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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生无解

圣地

忽而一阵大笑,笔一抖,落下,白纸上留下曲折一线,人也含笑倒下!

1

我从带泪的呐喊里走向这个呐喊的带泪的世界。

我的第一声呐喊是晴空中一个没有沉没的惊雷!

我的遥远的大山,我的雄悍热情的父老乡亲,他们将生命典当给土地,在眩目的现代文明背后的原始森林里,没有像我一样把生活与生命解释得支离破碎的痛苦。他们早出晚归,让日月无言地轮回自己的生命……我这农民的儿子,从“农”字的胎盘上滚落到泥田里,像一侏包谷杆风快地生长!

2

从那一元一次方程起,才知道人生也有许多的解。

从知道人生也有许多的解,才开始觉得迷惘无从着手……老师的叮咛,母亲的絮语,他人的冷语白眼……我不再无端哭泣!

我开始做一些梦……我要浴血疆场,建功立业;我要著书立说,流芳百世……我的梦很多,也很丰实。

3

我在一些叫“城”的地方东奔西走。

生活的波动造成我生命的水土流失。丢失了掌握自己在山里命运的钥匙,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人生不和谐的旋律徐徐而来,让我摸不到城市的门牌号码。入世与出世没有理性的激烈交锋,痛苦地拒绝我注册。我只好躲在城市神奇风范的背后,躲在轻歌曼舞的人生舞台一角,一任悲欢交集的红的心液从笔尖汩汩流泻……

故乡,我会回来的。但不要太早,太早会有青色的橄榄;也不要太迟,太迟会有满树的疲惫。

啊,城市,我要为你而残缺,而呼吸急促;而成熟,而苦心积虑——我挚爱你的美丽,但我怎能又没有生命啊?!“生命”在钱的周围东跳西窜,它嗅出钱是怎样好的一位天使啊,可这“天使”又不得不去打开纯朴甚至高贵的心扉……我忽然想哭,我重新开始拚命向文字学习,在文字那唯一充满人间温馨与生命绚丽的红楼,人生那深远处闪烁的光明,在岁月的甬道眩目得我不敢睁眼,不敢呼吸。我看到血泪人生的红楼上亮起一盏造炼人意志的红灯!——

刹时我的四周,所有的歌声都是对自然母亲的热烈赞颂;夕阳,必须全身心幸福地承担牧歌样的黄昏……

人生最大的破产是绝望。

人生没有绝望的季节。追求人生美丽的人,也永远不会绝望!啊,——城市,你在完善这个属于你的儿子以后,一定要叮嘱他:回到他的遥远的乡下去!

4

我惧怕黑色。

我喜欢黑色。

我在黑色的夜里流浪。我的四周都是黑色。我是黑鬼。是一只黑色的野狗。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黑色,只能触摸黑色,只能感觉黑色——黑色的诱惑与本能的黑色……

我是黑色王子。

在夜的黑色的舞台,我的所有的梦想恍惚都与现实美丽地重叠,我听到了我年迈的父亲在山那边放歌——

人如夜露随风化,

人似朝霜见日融。

人在阳间千般事,

人归阴府不见踪。

5

老了,也不行了。

不行了,也老了。

再也没有冲动和单纯的表现,再也没有轻佻和狂妄自大的语言……

偶尔清逸,也默默沉思。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当两鬓斑白,出现在镜前,究竟得到些什么启示?

人生就像一座钟一样,我们一圈圈从“0”点出发,又一圈圈回到“0”点——犹如我们赤裸裸哭喊着“苦哇”来,又两手空空哭喊着“痛哇”去……想带走什么,也带不走什么!

在生命日落的黄昏,忽然想着照例写几句遗嘱,于是,硬撑着身子爬起来——忽而一阵大笑,笔一抖,落下,白纸上留下曲折一线,人也含笑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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