
“是的,我看清了,他长着一张黄脸,是下等人,他到底和罗伯特爵士有什么关系呢?”
福尔摩斯坐在那里好半天,他陷入了沉思。
“谁是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的女仆?”他问。
“是卡里·埃文斯,已经服侍她五年了。”
“这样看来,她一定很忠心啦!”
马森先生开始有些紧张。
“她很忠于雇主,但我不能说她对谁忠心。”
“啊!”福尔摩斯说。
“我不想说出别人的秘密。”
“我很理解,马森先生,这样看来情况很明确了。另外,华生对罗伯特爵士的描述,我也明白了,这人对女人来讲是不安全的,你想这个原因可能导致他们兄妹失和吗?”
“大家对于这个流言早都听说了。”
“或许原来她没发现,我们来推测一下,这事让她突然发现,于是她想将那个女人打发掉,可是她弟弟又不同意,这个女人又有病,不能走,自己不能说了算,她很气恼,因此就生气进而一个人喝酒,罗伯特爵士气愤不平地把她喜爱的小狗送走,这些不都有联系吗?”
“是的,目前这些还能有联系。”
“对!这和他晚上去地穴有关系吗?我不明白。”
“的确如此,先生,我仍然还有一些事也不能说清楚,罗伯特爵士又为什么要去挖尸体呢?”
福尔摩斯突然站了起来。
“就在昨天给你写信前,我们还没发现。昨天罗伯特爵士到伦敦去了,因此,我和斯蒂芬斯才能到地穴看看,其他什么都像原来一样,只在角落里有一些尸骨。”
“那么,你有没有去告诉警察?”
这位先生毫无表情地笑了。
“先生,这对于他来讲是不能引起注意的,那里只有一具干尸的头和几根骨头,它或许有很多年了,不过原来没有这个,我们可以保证,在一个角落用一块木板盖着,以前那个角落什么东西都没放。”
“你们如何处理的?”
“我们没有动它。”
“这样做就对了,你说昨天罗伯特爵士不在,他回来了没有?”
“今天或许回来。”
“在什么时间罗伯特爵士将他姐姐的狗送走的?”
“上周的今天。那天早上罗伯特爵士发了一顿脾气,心情不好,而那狗偏又在老库房外狂叫,他上去一把抓住了狗,我想他会杀了那狗,但没想到却把狗交给了骑师桑迪·贝思,并让他将狗给那个青龙旅店的老板送去,他说再也不想见到这只狗。”
福尔摩斯想了很长时间,这时他又把那个老式的、有很多烟油的烟斗点燃了。
“我目前仍然不明白你找我要我干什么,马森先生,你能说清楚点吗?”福尔摩斯说。
“或许这个能证明点什么,先生。”他说着从兜里面拿出一个纸包,轻轻地打开,他们就看到了一根已被烧焦的碎骨头。
福尔摩斯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这个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在比特丽斯夫人房间底下的地下室有一个暖气锅炉,不过好久没有用了,因为罗伯特爵士嫌天气冷,就又把它烧了起来。哈维负责烧这个锅炉,今天早晨他把这个给了我,说是在掏炉灰时看见的,他是我的一个伙计,但他对这个骨头在炉子中没有感到奇怪。”
“我也不奇怪。华生,你能认出这是什么骨头吗?”
虽然骨头已经被烧成了黑色的焦块了,不过从外观特点上还是能分辨清楚。
“这是人大腿的上髁。”我说。
“没错。”福尔摩斯变得异常严肃,“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去烧炉子的?”
“他每天晚上将炉子烧起来就走了。”
“也就是说晚上谁都能去,对吗?”
“对,先生。”
“你在外面进得去吗?”
“外面只有一个门,而里面另外一个门有楼梯可以到达比特丽斯夫人房间的过道。”
“这事不简单,马森先生,有人被杀的迹象,你说昨晚罗伯特爵士不在家,对吗?”
“是的,他不在,先生。”
“那就不可能是他烧骨头了,而是另有其人。”
“对,太对了,先生。”
“你刚刚说有个旅店,名字叫什么?”
“青龙旅店。”
“在旅店那边是不是有个很好的钓鱼点?”这位老实忠厚的驯马师听了以后,很是不解,似乎他自己又遇到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噢——,是的,我听说在那个河沟中有鳟鱼,霍尔湖里有狗鱼。”
“噢,很好,我和华生两个都特别喜欢钓鱼,华生,是不是?你若有事就将信送到青龙旅馆。我们今天晚上去那里,你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们,有事你就给我们写个字条,假如有事,我们会去找你,待到事情有眉目了,我会将结果告诉你。”
于是,五月那个晴朗的夜晚我们俩单独坐在一等车厢里,向肖斯科姆驶去,那里有个小站,名叫“招呼停车站”。我们那些钓鱼竿、鱼线和鱼筐放在了头上的行李架上,看上去很显眼。到了小站,又接着坐了一会马车便到了那个老式的小旅店。店主乔赛亚·巴恩斯很热情地与我们交谈,我们谈到了如何在附近多钓些鱼。
“噢,朋友,在霍尔湖容易钓上鱼吗?”福尔摩斯说。
店主听完脸立刻沉了下来。
“别想去那里钓鱼,先生,恐怕鱼没钓上来,你已经掉进去了。”
“为什么呀?”
“因为罗伯特爵士非常讨厌别人去钓他的鳟鱼,你们两个是陌生人,假如去他驯练场附近,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罗伯特爵士可是不会留情的!”
“我听说他有一匹马要参加比赛,是不是?”
“是,那是匹特别好的马,我们全都把钱押在它身上了,还有罗伯特先生也是一样。对了,”他好像有什么事刚反应过来一样,“你们是不是马探子呀?”
“哪里!我们只是喜欢伯克郡的清新空气,是从恼人的伦敦来的罢了。”
“那你们就找对了地方,这里全是清新的空气,不过要记住我说的话,就是有关罗伯特爵士的话,你千万不要问任何人,离那远点。”
“好的,巴恩斯先生!我们一定照办,您看那只在大厅叫的狗真是好看。”
“没错,那狗是正宗的肖斯科姆狗,整个英国,它是最漂亮的啦!”
“我也很喜欢养狗,不知这样问是否合适,请问这条狗价值有多少呢?”
“先生,我是买不起的。它是罗伯特爵士送给我的,因此我才把它拴上了,不然的话,它立刻就会跑回别墅的。”
“华生,我们手中有几张牌了。”店主离开后福尔摩斯说,“这几张牌不好打呀!我想,一两天后会有些头绪。我听说罗伯特爵士仍然在伦敦,我想假如我们今晚去那个危险地方不用担心被打,我需要证实两点情况。”
“你有什么猜测吗,福尔摩斯?”
“只有一点,华生!在一周前肖斯科姆家里出了一件对其家庭而言很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我们就从这件事的结果看,这个结果好像是多方面促成的,不过一定对我们的侦查有帮助,只有那些无惊无险的案子才不好破。”
“不,我们来研究一下已经知道的事情:弟弟不再看望姐姐了,而姐姐又体弱多病,还把姐姐的狗送了人,把狗送走。华生,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我只看出了弟弟的冷酷和无情。”
“就算是这样吧,啊——这可能还有一种推测,让我们来把事情推测完。假如的确有一场争吵,过后,夫人不再出门,生活习惯有所改动,只有和女佣人坐车出去就不再见别人,而且也不再去看她喜欢之极的马,还酗酒成性,全都有了吧?”
“还要加上地穴的事。”
“这不是一条线上的两件事,你不能将它们混为一谈,第一条线索是和比特丽斯夫人有关的,有没有犯罪的感觉。”
“我没有觉得。”
“那么我们就说说第二条线索,这个是关于罗伯特爵士的。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赛马成功,不然他就面临破产,一分钱都没有,而且马还会落到债主手中,他一向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又是这种情况,况且,他全部财产的来源都是从他姐姐那里来的,他姐姐的女仆又和他有联系,这样看来这几点都成立,对吧?”
“可还有那地穴呢?”
“对,还有地穴!华生,我们推断一下或许这是个有诽谤性的说法,只是为了证明才提出来的——罗伯特爵士把他姐姐杀了。”
“老兄,这不可能吧。”
“很有可能,华生,罗伯特爵士是名门贵族的公子,但在优秀的人群中也会有败类。让我们来看看,他一定会等到发了财才会离开,而这又要靠赌马的成功。他现在不能轻易离开,因此他得将尸体安置妥当,另外还要找一个人模仿他姐姐。假如女仆真和他串通一气,这件事并不难做。一种情况,可能将女尸运到了地穴,因为那里少有人去,另一种情况是放在炉里烧了,留下了证据,我们手中已拿到。你认为呢,华生?”
“假如那个前提是真的,这个又怎么不可能呢?”
“华生,要想搞清事实,我想我们明天就做个试验吧!今天呢,我不妨和这个店主谈一谈关于鳗鱼和鲤鱼的事,或许这会让他兴致大增,交谈之中或许我们会有一些发现。”
第二天早晨,福尔摩斯才发现我没带鱼饵,这样也省得去钓鱼了,大约十一点我们就出去散步了,还很幸运地被同意带着小黑狗一起去。
“到了,就是这儿,巴恩斯先生告诉我说,罗伯特的姐姐到了中午会坐着车出来转转,这就是公园大门前。”我一看上面有一个鹰头兽身的徽章。福尔摩斯又说:“车到了门口一定会减速,华生,等车进了大门,但还没有跑起来时,你把车夫叫住提个问题,我会躲在冬青树后面观察的。”等候了大约十五分钟,我们就看见了一辆黄色的敞蓬四轮马车从远处跑了过来,那两匹马又高又大很健壮。我拿着手杖好像逛街一样在路中央舞动着,门卫跑了出来,大门被打开了。
马车果然放慢了速度,我因此能很仔细地看车上的人,左边有个年轻女人,她面色红润,头发亚麻色,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她右边有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圆圆的背,一圈披肩发把脸和肩都围住了,这说明她病得很重。就在马车驶上大道的时候,我很郑重的把手举了起来,车夫将马勒住,然后,我就问罗伯特爵士是否在别墅里。
这时候福尔摩斯从冬青树后走了出来,把狗放开,那狗很兴奋地叫了一声,就向马车冲去,跳到了踏板上,可是一转眼那股亲切的样子马上竟成了狂吠,只见它朝着上面的黑衣裙大叫着。
“快走!快走!”
一个嗓子很粗的人狠命地嚷道,车夫打着马走了,只有我们两个在路上。
“华生,实验成功。”福尔摩斯将链子套到了那只还未平静下来的狗头上,又说:“狗认为那女人是它的主人,但发现却是别人,狗不会错的。”
“那句话是男人说的!”我说。
“非常正确!我们又有了一张牌,华生,不过还得好好打。”
那天,我的朋友好像没什么事,于是我们就真的在河沟里开始了钓鱼。结果我们真钓上了一条,给晚饭加了一道菜。吃完饭,福尔摩斯看起来神采奕奕,我们又像早晨那样到了公园大门口。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皮肤发黑的人正等着我们。他就是我们的主顾约翰·马森。“先生们,晚上好。”他说,“我收到了你的条子,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爵士还没回来,我听说或许他晚上回来。”
“这个地穴离别墅有多远?”福尔摩斯问。
“有四分之一英里远。”
“这样我们就不用顾忌罗伯特了。”
“我是不能一块去的,福尔摩斯先生,他一到家马上就会叫我去问那马的情形。”
“明白了!那么只有单独行动啦!马森先生,你就把我们领到地穴后再回来。”
天渐渐黑了,没有月光,马森领着我们从牧场穿过去。后来有块黑黑的影子在远处,我们走近一看,噢,原来是那个教堂。他把我们领进去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碎石中找到一条路,到了教堂一角,那儿有一条楼梯歪斜着一直通到了地穴里。他擦了根火柴将这个阴森可怕的地方照亮了,我看见了那些古老的残墙断壁,那么多棺材,相信它们早已发霉,其中有的是铅制的,有的是石头制的,在墙边摞得很高,已经顶到了拱门和上面看不见的阴影中的屋顶。福尔摩斯将灯笼点着了,顿时这个恐怖阴暗的地方被这个抖动的黄灯笼照亮了。
灯光被棺材上的铜牌反射了回来,象征着这个家族的鹰头狮身的徽章是这个家族荣耀所在,死了以后也要保持自己的尊严。
“你说这儿有骨头,对吗?马森先生。你可以把我们带去看看吗?”
“就在这个角落。”马森走了过去,但当我们把灯拿过去一照,他非常吃惊。“哎呀!没了。”他说。
“我已想到了,”福尔摩斯说,并轻声笑着说,“我想在炉子里仍然可以找到骨灰和未烧尽的骨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早已死了多年的尸骨烧了呢?”约翰·马森问。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看个明白,”福尔摩斯说,“这或许要用很久才行,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想我们在天亮前会有结果。”
约翰·马森走了,我们便开始了工作。我们仔细地看墓碑,从中央的那个看,是撒克逊时代的墓碑,在后面的是诺尔曼时代的墓碑,一直又看到了十八世纪三十年代威廉·丹尼斯和费勒的墓碑。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福尔摩斯到了拱顶进口边上的棺材前,棺材是铅制的。这时候,他很满意地大叫了一声,他动作快而且准。可见,他已把目标找到了,他赶忙用放大镜将棺盖边缘仔细查看了一遍,接着又从兜里面拿出一个开箱子用的撬棍,把它塞进了棺盖缝,将棺盖撬了起来,棺盖被撬开了,同时发出了一种很刺耳的响声。这时已经落出了一些东西但没完全打开,突然我们被一种声音弄得不得不停下来。是脚步声,是从上面教堂传来的,根据脚步声可以断定这个人目的明确,而且熟悉地形,步伐有力,而且走得很快。楼梯上有一束光射了进来,紧接着拱门里就看到了一个拿灯的人,此人个头很高,样子看起来很蛮横。那个大号马灯将他的脸照得很明显,他长着浓密的胡子和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用眼睛将地穴的每个地方都扫了一遍,最后才怒目瞪着我们俩个。
“你们是干什么的?到我的地盘干什么?”他大叫着,看见福尔摩斯不回答,就向前又走了几步,同时将那个随身拿着的很重的手杖举了起来。“听见了吗?你们究竟是谁,干什么来了?”他把手杖挥舞了起来,福尔摩斯并没有被吓得退回来,相反却走了上去。
“罗伯特爵士,我正好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他非常严肃、尖锐地问,“这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将身体转过去,将身后的棺材盖揭开,借着灯光,我看见了一具尸体被布包着。这是一具女尸,非常可怕,鼻子和下巴向一边扭曲了,一点血色都没有,脸已歪曲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
罗伯特大声地叫了出来,似乎像没站住一样退了回去,在一个棺材上呆住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他说着,但一转眼又像原来一样凶巴巴地大叫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你或许熟悉吧?但无论如何我同别的正直人一样,都有维护法律的责任,我想你有很多事要向我说清楚。”
罗伯特爵士充满仇恨地看了我们一会儿。但是福尔摩斯那平静的语气,镇定自若的样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发誓,向上帝发誓,我什么坏事也没干。我知道,这件事在表面上看,让我很被动,对我不是好事,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我希望事实如此,但是你还得到警察局说清楚才行。”
罗伯特爵士把那宽厚的肩膀向上耸了耸。
“好吧,就这样吧。你到庄园里亲自看看!”
十五分钟后,我们到了别墅。这看起来是一间武器陈列室,因为玻璃罩里面,有一排排的枪管。屋子很讲究,舒服,到了这以后,罗伯特离开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时后面有两个人跟着,一个是我们曾看见过的那个脸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当时她坐在车上;另一个则看起来鬼头鬼脑,让人讨厌。这两个人一脸的惊奇,说明罗伯特还没有告诉他们发生的事。
“他们,”罗伯特爵士指了指,“是诺莱特夫妇。诺莱特太太娘家姓埃文斯,她是侍女,给我姐姐当了多年的仆人,她们很贴心,我把他们带来是想将真相告诉你们,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她们俩才可以为我做证。”
“罗伯特爵士,这有用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那女人大喊道。
“至于我,我不会负任何责任的。”她的丈夫说。
罗伯特爵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责任全由我来负,”他说。“福尔摩斯先生,那我就给您讲一下这件事,你看起来对我的事也有很多了解,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相遇。你或许已知道我为了参加赛马大会驯养了一匹黑马,我也孤注一掷了,这些都看我能否成功,如果我胜利了,那么什么都没问题,但假如我失败了,那么我一切就完了。”
“我了解你的处境。”福尔摩斯说。
“我什么都要靠我姐姐比特丽斯夫人支持,可是大家都知道她的那些租金只够她自己花,我自始至终都明白,假如我姐姐刚死,我的债主们就会蜂涌而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包括马厩和马,但是先生,我姐姐却在一周以前去世了。”
“而你没有向外宣布!”
“我无计可施,我面对的就是破产,但假如我能把这事掩盖3个星期的话,就一切都好说了。她女仆的丈夫就是他,是我们想到的在短期内作我姐姐的替身人,只要每天坐在马车上向外界照个面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姐姐的房间只有女仆一人能进,这一点并不难办,我姐姐是因为水肿而死了,这个病已经折磨她很久了。”
“那是验尸官的工作。”
“她的医生可以证明,几个月来她已经有了这个征兆了。”
“那么你怎么做的这些事?”
“尸体绝不能放在这里。她死后的第一晚上我们就把她放到了老库房,因为那里早已没人用了,她的那只狗总跟着我们,并在门口不停地叫,因此我就想到了地穴,那里安全一些。我就把狗送了人,又把尸体转移到了地穴里面,福尔摩斯先生,我并不是对死者不敬和对她进行侮辱,我想我没有什么不对。”
“但我认为你的举动是不能被谅解的,罗伯特爵士。”
男爵烦恼地将头摇了两下说:“说来容易,假如你在我的位置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哪一个人也不会看着自己全部的寄托和心血在快要成功时被摧毁而无动于衷,我想把她短时间放在她丈夫的棺材里,让她在那里安息,没什么不妥,更何况那地方仍旧是庄严神圣的,我将棺材打开拿走里面的尸骨,就像这样将她安排妥当。还有那些从中拿出来的骨头,不能留在地穴就把它在夜晚烧了,是我和诺莱特到锅炉房烧的。福尔摩斯先生,就是这些,我只有将事实说出来,不过我就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让我说出来的。”
福尔摩斯陷入了深思。
“你的讲述有点不足,爵士,”他开始说话了,“你已将赌注放在赛马上了,即使债主将你的财产拿走,也不能影响你的未来。”
“我这匹马就是我财产的一部分。他们不可能关心我的马,也不可能让它跑,更让我不能再惨的就是我的主要债权人也是我的仇人,就是那个无赖萨姆·布鲁尔,我在纽马克特不得已抽过他,你想他会救我吗?”
“好吧,罗伯特爵士,这件事一定得报案,我只是发现并查出事实真相,也只能到这儿了。关于你的行为和品德,我没有权力指责。已经半夜了,华生,我们回那个旅店吧。”说着他站了起来。
至此,大家都清楚了,后来结果很圆满,“肖斯科姆王子”在比赛中获胜,马主得了八万英镑,那些债主看到这种结果都没有来要债。因此,将债务还清后,罗伯特爵士还有很多钱继续他的生活,在警察和验尸官方面也很照顾,除了在拖延死亡注册一事受到了一些惩罚外,其他的并不严重,这个幸福的人靠着这个挺而走险的方法,使自己强大了起来。这件事人们已经淡忘了,他在以后的日子里,过得平静而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